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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行宫之旅


一眨眼日子便到了深秋,再过几日便是冬至,太后娘娘也该出发到西山行宫了。今年太后娘娘精神与状态都极好,连贴身侍奉的嬷嬷也说娘娘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诚然,今年对太后娘娘来说确实平安顺遂,心情舒畅,最疼爱的孙儿回来了,还有三个乖巧玲珑的姑娘陪着,肃莫那小子也时常看望,比起以往应付那妖妃和不争气的儿子,要好上太多。再说,听闻二殿下的差事办得极漂亮,重阳后便可回都,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能到了。

        于是,太后娘娘让大家都一起到西山行宫去,还提前修了书给二殿下,让他到了天都就直接往西山行宫来,大家一起过冬至。这日一早,大家便浩浩荡荡出发了。

        暄阳与太后共乘一辆马车,肃莫在旁策马跟着,新月则跟林淼在后面的马车中,队伍有凤翼团同行,大半日便能到西山。林淼在路程已过大半后突感不适,此时返回的时间已经赶不上在关城门之前到达,所以唯有放慢马车速度避免颠簸。为免太后娘娘在入夜寒风中久等,新月便示意让暄阳与太后的车先到行宫里去,于是两架马车的距离慢慢拉远。到了西山皇家禁林,新月与林淼的车队已经完全落后于前面,估计得比太后和暄阳晚上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虽说山路不平,但皇家园林里面的路不比寻常山路,是非常讲究的,基本上不可能有太过颠簸的路段,所以当马车车轮忽然陷入了坑里而且连轮轴都断得彻底的时候,一丝不祥的预感便从新月心中升起。

        “能骑马吗?你坚持一下,我带你骑马到行宫就有御医了。”新月看了看徐徐落下的夕阳,转头认真地跟林淼说。冬日太阳落得极快,等到天全黑就遭了。

        林淼虽然面色有点苍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但不等她们上马,便遭到了埋伏。一群刺客早在这里守候多时,正是等着她们进这个布好的套。凤翼团主部都在前面的车队保护太后,新月这边只有寥寥数人和几个宫里的侍卫。但尽管人数不多,因凤翼团于禁军护卫都训练有数,一时,刺客也无法占上风。新月一直护着林淼,但他们人数太多,渐渐也有点应接不暇。一个来回间,刺客便钻了空子,一把将林淼拽上了马,往半山处去了。新月急忙放了鸣箭信号,骑上马便追了上去。

        “母妃,已经动手了。”花晴宫内,三殿下毕恭毕敬地为贵妃添茶。

        “上官氏不是尊女吗,她上官新月哪能见死不救呢?善良的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善良本身。不知道上官暄阳见了妹妹的尸体,还能不能嚣张起来。”贵妃冷笑两声,将手中把玩的鲜花丢进了碳炉。

        西山半山坳处有一个水潭,夏天上游的悬崖会有瀑布落下,到了冬天,瀑布消失,便只剩山崖下的一汪寒潭。时值深秋,潭水虽未结冰却已是入骨之寒,此时如果人落入水中,会因为寒冷而无力挣扎,如果没有及时的救援,很快会失去性命。

        而挟持着林淼的刺客,正站在这悬崖边上,与新月对峙。

        “禁林行刺是凌迟重罪,姑娘若有苦衷可以明说,如若搭上性命,就再无回环余地了。”新月虽受了几处刀剑划伤挂了彩,但与一个刺客对战则是绰绰有余了。

        对方没有回应,但架在林淼脖子上的刀却松动了。她一把把林淼往前一推,放过了她。

        “上马,皮皮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新月把马给了林淼让她立即赶往行宫,事已至此,明显,林淼并不是他们的目标,新月才是。

        “行宫的禁卫马上能到,我给他们指路。”林淼虽只是个豆蔻少女,但已是临危不乱,能分轻重缓急,并未有太多拖沓,便听从新月的话策马而去。

        “虽说我上官新月时常闯些小祸,也得罪过一些人,但自问无德无能,如何能让阁下与同伴如此劳师动众冒死灭口呢?”新月边说边观察对面的刺客,对方是刺客中唯一一名女子,剑法灵动武力高强,因缠斗而划破的夜行服开口里,隐约露出了绣有水波暗纹的里衣。水波暗纹,是东岐武士的服装标志,对方是东岐人。

