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简单的凡一下

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岁月的大妖，即便再落魄，积攒下的底蕴，足以让人只是想想便眼红激动。

        何况还这么的名正言顺，几乎无人能够遏制因此产生的贪欲，一种体面的贪欲。

        但楚辛俞可以。

        她不是看不上灼华能给的东西，但这件事有些古怪，即便灼华当真是命数已尽，又怎么会在短短几日的时间里，成了攻略贴楼主描述的那个模样。

        楚辛俞看不出眼前的灼华有任何入魔迹象，那么问题，或许就出在她一开始所说的‘又’字上。

        “前辈，方才你说，又来了三个人族？”楚辛俞没有回应灼华的话，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灼华有些愣神，楚辛俞的话让她感到出乎意料，她很清楚，倘若是在自己灵智未开之时，碰上了这样的好事，怕是很难控制得住自己。

        何况……她也想不明白楚辛俞这么问话的用意。

        但毕竟是那人的徒弟，灼华想到这，笑了笑，再多的奇怪也就都化作虚无了。

        “过去，我选择了这片山谷作为本体栖息之地，此后总有各族因缘际会进入这里，既是有缘，我便允他们在这修炼。”

        灼华温柔的嗓音娓娓道来：“百年前，我忽有所感，万物枯荣是天定，我亦不例外。随着进来的各族后辈渐渐少了，我也开始预感到了死劫将至。”

        “在你们三人到此的五日前，有一人族满身伤的落入此地，他那体质有些古怪，连我也看不清楚……倒是冷傲得很，从进来便一言不发，我反而觉得有趣，就随他在此修炼。”

        灼华疑惑道：“你觉得他有何古怪？”

        楚辛俞沉吟了一会儿，道：“前辈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看看这人。”

        “这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只要不随意惊扰了别人修行即可。”说着，地上卷起了一片桃花，宛如涓流般向前飞去。

        楚辛俞跟着桃花，绕过庞大树干，脚踩过厚实柔软的花瓣，终于在一个与别处无异的地方，看见了灼华所说的人。

        黑衣青年静静盘坐在地，闭着眼，薄唇紧抿，加之漫天落粉飘落似雨，至他身周时，瞬间被冻成了冰，原本的轻盈姿态也都变成了簌簌跌落。

        愈发显得其样貌气度清疏冷厉。

        姓名：未知

        种族：未知

        天赋：未知

        气运：未知

        资质：未知

        这是楚辛俞第一次查看到比她还要神秘的人，眼前满屏的未知，几乎快要让她不认识这两个字眼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笃定，灼华入魔会是此人导致。

        楚辛俞眉头微皱，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一直安静关注着她的灼华，轻声笑了笑：“你与你师尊在这一点上，倒是颇有些相似。”

        楚辛俞的思绪被打断，她看向树干，眼中神色略有些疑惑。

        “他也是如此，从不信命，若今日换做是他在这里，也会如你这般，试图找出如何破解我这道死劫的法子。”灼华叹道：“但凡事终究天定，你不用太过伤心。”

        楚辛俞微顿了顿，随后认真道：“前辈，我并不伤心。”

        她微微抬起下颌，墨发随意用根缎子扎起，被这动作带得轻扬了扬，嗓音正如一贯来自信到了极致的平静。

        “我只是向来不太爱认命罢了。”

        黑衣青年双眼紧闭，周遭灵气流转，显然是在修炼的紧要关头。

        眼皮子却在听到这话时，似是微动了动。

        眼下虽然这里的机缘，大概率解决不了她修为停滞的问题。

        但灼华与她有些渊源，即便不谈师尊这层关系，乌越峰上栽种的那棵桃树，便是当年灼华赠予她师尊的一根桃枝所化，吃了人家这么些年的桃子，赏了这么些年的花。

        楚辛俞认为，有些事，试一试又何妨。

        一根桃枝悄然从楚辛俞头顶弯曲落下，在她毫无所觉之际，渐渐靠近。

        楚辛俞还在说话：“前辈若不介意，我想在你这里摆几个阵法，再斗胆提个要求，请你封了进入此地的……”

