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定安擂鼓告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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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内院利见园,四下幽暗,慕归雨凭窗而立,抬手接下了那只夜来鸽。
她解下纸条看了一眼,随即一笑。转身欲入房内寻灯时,却见门侧站着一位单薄少年。这少年仅披了件薄外袍,一身素色,双手执着一盏细玉烛台站在门侧,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进。
细腰玉手,青丝如瀑,幽幽烛火映在少年清秀的面容上,在这寂静的夜更显动人。可这楚楚少年并未让慕归雨生出一丝怜爱之心,反散尽她的笑意,冷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大人,我……我只是来送盏烛火。”少年怯生生开口,“想着您或许需要……所以就……”
慕归雨走至他面前,将纸条垂到烛火之上,薄纸瞬时燃起。火光微盛,慕归雨的面容也在此刻被完全照亮,她冷眼望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警告。
少年被望得心惧,慌乱道:“大人、我没有别的心思,我是您的夫婿,我不会生不该有的心思的!”
可这说辞在她眼中太过苍白,慕归雨拂去手上纸灰,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明言道:“以后你无旁的事不要到这来。”
那人闻言面白如纸,小声问:“今夜大人仍要睡在此处吗?”
“嗯。”
他目光渐暗,抿唇行了一礼,默默退出了门外。慕归雨重回窗前眺望弯月,却始终不能平复心境。
听了昨夜之事,武皇一夜未合眼,肝火旺到今晨未消,连早膳也吃不进,只略喝了几口茶。刘育昌战战兢兢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若旁的时候他还能劝上几句,今日……他只求陛下怒火稍减,不至于牵连到他,丢了小命才好。
几位宫婢低着头入殿,捧着冠冕跪在地上,不敢出声,刘育昌只好硬着头皮道:“陛下,该更衣了……”
“嗯。”武皇板着脸起身,由人伺候更衣梳冠。这时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鼓声,声远,却敲得密集,大有不绝之意。
武皇本就烦躁,这鼓声如一点火星,顷刻点了炸药桶,怒喝:“怎么回事?!”
“陛下恕罪!奴婢不知!”
“不知就去看看!杵在这做甚!”
“遵、遵命。”
殿内人跪了一片,武皇站在中间叉着腰,气得头痛。她鲜有这般怒形欲色的时候,因而格外骇人,殿中人战战兢兢,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多时梁少监便快步进来回话,他知道陛下必怒,所以先跪再说:“回禀陛下,是……是定安王殿下在敲登闻鼓……”
“逆女!!”武皇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旁侧的九凤烛台。
梁少监头也不敢抬,慌忙道:“陛下息怒!奴立刻去让殿下停了鼓声!”
“不必了!”武皇扶着额头怒道,“眼下百官都在朝乾门,怕早就看了笑话,现在去拦有什么用?!”
“那陛下……”
她怒目圆睁,沉声道:“她做此态不就是为了见朕么,朕就给她这个机会。上朝!”
朝乾门处,百官议论纷纷,来往人见此景象无不目瞪口呆。
那定安王风临着粗布黑衣,扎了个马尾,以如此失仪之貌跑到登闻鼓这大敲特敲,不仅不觉自己此举不妥,反而泰然,见谁盯得久了,她还要冲那人点头示意一下,吓得人快步离开,生怕被旁人误以为有干系。
风临五十步开外有几位宫婢站着,皆是面如白纸,时不时小声劝阻道:“殿下、殿下莫要再敲了。”“有什么事不能解决,非要闹到这呢殿下?”“别敲了吧殿下……”“祖宗、行行好,只当是可怜奴婢,别再敲了吧。”
那风临依旧我行我素,置若罔闻。
倒有官员悄声问往来宫婢:“怎不上前阻拦?若陛下不喜,直接带走不就是了?”
那宫婢摇头抱怨:“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敢近身前?打不过啊!还说什么带走呢,她不带走我们已经是万幸了!”
钟鼓鸣响,入朝时到。
百官也不再注目于风临,分列入殿。殿内无人议论,唯有那打鼓声回荡在殿中,震得人时时出神,连鸿胪寺的人在点唱名册时也被这鼓声扰了思绪,差点念错。
一人上前道:“陛下,臣……臣……”
“臣什么臣!”武皇忍不住怒斥,她鲜有这般显露怒意,冲着身后的刘育昌喝道:“这鼓吵成这样还谈什么国事!你去!把那不孝女给朕叫进来!快去!”
“是、是。”
登闻鼓前,风临望着走来的刘育昌停下了手上动作,展颜一笑。刘育昌冲她叹了一口气:“唉,殿下,请吧。”
殿中,一言官上前道:“陛下,定安王一向骄横跋扈,今日之举或只是一时意气,何必为此耽误了国家大事?”
“你一个小小的四品言官也敢不敬亲王!说什么骄横跋扈,你又怎知她不是真有隐□□辩!”一紫袍武官忍不住开口道。
“知道李大人曾参与过北庭事务,对定安王颇多赏识,但朝堂之上讲话,还要凭实据的好。”刘尚书悠悠开口道,“这定安王有没有隐情,李大人又如何知晓呢?”
这话绵里藏针,李将军自然也听了出来,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有没有隐情是人便能看出,与私交又有何干!”
