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辛丑年六月廿八，天气·晴。

        宗门上下喜气洋洋，只有我殚精竭虑、忧思忡忡。

        ——楚辛俞

        …

        楚辛俞对着苍茫缥缈的云海，提起手对着旁边的石柱就是一个温柔重击。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喃喃自语道。

        “徐柔。”

        扎在师兄姐弟妹边上、失去颜色的徐柔，一听到小师叔祖从上边传来的轻唤，整个人都像是过电似的抖了一下。

        “弟子在，小师叔祖……”徐柔失了魂般垂头丧气地飘过去。

        楚辛俞抬眸望天，叹道：“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事？”

        “呃……”

        说到这个，徐柔也是有些茫然，道：“弟子在那儿守着苏钰珏，没一会儿，她身旁就好些人扎堆，应当是因为金墉门给了她信物，才会引起不少人的关注。”

        “但不知为何，人越多，苏钰珏似乎越发不安，虽说她一直拿鼻孔看人，但弟子在人群外看得清清楚楚，她连从兜里掏信物的动作都急得很！”

        “一下便直接把人群撞开条路跑了出去，弟子也实在疑惑，看苏钰珏的人越多，她似乎就越不安……”

        “所以，弟子怎么也没能追上她。”徐柔叹了口气，低下头的瞬间又迅速失去颜色。

        没办好小师叔祖吩咐的事情，这对徐柔来说可谓是一场大打击。

        ‘时也，命也！’

        楚辛俞轻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给予最高戒备优待的，反而一个不落的都反向送进宗门。

        早知如此，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哪怕有些天资不那么优越的要拜入玄微宗，倒也不是养不起。

        一下来这么几个货，得砸进去多少资源。

        “悔不当初啊……”楚辛俞仰天长叹。

        徐柔隐约听到这句话，头摆得更低，嘤了一声。

        “宗主与陈长老来了！注意隐蔽！”

        这时，浮舟上的弟子们腰间玉符发出提示，他们一瞬间蹿下浮舟，熟练地躲避在巅峰各处山岩缝隙里，纷纷催动灵力使出遁法，很快便融入周围的环境之中。

        只留下仿佛带着周遭变成黑白色的徐柔与孔昭一动不动。

        远处，两道人影踏空而来。

        江离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模样，神色平淡，反观陈崇礼，刚从宴席之中抽身的他，尽管遭受不少夹枪带棒的言语挤兑和眼神攻击，可嘴角就是怎么都止不住地翘起来。

        “弟子江离。”

        “……陈崇礼。”

        “拜见小师叔祖。”

        二人齐齐躬身行礼，待得楚辛俞摆手示意以后，才直起身。

        江离温声道：“小师叔祖，待宴席过后，这两日还有各宗门弟子的切磋演武，弟子知道您素来喜欢热闹，已为您安排妥当了观看的好位置。”

        “不去！”楚辛俞看也不看他们。

        尤其是眼角余光瞥见陈崇礼嬉皮笑脸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崇礼掩不住眉间喜色，道：“不去也好，这回咱们宗门得了好些个资质极佳的弟子，其他宗门可都气坏了。此事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小师叔祖您把持着关键，竟能将这些天才悉数收入囊中！”

        看过程，陈长老时刻感到经脉逆行，但看结果，他当即顿悟。

        小师叔祖这哪是捣乱啊！

        她这分明是一切行事、自有深意！

        就连被姑射山上师内定的弟子，都能给忽悠……咳，一锄头给掘到他们玄微宗来，谁能做到？

        要不是有些矜持在，陈崇礼恨不得当场就给小师叔祖磕两个头。

        楚辛俞听到他提起这事，垂在袖间的手默不作声捏成了拳，微笑着一字一句道：“陈长老。”

        “哎！弟子在。”陈崇礼连忙低头应话。

        “闭嘴！”

        “这……”

        陈崇礼脑子里的欣喜退去，才看明白小师叔祖的脸色，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怎么这等喜事，小师叔祖却好像表现得不太开心？难不成……对他之前有些不敬的态度，不满？

        不知财米油盐贵的东西！楚辛俞在心里轻哼一声，扭过脸不看他们，继续望着云海盘算新的资源分配，以及如何预防这三个人极有可能引发的问题。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这时，站在陈崇礼身前的江离温声笑道：“陈长老，小师叔祖这是在教导你，为人处世不可过骄过躁。”

        一语既出，顿时惊醒梦中人。

        陈崇礼恍然大悟，他只想着三个资质如此卓越的弟子入宗，培养起来自然是独当一面的人物，然后壮大宗门指日可待。

        却不曾想过，一次将三个天才收入宗门，会引来其他宗门的怎样揣测和态度变化。

        更何况，他们如今还只是没有入道修行的凡人，资质再佳，终究是要看日后的成果，自己却光想着天才入彀中，便沾沾自喜。

        远不及小师叔祖居安思危的高瞻远瞩。

        陈崇礼此时再看向小师叔祖的背影，只觉其充满了沉甸甸的忧思重担，而没有一点喜悦。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拱手行礼道：“多谢宗主提点，我定会谨记小师叔祖的教诲。”