        “我们要为世子报仇!”对方冷不防喊了这么一句,便举刀攻来。

        “我连你们世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何来仇怨?”新月躲过刺客进攻,转身后跃与其拉开距离。此事有蹊跷,得让她多说。

        “朝贡宴后你上官氏污蔑我家世子偷画,陷害世子殿下成为阶下囚,还说无愁怨!“刺客被激怒,再攻过来时已是招招杀着。

        被”诬陷”偷画的人……难道是被肃默抓住的刺客?

        “贵府世子虽被擒,但无性命之忧,阁下三思切莫被小人利用!”刺客虽被肃莫囚于府中,但的确未有性命之忧,新月试图说服对方但却是徒劳,加上自己已无鬼使的灵力,又受了轻伤,对方胶着下来渐渐也有些吃力。

        “杀了你,自然有人能救我家世子!”刺客见始终占不了上风,于是孤注一掷,冲过去一把将新月拽下悬崖,巨大的水声响起,二人一同坠入了潭中。

        新月不会水,小时候一次溺水经历,让新月从此以后都怕水。水底无光,寂静,刺骨的潭水让人浑身发疼,意识也逐渐远去。难道幻境的尽头就在这里吗?不对,不应该是溺水而亡,这到底是幻境还是……新月缓缓闭上了眼睛。

        二殿下跳入水中救人之时,西山禁林已被禁卫包围,火把照亮了西山,行刺的刺客除了在打斗中的伤亡以外,被擒之人皆咬破口中药囊自尽,唯一没有找到尸体的,便是推新月下水的那人。刺客水性极佳,潭中遍寻不得其影。二殿下抱着新月上来时,地上将领无一不感到寒气逼人。这种尖锐的压迫感并非来自深秋之夜的寒风,而是大家从未见过平日温润平和的二殿下,有如此冷峻的神情。只见二殿下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姑娘,散落的几缕湿发不显狼狈反添眉宇间的严寒,昔日少年搬的暖光消失了,即使映着火把的焰光,也没有半分温度,反而是透出一种让人生畏的狠绝。

        “抓活口,可别让她死了。”二殿下冷冷地吩咐了一句,便匆匆上了马车。新月被厚厚的棉被裹住,一路被二殿下抱在怀里,一直到了西山行宫,将新月交给上官氏族人照顾以后,二殿下换了身衣服,便又来到上官氏所居的侧宫看望。

        三日前,即将到达天都的贺展乔接到太后修书,让他办妥述职之事后就到西山行宫里来,今年大家一起过冬至。只不过是因为要面圣而迟了半日,到达禁林时便遇见策马而来的林淼,小姑娘一路奔波,见了二殿下才敢哭出来,气都还没喘匀就使劲叫大家救人。当二殿下赶至水潭附近时,便看见新月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如果自己没有耽误那半日,新月也不会遭此横祸……不对,要不是贵妃缠住皇帝耽误了时辰,也不至于耽误这半日……二殿下站在床边看着新月略微苍白的睡颜,默默抿紧了嘴唇。

        “多亏殿下相救,新月无大碍,很快可以醒来的。”身后有一温柔的女声响起,回头便是暄阳得体的笑颜。

        “我再等等吧。”二殿下笑笑,看着新月的眉眼又温顺起来。

        “我陪殿下等吧,深秋寒夜,殿下别站着了,到侧室来喝口茶。”暄阳静静地看着贺展乔,似乎邀请殿下喝的这口茶,大有意思。

        “那有劳暄阳姑娘了。”二殿下随即答应,该来的始终要来。

        茶室在房中一侧,能了解房中动静,又不会打扰到房中人。暄阳不着急说话,而是慢慢的在煮茶,而二殿下则是静静等着,坦荡而沉默。

        “殿下可会下棋?”暄阳为二殿下添上茶,问道。

        “并不精通。”二殿下回答。

        “殿下谦虚了。安排肃莫世子带使团访都,里应外合借百花图揭东岐野心,平海州之乱折贵妃羽翼,殿下这局棋下的是环环相扣精妙绝伦,不是吗。”暄阳笑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姑娘果然聪慧,有国士之才。”二殿下没有否认,从容地看着暄阳。

