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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五十四章零落鸟(1)


山高水远,至符州已是深秋。

        当地知府倒安排妥帖,进城并未花费太多时间。风临御马不言,与身侧白青季默默交换了个眼神。

        一路走来,此地并不像受叛乱之苦的模样。

        流民乞丐颇多,但身上无伤,大多是饿得面黄肌瘦。派出的两个探子打听的消息也古怪,那伙“叛军”抢了粮仓夺了军械,不去占府地,反而跑去附近的山上扎根。这不像是叛军,倒像是落草为寇的。

        古怪,很是古怪。

        这同武皇讲的并不一样。

        风临下马入堂,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主座坐下,居高临下看着符州那几位父母官,冷声道:“虚礼就免了。符州究竟如何,望几位大人如实相告。”

        领头的吴大人上前一步,道:“回殿下话,叛军而今退居城外西南的离康山,与城守军相抗。此前城内守军与叛军多次交手,死伤惨重,自是无力自保,不然也不会劳烦……”

        风临忍不住咧嘴一笑:“死伤惨重?如何惨重,说来听听。”

        这笑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吴太守心虚,侧目示意身后主薄回话,其答:“回禀殿下,守军与叛军交战十余次,共一万两千人牺牲……”

        “一万两千人?”风临失声一笑,“把名册拿来给吾瞧瞧。”

        “这……这……殿下稍等,容下官遣人去寻。”

        等了真是好一会,才有两个下人呈上两本泛黄的文册。风临也不客气,直接拿过,翻到后几页扫了几眼。只几眼,她便合上了册子,左手拎着书脊敲桌开口,那语气像是看见了天大的笑话。

        “你们符州官军空额不少啊,这是注水?这根本就是水。好不容易来点人造反是不是高兴坏了?可以泄洪了!大笔一挥都快去死吧。

        九千人打你们一万两千人?那哪是什么贼子,各个都是国之栋梁!老娘过来平个屁的叛?赶紧把这九千壮士收编了,这战力打哪打不下?”

        一长串话刺得下面人满脸通红,吴太守正欲张嘴申辩,却听得头上一声怒吼:“还不快说!!吾日夜奔袭至此,你当是陪你们演戏的不成!你们有几个脑袋胆敢戏弄王军?!”

        几乎是同一时间,堂中军士齐声拔剑,话音未落,刀剑已架到诸官脖颈之上。

        几人登时两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风临起身走至几人面前,俯身道:“吾一路风尘,到了符州便直奔府衙,水都没喝一口就来见你们,你们拿什么回的吾?……猜猜吾现在什么心情?”

        “吴太守。”

        “在!下官在!”

        “你说说,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办?”

        吴太守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汗珠不知不觉间已浸透了衣衫。她平日里耀武扬威,从没被人刀剑加身过,此刻更是吓得抖也不敢抖。你让她贪赃枉法,她胆子大大的有,你让她找死,她是绝不敢的。

        若是换了旁人威胁她,她自是仰天大笑,定要刚上一刚,可眼前这谁?血手阎罗!皇命都敢抗的人物,不敢杀她个一州知事?

        吴太守咽了咽口水,努力镇定道:“殿下息怒,下官自知办事不力,又……又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脚,殿下震怒理所应当,下官甘愿领罚。但、但叛军一事确实属实!我州守军也确实不敌!下官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绝不敢编造叛乱一事扰圣听!”

        风临抬眼示意,堂中军士收起了刀剑。她重新坐回椅上,道:“一五一十说与吾听。”

        据那太守交代,这两年符州雨水少,农科不兴,百姓本就不满,但有朝廷下发的赈粮,加之符州本身并未弹尽粮绝,日子勉强过得的。

        谁料突然冒出个刘姓女子,对官府极为不满,屡次挑衅闹事,后来竟聚起了一小帮人,频频骚扰官兵。官府自然不允,便派兵去抓,谁料此举激怒了这伙人,开始与官府撕破了脸。

        尔后事情愈演愈烈,对方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最终一日强抢了粮仓,偷了军械,成了而今的局面。

        风临听得满心恼火,她没想这几人讲来讲去只讲了事情来由,那伙叛军实力如何,武装到了什么程度,在城中是否有眼线同伙是半点也没说。

        她忍不住心中暗骂,一群废物,不叛你们叛谁?

        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看着就让人心烦。

        风临挥手打发了她们,自己去了当地备好的房间修整,留下两人继续听这些废物絮叨。

        房内风临由人卸下了软甲,长舒一口气。白青季在一旁低声道:“殿下,我总觉着有许多古怪,却又说不上来。要不要先上报?”

        “不必。”风临接过侍从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道,“你想啊,陛下命吾平叛,又不是命吾断案,吾的任务只是把那伙人杀了,别的事是做多错多。那吴太守一众贪污必有人相护,现下不知其底细,不好妄动。况吾上书,陛下也未必会在意,弄不好会觉得吾有推脱之心,反而不利。”

        “真复杂。”白青季抱怨,“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派两伙人出去,一伙城中打探,另一伙趁夜色摸上山,探个虚实。其余这两日暂且休整,摸清了再说。”

        风临放下毛巾,坐在椅上叹了口气:“国内不比边疆,很多事不能做太过。”

        白青季:“是呢。说到这里卑职也要嘱咐您两句,这次完事可别再砍脑袋挂了嗷,都是武朝人,您再挂名声可就更差了。”

        “不会的……吾知道。”

        华京一处幽宅,慕归雨正沏茶等人。不多时门外边传来了一阵响动,闻人言卿推门而入,见她静坐桌前,忍不住道:“你倒好雅兴。

        “附庸风雅罢了。”慕归雨笑笑,伸手道,“坐。”

        闻人言卿坐到对面,道:“殿下平叛,你知不知?”

