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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营养不良的女孩


李微熹是很不愿想起妈妈的。

        并不是因为母女感情不好,反倒是因为生死永别来得太过仓促,所以在过去的岁月里,那些陪伴在妈妈身边的日子,都从珍宝变成刀刃,碰一下就会疼。

        妈妈去世后的前两年,她很多次梦到过那架飞机起飞时的情景——她一路冲进候机楼,看着离登机时间还差五分钟,然后变成三分钟,心里响着一秒一秒的滴答声,而妈妈的电话始终打不通。

        她跑得满头大汗,而后,徒劳地看着飞机冲天而起,四肢瞬时都失去了力气,她瘫跪在候机楼冰冷的地面,喉咙里泛起灼热的腥甜。

        不要上那架飞机就好了。

        妈妈,不要上那架飞机。

        睁开眼,恒温恒湿的卧房里拉着厚重的窗帘,但开着一盏小小的夜灯。

        那是妈妈给她选的,买这盏灯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十四岁了,但妈妈还是帮她定制了带着白色羽毛和碎钻的款式。看着那盏小夜灯,她想,梦境实在是很无稽——登机之后,也还是要过十几分钟才起飞的,可梦里那一刻的绝望,浓得连理智都无法驱散。

        她伸手摸摸小夜灯——在妈妈的眼里,李微熹始终是要被好好保护在掌心里的小公主。

        可是妈妈不在了之后,小公主要一个人走下去。

        妈妈走后,她的股权分别由李微熹和爸爸梅阳继承,而集团的大股东就此换了人。

        新的大股东对梅阳的经营决策不满,公司里风云顿生。梅阳试图说服李微熹,让她将手中的股权转移给他,但李微熹也觉得,父亲的一连串投资实在是瞎。

        父女二人为了公司股权僵持不下之时,大股东眼见梅阳投资的几个项目实在都是无底黑洞,在股东会上丢出了他要减持股份,从启峦撤资的消息。

        列席股东哗然。

        糟糕的经营状况本来就不断耗费着其他投资人的信心,而一旦连现有的股东都不再看好公司,梅阳那些新上马的项目,就只能通过借债去维持了。

        借债是要还本付息的,现在哪里来的钱去还本付息?

        那是李微熹眼里最不堪的岁月,父亲成夜成夜地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抽烟,李微熹捏着a国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迟疑再三,将那张通知书锁进了抽屉里。

        她打通了新任大股东的电话,那个人,是和她祖父一起并肩打下启峦基业的世交,姓郑,是看着她妈妈长大,又看着她长大的人。

        按说是有几分情面的,所以他提议由李微熹代替梅阳接任公司董事长的时候,拿出了“我们总不能看着你爷爷打下的江山被女婿败掉,你来接,爷爷伯伯们帮你,咱们还能把集团干起来”的理由。

        李微熹犹豫着,对面说:“你要不要考虑两天?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说:“我答应,不用两天,现在就可以答应。”

        她当然知道对方的算盘,无非是觉得她是个小姑娘,好拿捏,让她做董事长,可不是谁的手都能往公司里伸吗?

        她也永远记得爸爸的眼神,他看着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自己的女儿。在离开会议室的时候,他低声说:“微微,你真厉害。”

        听不出任何赞许,只有满满的嘲讽。

        真厉害?是说她能获得元老的支持“真厉害”,还是说她背叛了父亲,“真厉害”?

        她心里是难受的,回到家中,她很想和爸爸谈一谈,但一向稳重的父亲拒绝了她。

        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这件事,仿佛已经彻底击垮了他。

        她也曾崩溃过,甚至想过要不要把手上的股份让给爸爸,这样,他还是最大的股东,还有希望控制公司。

        但是,当她流着眼泪恳求他:“爸爸,你不要这样,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只有你了”的时候,他却只是冷冷一笑:“你还有公司。”

        她的心仿佛烧热的铁被浸入冰水,诧异和痛楚后,一种坚硬的东西成形。

        她就是很厉害。

        李微熹狠狠地握住拳头——她,就是很厉害。

        爷爷留给妈妈的公司,妈妈留给她的公司,她必须保住。

        她大刀阔斧地砍了父亲弄出来的新项目,回笼资金,上了网络平台和自媒体平台,大力宣传自有品牌,从超市业务里分出人手资金和资源,把社区便利店的品牌打出来。又跟同城快递签了协议,把“一键下单生鲜到家”的市场先咬住。

        启峦靠林果业起家,又靠百货零售发达,虽然线下零售一天比一天凋敝,但总有些东西是网购无法及时提供的。

        那些在超一线和一线城市行之有效的办法,她做过市场调查之后就抄过来,果然稳住了盈利。

        而当那些集团元老发现小姑娘已经站稳了脚跟的时候,启峦最稳定的核心部分已经被她捏在手里了。

        没有争吵,更没有撕破脸,大家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几回合,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冲突,甚至还没有出会议室就风平浪静了。

        她厉害吗?她亲自把公司年报和会议记录交给爸爸,那一刻她心跳如鼓,牙齿咬得紧紧的,盯着他的脸。

        他的眼部肌肉抽缩着,唇角死死向下挤着,捏着年报的手细微而快速地颤。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李微熹突然觉得,这个她原本期待已久的时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她转身离开了,隔着书房厚重的美式厚门,她听见里头一声脆狠的响动凿在门上。