        枝头朵朵桃花轻柔拂过她头顶，就像是大人怜爱地轻抚孩童一般。

        灼华叹了口气，看着不自觉入定的楚辛俞，喃喃自语道：“或许这命数唯一做的好事，就是让他的徒弟来到这里，让我见上一面。”

        “……傻孩子，我早已油尽灯枯，注定命数已尽。你这般认真地为我着想，反倒显得我是决心赴死了似的。”

        满树桃花慢慢失去了颜色，只留下极浅极浅的一些色泽，更多是大片的花朵枯萎掉落。

        “死劫无可避免，我唯一能够选择的，便是何时面对。”

        楚辛俞头顶那一根色泽浓郁欲滴的桃枝，忽然断裂掉落，顺着她头顶落入怀中。

        一番话说下来，四个入定的人都听不见。

        灼华最后的声音虚无缥缈，似是带笑。

        “那家伙知道我送了你这么多东西，一定气得跳脚，非要和我比较谁对后辈更好，你可得勤于修炼，早些飞升，见到你师尊后，气死他去。”

        ……

        楚辛俞第一次体会到灵炁循遍周身是种什么感觉。

        这些年，无论是玄微宗供奉或寻来的，还是她通过分配任务给弟子得来的抽成，种种灵丹、天材地宝吃得不少，但起到的作用，都不被躯体所接受，只能委委屈屈地流入丹田、紫府。

        但随着无意识陷入修炼状态，楚辛俞丹田、紫府内的灵气，隐约受到了牵引，随着那道温柔的力量，以一种甚是奇特的路线循环周天。

        就像是……倒行逆施一般，逆经脉、反穴窍。

        是任何不管什么种族的修士知道了，都会认为这是在自会修为，找死的修炼方式，正安然无恙地修炼着。

        楚辛俞体内的灵气就像是跨过一个又一个大坝，冲刷着穴窍，逆经脉而行之。

        最终汇入紫府，然而在紫府中，原先浓厚得几乎凝为实质的灵气却不再见，反倒是空空如也，仿佛一片虚无，显得紫府无垠无边，无形无象。

        不知过了多久，紫府中忽然出现一点炁。

        虚实不定，仿佛它不成实质。

        ‘你解锁了太易阶段。’

        ‘你解锁了太初阶段。’

        …

        徐柔是最先醒来的，随后是孔昭。

        她还沉浸在那棵巨大桃树枯萎的场面里震惊不己，就被附近突如其来一阵锐利凛然给刺得回神，下意识摸了摸脸蛋，明明没有伤口，可是被利器划破的感觉太过真实。

        扭头看去，便瞧见孔昭低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呃……孔昭？”徐柔没看见小师叔祖，又见到桃树枯萎，心里有点慌。

        被叫了名字，孔昭才从方才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中脱离出来，他看向徐柔时，同样瞥见了桃树的变化，心中同样浮现不祥的预感。

        孔昭眉头微皱，当机立断道：“快去找小师叔祖。”

        好在没了不断飘落的花瓣，加之桃树枯萎，视野不受丝毫阻挡，放眼望去，便能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

        徐柔虽然觉得孔昭是来和她抢大腿抱的，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确认了一遍后，便一起警惕地绕过桃树主干。

        一眼便看见站在远处的楚辛俞。

        孔昭微微松了口气：“我们走吧，这里突然发生巨大变化，尽快到小师叔祖身边，以免平添事端。”

        “嘶！”

        徐柔有些惊诧地看向楚辛俞的身影，却没有第一时间迈步。

        “怎么了？”孔昭不解道。

        “你觉不觉得……”徐柔愣愣道：“小师叔祖现在的样子，就好像……嗯……”

        “仙人一样？”徐柔终于想到合适的说法。

        明明看得见，实实在在的站在那里，却总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不存在于这人间，只是他们恍惚间窥得天上的仙人一眼。

        孔昭刚才的确有这种感觉，但在徐柔说完以后，他还是迅速冷静下来。

        “不论如何，先过去再说。”