        …

        ‘思来想去，还是见了人再做定夺，现在米已成粥，纠结太多也无意义……说到粥，田里的青菜长得正嫩，馋了，待会儿让孔昭去煮锅粥吧。’

        楚辛俞闭关三月，虽修为进阶能够无需进食，但她向来不避口腹之欲。

        以拳击掌做了决定后，她微微扭过脸，道：“小江，新入门的弟子，寻个时间，让他们来乌越峰见一见我。”

        “是，小师叔祖。”江离微微垂首。

        陈崇礼还沉浸在被指点过后又自惭又有所明悟的情绪之中，全然忘了玄微宗诸位长老间流传的默认规矩。

        ‘万不可让小师叔祖接触拜师不足五月的弟子！’

        江离得了这句吩咐后，便领着陈崇礼离开。

        待他们远得彻底不见踪影，才从这周遭显现数名弟子的身形。

        “你们，都忙自个儿的事情去吧。”楚辛俞神色平静，淡声道：“今日之事，切记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是，小师叔祖。”

        弟子们面面相觎，最终低头行礼应了一声。

        为宗门悄声做了这么多事，依旧镇定自若不说，还下令让他们不能透露分毫，他们返回各峰的路线虽不相同，心里的想法却都出奇一致。

        小师叔祖她真的为宗门付出太多！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楚辛俞踩着嶙峋山岩走了下去，路过徐柔时，拍了拍她的脑袋。

        “今日发生的事情，也都出乎我的意料，所以错不在你。”

        徐柔自动跟在她身后，感动地抬起脸：“小师叔祖……”

        回到山坪处的踏云阁前，孔昭径直走到阁前一畦田里，弯腰熟练地掐了一把脆挺的青菜，绕到阁后熬粥炒菜去。

        “此次计划失败，或许印证了一句话。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楚辛俞慢悠悠踱步到石桌前坐下，道：“现在木已成舟，再去纠结，已是无用之举。不过，接下来的青度洞天，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了。”

        “嗯嗯！”徐柔小碎步跟在她身后，捣蒜般点着头，“这回弟子定不叫小师叔祖您失望！”

        …

        …

        每回靖州各大宗门，都会借着招收弟子的盛典，来一场切磋演武。

        一直以来倒也打不出什么火药味，毕竟靖州地域辽阔，宗门势力各自为营，算得上是百花齐放、各有所长，因此演武都是以切磋为主，不设奖励以至于产生攀比。

        但这一回，以姑射山最甚，弟子们上场前都得了自家师长的低声嘱咐。

        “此次切磋，定当全力以赴！”

        “好好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弟子们自然是有些茫然的，以往，可都是‘点到即止’，何时听过自家师长仿佛咬着牙地说什么全力以赴。

        但师命难违，明不明白……当然都要照做不误。

        因此，各门各派分配的演武开始，便刀光剑影横飞、五光十色的灵力涌动。

        玄微宗的弟子们个个都是接受过小师叔祖点拨，谁不是在还修为低微的时候，就去过一两个秘境历练的成熟修士，实战经验个顶个的多。

        只是从一开始的平静淡然，到对手无比认真的出手后，便化作几分愕然，旋即也认真对待切磋，升起兴趣，霎时迅捷又风格彪悍的迎战。

        “……”

        “打给我们看的？”

        看台上，来自其余八州势力的修士互相眼神交流。

        有人抚须，神情微微凝重。

        比起自家子弟隐隐有些不屑和跃跃欲试的心态，他们更看重靖州这些年轻弟子的潜力。

        今时今刻便有这般表现，何况是以后？

        相较其余八州修士的沉默，靖州不少宗门势力的修士们，尤其是门下弟子对上了玄微宗弟子的一些人，几乎快要按捺不住前倾的身体，紧盯着台下的演武切磋。

        经过小师叔祖一番提点的陈崇礼，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控制不住暗喜的情绪，很是淡然地关注着台下情况，以防有意外情况发生。

        虽然真的很想乐出声，但他已经是个成熟的长老了，要学会控制情绪。

        他表情淡淡然地朝身后弟子招招手，道：“今日拜入宗门的人里头，名为苏钰珏、李道昀、景薛的三人，你吩咐下去，小师叔祖传召。待邱管事记录好名册后，便着手安排他们去乌越峰拜见小师叔祖。”

        “是，长老。”那弟子垂首应道。

        陈崇礼换了个舒服又不失礼数的姿势，看着下方热闹的演武场景，一本正经地克制着想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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