        砸在门上的,应该就是那份装帧精美的年报吧。

        她有些恍惚,一个念头油然而生——门后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的爸爸了。

        他只是被新王击垮的旧王,她再也不是令他骄傲的出色的女儿,而只能做个将他比得益发落魄的对手。

        门外,她从靠着的木门上直起身体,朝着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楼梯前挂着一面大镜子,映照着她的模样——身形细挑,步履匆匆。

        她心里想着,我没有妈妈了,也就没有爸爸了。

        你看,镜子里的我,看上去比两年前长大了多少啊。从此之后只有我自己了。

        微微,你不要哭,爷爷和妈妈会为你骄傲的……但是不,我为什么……为什么,在笑?

        她在镜子前驻足,镜中映出的年轻女人的脸,的确是一张笑脸。

        对着镜子望着自己的眼睛,她突然觉得镜中人也一样拥有灵魂,而她和她,现在心意相通。

        她不该笑吗。

        她该笑。

        从这一刻开始,李薇珑和梅阳的女儿李微熹,彻底成为了启峦第三代掌门人李微熹。

        她拥抱了自己的骄傲、强大,以及先前讳于提起的——野心。

        灰暗与彷徨的那一页就此翻过,她仿佛脱胎换骨般,走向了一条在她身边潜藏了二十多年却不曾被发现的路。

        两年后,在公司年会上,曾经居心叵测的“郑爷爷”喝得醉醺醺的,大着舌头对她说:“小李总,你……你很好!看到你,我就想……想起你……你爷爷!你!像他!是个好……好……”

        挑起的大拇指跟着他整个人一起晃晃悠悠,工作人员连哄带劝把他拉去休息,而李微熹放下那杯酒,脸上的笑容还在,鼻腔里却有些酸。

        她……像爷爷啊。

        她得到了承认,过去的一切痛苦,好像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不用再回头了。

        可是,当她成为十五年前的另一个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再是曾经让她心心念念的启峦集团。

        而是妈妈。

        她并不是爱幻想的人,但此刻却忍不住想,如果妈妈没有踏上那架失事的飞机,如果妈妈还活着,或许爸爸也不会那样排斥她。

        或许她还能做一个简单却快乐的女孩子——诚然,那不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可那未必不幸福啊。

        即便她已经没有回到他们身边的身份,她还是希望,在这个世界里的李微熹,父母双全,高高兴兴地去a国读书,学她自己喜欢的东西。

        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的遗憾,即使不去碰,又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心意激动的时候,她眼中难免有些泪意,而胡婶就在此刻走来,刚跟她说了半句话,发现她眼睛红了,便把后头半句生生扭了个方向:“乖乖,你怎么啦?……疼啊?”

        李微熹原觉得这个借口可以很好地保全自己的颜面,点了点头。胡婶“善解人意”地问她要不要找护士上镇痛,但没想到,小姑娘突然一抬手,把眼泪抹掉,“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还捂着嘴,单薄的身体埋在被子底下轻轻颤抖——她扮出一副努力在忍了,可是忍不住的样子来。

        发生在沈乖乖身上的那些事,哭一下不过分吧?她想哭,沈乖乖若是在此时此地,大概也会想哭,那为什么还要忍下去呢?

        沈乖乖长了一双眼尾微垂、像小狗一样的眼睛,哭起来很有可怜属性加成。胡婶自己的女儿去外地念大学了,本来就是满腔母爱无处安放的情形,看她哭得那么委屈压抑,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她在女孩床头坐下,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脑袋。

        小姑娘的头发剪得很短很潦草,枯黄干涩,单是凭这头发,就知道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从“通气”之后,李微熹每顿饭都努力去吃了,虽然病号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吃的,但这具糟糕的身体,仿佛时刻都在提醒她——你需要营养。

        她吃东西的状态,把胡婶也吓了一跳。

        而看看小姑娘这么努力地进食,胡婶就更觉得心里难受——这丫头这么瘦弱,要是和别的小女孩儿一样,是为了减肥,把自己饿成这样,也就算了。可她吃东西的样子,明明就是肚子里头没有油水,她饿呀。

        什么样的父母会连饭都不给孩子吃饱?

        她读书的时候,不给她吃饭,她受了重伤,不给她做手术。好好的孩子,成了这个样子!

        看看少女哭得那么可怜的样子,胡婶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伸到被子底下,握住她的手,却在她的手指上摸到了裂口和茧子。

        好心的护工婶婶要爆炸了。

        小姑娘平时到底干些什么,才把手磨成这个样子!打扫家务?不,打扫家务,只要有一桶热水,有一瓶哪怕很便宜的擦手油,手都不会裂成这样!

        胡婶也是吃过苦的人,但她从来不认为那些苦是一个读书的小姑娘该去吃的。

        尤其是,沈乖乖家不穷啊!

        她爸妈的早餐店就开在胡婶女儿当年读的中学门外,每天早上顾客盈门!胡婶估算过,她爸妈一天至少能赚800块钱!

        这比大部分白领夫妻的收入都高呢!怎么能这么对孩子,这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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