“那你倒说说……究竟能有何隐情,能引得定安王如此?”
“那当然是”
“陛下!”裴怀南猛一声高呼打断了李将军的话,上前行礼道:“臣以为,先前定安王身陨一事,乃众所周知,这消息言之凿凿,众皆深信,连灵祠都立了,这定安王却重回京城,好端端站在诸位眼前。事出反常,必有内情,况定安王贵为亲王,又曾立功无数,若如旁人所言不予理会,恐有污圣誉,更会寒了北境将士的心啊……”
武皇皱眉道:“朕已命人去传了。”
裴怀南忙道:“陛下圣明。”
那二人也合上了嘴,暂不做声。李将军后知后觉,冲她投了感激的一眼,裴怀南暗暗接下了。
刘育昌不多时便回殿,还未开口武皇便不耐烦地挥手道:“宣!”
“遵命,宣定安王进殿!”
随着喊声响起,众人皆转头望去,那定安王慢慢行入殿中,脸上一改击鼓时泰然神色,满面悲戚。风恪自入朝起便默不作声,见她此状亦面色微晦。
风临走至众人前站定,还未等武皇开口询问,她便扑通一声跪下,悲嚎道:“臣要状告缙王勾结朋党,□□朝权,残灭手足,戕害忠良,狼子野心,天亦难容!”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风恪登时跪下,高呼道:“陛下!儿实不知妹妹为何污儿至此!种种罪名,儿实难领受!多年来儿谨小慎微,行事恭敬,亦忠心于上,一米一粥无不思及圣恩,众人皆看在眼里,从未有人说儿僭越不恭!定安王,你既说出这话,就要拿得出手证据才好,不然吾也不得不怀疑你的用心了!”
一旁的执金卫大将军曹荻立刻会意出声:“禀告陛下,臣亦有一事要奏。”
“讲。”
“昨夜缙王殿下订盟之宴,有一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夜屠缙王府半数卫兵,血流成河,惊扰宾客,刀剑相向,使客皆仓皇而逃,不少官眷归家后仍心悸不已,一夜病倒十数人!而酿此惨案的正是这位定安王!”
刘尚书接道:“缙王乃其皇姐,官职更高于她,她却于昨夜做出如此行径!是不尊亲长、胸无礼义。试问朝中诸位,有谁知晓定安王何时入京的?偷潜入京!却不上报陛下!是包藏祸心,果不其然,当夜便犯下这血案。为臣不恭,为妹亦不友爱,如此为人,还说什么忠良之言!臣恳请陛下严惩定安王,以慰缙王府枉死的兵士!”
丞相沉默许久,见武皇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也悠悠开口:“陛下,臣与二位殿下关系匪浅,不便多言。不过臣既不信缙王狼子野心之言,更不信定安王乃不忠不义之人。万般缘由起于两月前,想来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还得解开才好,一为二位殿下声誉考虑,二来,也不至于伤了姐妹之情。”
一旁的平章政事久不开口,此时也悠悠道:“丞相大人好口舌,两下都不得罪……”
风临静观至此时,再度开口:“陛下!昨夜之事是臣所为,然事出有因,还望陛下听臣一言!臣二月前去符州平乱,事不利,欲归京请罪时得陛下圣旨,除匪以将功折罪。臣携兵前往,柳将军随行,因她说奉皇姐之命前来相助,臣不曾设防,将后背交付与她。不成想那厮竟在我们入山之时放火烧山!要将我们活活烧死在荒山之中!”
裴怀南在一旁应和:“啊?!竟如此?!”
风临越说越愤怒,讲到激动之处竟红了眼眶:“大火足足烧了三天三夜,臣与众兵狼狈逃生,耐何水火无情,岂是人力可挡!臣眼见着士兵一个个惨死在眼前,被吞没于火舌之下,哀嚎不绝,臣肝胆欲裂啊……”
“不成想那柳将军防火烧山还不够,竟要赶尽杀绝,臣尝与其交涉,望其放生路一条,谁料那厮将一文书甩至臣面前,对臣说她也是奉上面口令行事,望臣见了阎王不要怪罪于她!”
风临抹了抹眼泪高呼:“那文书真假臣一眼便知,那厮竟敢拿伪造的圣旨来诓骗臣!臣仓皇出逃,一路受数次追杀,九死一生,几经厮杀才来到京城城门前,盼着守城之人能上报于陛下,让臣得以入京喘息。谁料臣在城门处等了三天,没等来陛下的旨意,却等来了灭口的歹人!臣孤身一人,以生死相搏才没死于歹人刀下。臣为避追杀慌不择路,不得已奔逃入京,才甩开歹人得以喘息。臣一路掩面而行,欲回王府躲藏,却在路上见城外的歹人入了缙王府!臣见此状如何不悲愤!如何不心凉!是而怒发冲冠,闯入王府欲找姐姐问个究竟!”
话至此处,风临激动难耐,怆然泣下,哀声道:“那柳将军口口声声替上头做事,却给了臣一封伪造的圣旨,既上头不是陛下,那又是何人?而臣的存在又是碍了谁的路,竟要被赶尽杀绝!”
“天子脚下!卧龙之处!竟有贼子猖狂至此!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臣一个公道,也还符州枉死的将士们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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