        她拿着茶杯的手一顿,轻声说:“我确实没有料到。”

        “空霁,你我相识多年,你何必在我面前演戏。”闻人言卿注视着她,“你而今也算是御前红人,和诸位文臣关系也好,你会不知?怕是刚起风你就听到了。”

        慕归雨放下茶杯,脸上笑意减退,没有答话。

        闻人言卿打量她许久,才说:“你既任由她去,自是无碍的,对吧?”

        “我不知。”

        “你不知?!”闻人言卿忍不住拍桌而起,“那你还装聋作哑!”

        她静静坐着,又不答话。

        闻人言卿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椅上,皱眉叹道:“一别多年,我竟也看不懂你了。空霁,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归雨重新拿起茶杯饮了一口,正视她道:“你觉得,殿下为什么而死?”

        闻人言卿一愣,眼眶立时红了几分,扭头不语。

        慕归雨看着对面人的神情变化,自己却平静如水,只是脸上也没了那习惯性的笑意。

        她平静地自答:“因为她是个好人。”

        “好人难免天真,天真难免早死。”

        闻人言卿转头看她,笑着反问:“你说殿下天真?”

        “对人性天真。”

        慕归雨看着闻人言卿,道:“定安王也是个好人。这是不行的。”

        “现在的她,根本不是缙王的对手。也不是吕系和那些老臣的对手。

        对人,她太重情意。对事,又太过理想化。”

        慕归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子,问道:“如果我是她的敌人,我应当如何拿捏她?太容易!皇夫,皇子,子徽仪,宁歆,宁韶,你,裴怀南,白青季,北域将士。甚至是裴自清、那个奴婢寒江。随便拿一个牵制她,她都束手束脚。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是,以上这些,没有一个能成为她的助力。”

        闻人言卿心中微惊,抿嘴不语。

        慕归雨道:“一个人,软肋众多,却没有一件铠甲,在这华京无疑是赤身裸体入狼窝。

        更要命的是她做事也太理想化。

        你瞧她屠军东夷,震慑北庭,其实对武朝安定百利而无一害,可为什么她落得千夫所指的下场?因为她太好心了,她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是舍己为人,不求回报,可结果呢?有谁领她情吗?

        而她自己呢?”

        慕归雨轻笑一下,语气讥讽,眼中却是浓郁的悲哀:“她被陛下拿捏地死死的,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养条狗也没有这么听话,可陛下呢?”

        “够了!”闻人言卿忍无可忍,“她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讥讽!好心又怎样,天真又怎样!云逸是这样的人,所以北境将士才跟随她,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愿意留在她身边!一个人的好如果也能成为罪的话,那这世道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这世道本就没道理可讲!”慕归雨忽然激动,“她是皇女,身后无半点助力,做事又不狠,她只有死!照这样下去,你当她能活吗?!你是缙王的话你会留她吗?!你是那些老臣你会留她吗?!”

        闻人言卿拽住她的衣领道:“所以你任由她入套!跑到那鬼地方去平叛?!你不可信!你早晚害死她!”

        慕归雨闻言暴怒,一反平日里温雅的做派,反手也拽住她的衣领,怒目道:“我早晚害死她?你们才早晚害死她!是!我就是看着她入套!没管!

        我就是要让她吃一次大亏,一次来自身后的大亏!

        要让她痛到刻骨铭心,永生永世不会忘!彻底抛弃那副做派,狠下心一争!

        天真就是愚蠢,愚蠢就会送命!云开怎么样?你救下了吗?我救下了吗?你为何如此可恨,还不长记性!”

        慕归雨一把甩开闻人言卿,平复了许久才道:“面上再冷酷又有什么用,只要心里对人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就会一次次被利用。她倒是爱陛下,可这爱唯一的用处,就是让她变成一条忠心的狗。只有让她看清现实,她才能认清自己,做出真正合理的判断。”

        闻人言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颤声道:“你又何必……说的如此难听?”

        “呵。”慕归雨道,“望归,你也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我也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符州有什么等着她,我根本没有打听。”

        “如果她有所改变,回到华京,那时我会彻底地成为她的臣子,赔上慕家助她夺嫡。”话至此处,慕归雨忽嗤笑一声,“废了手又怎么样?只要她想,我便帮她。云开的妹妹,总比旁人强。”

        闻人言卿开口:“如果她没有呢?”

        慕归雨一愣,她似是没有设想过这个问题,垂眸了良久,方才答:“那我会做一个真正的旁观者。”

        闻人言卿独立良久,转身欲去,却被门外的人拦下,她怒而转头道:“你是何意?”

        慕归雨重新坐回椅上,看也不看她,道:“你想去报信,可殿下也不是傻子,未必不知其中古怪。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能不能出京城都是未知。”

        闻人言卿怒极反笑:“你想帮我?用那个法子?”

        慕归雨点点头。

        闻人言卿道:“什么时候?”

        “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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