        徐柔也是被这乍然的感觉惊到了，她点点头，连忙与孔昭一起跑了过去。

        走近楚辛俞身边时，两人还是下意识放缓脚步，连呼吸也控制着，生怕惊扰到她。

        她此时墨发垂于身后，一袭紫衣，怀抱一根粉雕玉琢的桃枝，微闭着眼，正如徐柔感受到的那样，就像是天上的仙人到了人间，与凡浊始终有种格格不入的清然。

        直到楚辛俞睁开了眼，道道流光内敛，徐柔才感觉那个熟悉的小师叔祖才又回来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小师叔祖！您快看那桃树！”

        楚辛俞微微抬眸望向枯萎衰败的桃树，没有丝毫惊讶，她知道，这一眨眼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看似突兀，却是灼华前辈也许已经想了上百年的结果。

        她收回视线，垂眸看着自己怀里的桃枝。

        “无需惊慌，桃树的变化，没有危险。”

        楚辛俞这时已经察觉不到黑衣青年的存在，想来是在灼华前辈陨落之后有所感，没再修炼，直接离开了。

        不过，灼华前辈本体的变化一事，她还一直记挂在心里。

        楚辛俞顿了顿，对看向自己的徐柔道：“既然是下山历练，就要有收获，所以本师叔祖要考考你，这次都收获了些什么。”

        一听这话，还有诸多疑问的徐柔立马挺直腰杆，圆脸蛋上满是认真：“小师叔祖您尽管考较，弟子已经做好准备了！”

        楚辛俞往外掏出一堆符篆与布阵材料，指着桃树，朝她微笑道：“来，尽情发挥，以她为阵眼布局，布一个杀阵。”

        被指挥着干活的徐柔，十分有干劲，满怀激动和兴奋地捧着符典就开始琢磨要摆什么连环大阵。

        而楚辛俞站在边上，身旁是一言不发的孔昭。

        她看着徐柔很快就从一开始的动作生疏与踌躇，再到后来的动作利落，渐渐让一个又一个符阵成形。

        徐柔不愧其符道天赋，即使没有经过符师大能教导，却能够举一反三，即便是布局有错之处，亦能迅速察觉到异样，重新再做调整。

        看着看着，楚辛俞似是惆怅地轻叹了一口气。

        一直沉默寡言的孔昭偏过脸看她，略有犹豫，最终还是低声问道：“小师叔祖，怎么了？”

        楚辛俞双手负在身后，抬眼望天，语气深沉：“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她现在的修为看似不升反跌，虽找到了正确的修炼方式，也是一种她未曾在各种典籍、功法里见过的修炼路数，完全需要靠自己去摸索，如何进阶。

        但楚辛俞能够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所掌握的这种无名功法的强大之处，远超出她已知任何品阶的功法。

        她自己都快要强得不行了。

        随手指点的一个弟子，现在展露出的天赋还如此厉害。

        这让云鼎大陆其他修士，以及未来降临的沙雕玩家们，可怎么活？

        想到这，楚辛俞顿时豪情万丈，心潮澎湃，有感而发：“天不生我……”

        蛟蟒巢穴外，吴崇脸色铁青，他几乎要将这里掘地三尺，哪怕心血来潮的机缘感悟已经彻底消散，还是不死心，但苦等一旬之久，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虽说没有确凿证据，但玄微宗宗主和那个疯婆娘出现在此，阻拦他，吴崇很难不产生联想。

        “去他娘的道法自然！”

        吴崇气冲冲地一甩有仙风道骨加成的袍袖，咬牙道：“必须上报山主，请出通星镜，算出此处机缘根脚！”

        他没注意到的是，密集生长的树冠上，在他头顶处，已悄然聚起大片乌云，其中雷光涌动，观之，绝不是先前楚辛俞摆下雷阵那般可比的威能。

        只是乌云忽然散去，吴崇也满脸怒气地御起飞行法器回山。

        …

        “小师叔祖，阵已成，您来看看吧！”

        徐柔在远处骄傲叉腰，虽然很想谦虚，但圆脸蛋还是充满炫耀成果的期待，打断了楚辛俞还未说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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