        “殿下,对储君之位感兴趣?”暄阳认真地问。二殿下一番谋算下来便一手将上官氏推到了国士之位,如此头脑手段,如果有心争取,储君之位便是囊中之物。

        “是,亦不是。”贺展乔目光微微向新月所在的方向偏移,很快又收回,说出了暄阳没有料到的答案。

        “是,亦不是?”暄阳不解,筹划了这么多甚至还以身犯险出使海州,总得有个目的。

        贺展乔不慌不忙,慢慢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神色坦然又淡定。

        “如果我说,是受一位西域术士点拨,不知姑娘是否会觉得荒唐。前些年我在北境帮助过一位西域来的术士,为表感谢,这位术士为我朝占了一卦。据他所说,大承金玉其外,外强中干,不仅中心有暗流涌动,东边有巨浪翻起能覆巨轮,唯有借凤凰的火焰方能将妖浪镇住。此后我派密探暗中调查,果真发现被截住的海州官员上疏奏折,自觉宁可信其有,便擅自做主暗中细查。”这是二殿下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虽然略显玄幻,但事实真相只会让人更难以置信。贺展乔本就拥有这一世的记忆,他知道,这本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记忆中的朝贡礼,没有肃莫,没有新月,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参加。寿宴上挑战东岐武士的是大皇子,破局的仍是暄阳,并无后来百花图之事,东海布防图被伪装成画成功带离天都,海州之事皇帝一直被蒙在鼓里。大承如同一艘漏水却不被察觉的巨轮,不出两年,东海大乱。

        话虽玄幻但不无道理,上官氏历年观星测算,的确出现过东海有异的星象。至于二殿下不愿明说的部分,定有他自己的苦衷。这番话虽能勉强解释,但并不是对那句“是,亦不是“的回答。暄阳不语,只是疑惑地看着二殿下。

        ”朝堂浑浊,金玉其外,我入朝确是为权而来,但只想借以清此浊潭,此为之‘是’;至于‘不是’,那至尊之位从来是枷锁,对坐上人是,对天下百姓亦是,待他日业成,我希望为这世间重新选择一个方向。“要不登宝殿而成大业,谈何容易,但二殿下却说的十分笃定,似是胸有成竹。暄阳并未追问细节,而是一笑,转了话题。

        “殿下,心仪舍妹?”暄阳冷不防的一个问题,却让二殿下面露赧然。

        “为何不表明心意?”暄阳又问。

        “深宫险恶迂腐,本该是自由美好的灵魂,怎能变成那金雕玉砌的牢笼中的金丝雀呢。”二殿下虽眉眼温顺地说话,但言语间却不觉渗出苦涩的无奈。毕竟,自己的母后便是这金丝笼中的牺牲品,他怎么舍得,让心爱的姑娘重蹈覆辙。

        “殿下……”暄阳想开口安慰,但对方却忽然直起身,向她行了一礼。

        “展乔知道上官氏不结党不站队,此次入朝已是破例,但想必暄阳姑娘也能看出,天正王朝暗涌不断,绝非外间所传的太平,我不求上官氏能与我为伍,只盼姑娘,能好好保护新月,正如新月竭尽所能地护着姑娘与上官一族一样。”贺展乔知道,大承的危机何止东海,天正二十九年的大难,才是真正需要扭转的。

        暄阳闻此言,微微一愣,皆因二殿下所说的话道破了新月进都以来的一切行为,当真是处处以护着自己与上官氏为首要。虽然新月素来聪明懂事,但她近来的表现已经不是单纯的护短,而是,提前知晓有人要针对于上官氏一般。没想到,二殿下与新月不过相识数月,竟已对妹妹如此了解。

        不登宝殿而成大业。这位二殿下的心思,与整个朝堂,恐怕都不一样。不过他待人赤诚,到也是可信之人。暄阳想着,微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小杨赶到门口通报,称,人已经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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