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此留恋岁月

次日晚，王宫举办盛宴，为北荛世子接风。

        有人给公主送来繁琐漂亮的裙子，是红色的，公主只看了一眼便让人拿走了。

        他们都小声道公主不喜红色，我没有说话，默默的重新拿了一件淡蓝的月华裙。

        公主梳妆时接到了一封密信，是问书传来的，我也不知道问书是谁，他只传信，从不露面。

        公主将信看完，便将它掷进焚烧炉里，火起时燃烬，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般。

        我陪着公主出席，站在她身后，我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北荛世子。席间的大臣都对他赞不绝口，他只是笑笑，矜贵又疏离。

        原来他叫苏御，此行是为下月中州王寿辰，特来邀公主一同前去贺寿的。

        王上本不欲让公主前去，可如今北荛世子已经开口，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也就同意了。

        闻言我很开心，公主在王城举步维艰，能出去走走定是好的。

        宴席过半，王上举杯邀众人共饮，不知为何，公主突然站起身，她走到苏御跟前，俯身从他手中拿过酒杯。

        众人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多言语。

        我猜是刚刚那封密信的缘故。

        苏御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公主。

        “殿下特意来此相邀，此盛情难平，这杯酒，该我敬殿下”公主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放下酒杯，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酒有问题，公主知道，苏御也知道。

        可公主百毒不侵，这一点，他们都不知道。

        我问公主要不要查出凶手，公主摇摇头，这王宫中的腌臜事太多了，一杯酒经过的人也太多了，若要查下去，只怕会查到什么不该查的人头上。

        当天晚上，公主便‘毒发’了，御医们忙到第二日天亮才退下，王上来看过一眼，也曾询问过御医为何如此，御医说不知，可能是吃不惯王城的东西才病倒了，王上不语，只赏赐了数不清的奇珍异品便再没有来过。

        公主为了躲过御医的号脉，吃了能造成濒死假象的药，这还是当初在漠北时军医老胡特制的，起名叫生丸，在紧要关头或许能靠它寻一条生路。

        当初公主不屑于用这种假招式，她无论输赢，向来堂堂正正，是老胡硬塞给她，让她留做后路，日后不至于无路可退。

        没想到，仅仅过了半年，老胡竟一语成谶。

        我日日夜夜的守着公主，半步也不离左右，估摸着时间，公主今夜会醒来，她的腿伤原本就没好，又昏睡了这么多日，她醒来时，我想让她能吃上一口热的。

        我特意翻出我自漠北带来的包裹，找到里面的肉干，这还是来王城之前我亲自晒得，公主最喜欢喝我做的咸肉粥了。

        我小心仔细的熬好粥，用小火煨着，还没等我出了院子，便察觉到不对劲，我赶忙跑出去，却只见一个人影略过，我来不及追赶，只飞快的回到公主房内。

        公主已经醒了，她半靠在床帷边，凝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只见公主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小药丸，却不是生丸。

        “公主，刚刚有人来过”我轻声道。

        “是苏御”公主的声音有些哑，她一边将药包进手帕交给我，一边道：“去查查这是什么”

        我接过手帕，不由得担心道：“这是他给您的？”

        “他以为我还在昏迷，塞在我嘴里的”

        我担心它有毒，便赶忙去查，王宫里没有值得信任的御医，如果老胡在就好了，他什么药材都知道。

        我只得将药放进竹筒，秘密传给问书。又去厨房将粥端了进来，公主原本正望着窗外出神，见我端着粥进来，竟也笑了。

        她接过粥碗，很快就喝完了，我们俩一起坐在床边，安安静静的等天亮。

        从前，我也常陪着公主在大漠上打发时光，什么都不做，有时会抬头看看头顶盘旋的苍鹰，有时会闭上眼睛听听三千尺银河落九天，那时候的我们从未如此留恋岁月。

        公主将生丸的用量减少了许多，她不再每日高热昏睡，但依旧精神不济。

        王宫的人许是吃了太多次闭门羹，也或许是王上下令不准打扰公主静养，渐渐的夕云宫终于恢复了宁静。

        公主也终于不在吃那生丸，她有时会教我写字，教我背书，我这拿惯了大刀的手拿起笔来，真是别扭的很，写出的字歪歪扭扭的，像小虫子在爬。

        公主却从不笑我，她将我的字一幅一幅妥帖的收起来，偶尔写出一个还算方正的字，她便会笑着夸我“阿难真厉害”。

        所以我便更加用功，我想写出更多漂亮的字来，这样公主就能多笑一笑了。

        有天夜里公主正在教我写我的名字，问书的鸽子突然飞进窗里，我走过去解下它腿上绑的纸条交给公主，公主示意我来看，我便将纸条舒展开，上面只有两个字--‘解药’。

        公主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便极好的收敛了。

        她不说，我便不问。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院中，身旁的红枫树已经只剩枝干，上面挂满了彩色的飘带，传言这棵树是有灵气的，王宫中的许多人有了心愿便会来此，虔诚的系上一根丝带，期盼着神明降临，能普渡众生。

        我抚上树干，它承载了许多人的离合悲欢，宫墙太高，它便成了唯一的寄托。

        我替它难过，也替他们难过。

        我将问书的纸条扔进焚烧炉，火光乍起，只一瞬间它便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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