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您要买几把？

　　明月长庚天欲晓，新桐清露春犹微。

　　南漳城北门刚刚开启，一名高瘦的城卫肩托长戟，懒洋洋的打着哈欠，远远望去仿佛两只竹竿相交。

　　另一名略显矮胖的城卫则一脸认真盯着梢，嘴上不依不饶埋怨起高瘦城卫：“吴猴子，你昨晚是不是又去红袖招了？明知道今儿咱俩轮班，你还去，又要留我一个人看着，脏活累活全扔给我！......”

　　吴猴子知道这兄弟的下一句便是“好事都不带我”，随即不耐烦地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明显昨夜用力过度了。

　　“我说小猪，现在也没啥事，你先看下，哥眯一会儿。回头轮休哥哥带你去，算欠你一顿行吧。不过有一说一，红袖招昨晚新来了个花魁，仙女一般，明显不是咱这地方能出的人物。啧啧啧，要是能面对面听她说句话，花上这个月的月钱那也是值得！”

　　说完仿佛口水直流一般，赶紧擦拭嘴角，咽了咽口水！

　　这个叫吴猴子的高瘦城卫，本命吴望侯，家里原是南漳城一名小书吏，所谓望子成龙，从名字可见一斑。不料王侯没当成，最后托家里关系进了所谓“十二城门侯”，当起了一名守城兵，也算还了儿时愿望。

　　南漳城多少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偏安一隅。守城工作平日里都是流水过场，基本都是准点打卡上下轮班，守城兵一辈子也就这样定型了。

　　吴猴子与这名唤戴成筑的矮胖城卫也是多年的搭档了，二人虽然平时喜欢斗嘴，一直以来倒也相互帮衬。

　　戴成筑显然被猴子的说法说动了，笑骂着：“瞧你那出息，我说没事就该好好锻炼，你不听，这早晚要被榨干。”

　　吴猴子不甘示弱，“你懂啥，瘦归瘦，哥哥这叫天生硬朗，红袖招的姑娘都喜欢得紧！”

　　二人斗嘴间，北城门迎来了一大一小的两人，大的身姿挺拔威武，小的一袭红衣，娇俏可人，正欲进城。

　　正是高阳台二人，竟然夜袭三千里，如今已到了南漳城！

　　戴成筑最先发现高阳台二人，立马横戟拦住，沉声道：“何人进城！”

　　高阳台点了点头，随手掏出一枚玄铁令牌。

　　戴成筑认得这种黑铁令牌，登时朗声道：“拜见上将军！”

　　吴猴子被这一声唤醒，本能反应，也随戴成筑拄戟单膝跪地。

　　高阳台收起令牌缓缓走进城门，路过吴猴子旁边时还瞥了一眼。

　　吴猴子瞧见这一眼目光，顿时如坠冰窟，一早睡意登时惊醒，冷汗直流！

　　杨舟慢则是蹦蹦跳跳跟在高阳台身后，走进城门，毫无疲惫之色。

　　高阳台一踏入南漳城内，忽然一股不适之感油然而生，回头看向小女孩。

　　小圣女微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煞是动人。

　　不一会她缓缓睁开明眸，轻轻点了点头。

　　高阳台剑眉一皱，脸色一沉，大步流星，径直走向太守府。

　　这南漳城，更不让人省心啊！

　　二人一进城门，远在西街尚躺在床上的谢灵钧登时睁开双眼。

　　来得这么快！

　　赵灵湖心下感应，暗暗叹道，曾几时何，未见过极致武夫了！

　　谢风来准点醒来，按部就班洗漱煮粥打扫院子摆弄剑摊，心中没由来一阵悸动，但也瞬间消失，便没放在心上。

　　......

　　太守府。

　　太守蔡银川天一亮便已起身晨练。他不紧不慢，所练不过是大武最常见的一套军中拳法，意在强筋健骨。

　　高阳台到时，他不慌不忙，有序吩咐下人，一丝不苟地接待起来，他则回房换身衣服。

　　高阳台也未出言催促，而是坐在花园里的一处凉亭，耐心等待。

　　不多时，蔡银川已经走了过来，向高阳台规规矩矩地问候一声，随即分坐一旁。

　　高阳台喝了口茶，开门见山道：“蔡大人，岩铁山目前如何？”

　　蔡银川不卑不亢，应答如流，“启禀将军，下官第一时间已经往岩铁山增派三百兵马，分三班轮流看守，目前尚无可疑人等接近。岩铁山内主矿，如今由龙泉窑窑主周显宗亲自带人前往看守，据每日所报，暂无异样。自从发现玄牝矿后这七日内，城内凡有新进人员，下官都一一记录在案，这是名册，请将军过目。”

　　高阳台接过递来的花名册，点点头，表示很认可这位太守的做法。沿途数城，总归见到一位肯干实事的太守了。

　　他一目十行，迅速从上千个名字里筛选出几个特别的名字。

　　赵灵湖——游方道士。

　　柳吟月——红袖招新晋花魁。

　　余游龙——昆仑剑阁。

　　......

　　高阳台眯起鹰眼，好个昆仑剑阁，如此肆无忌惮，明目张胆，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么？

　　“蔡大人，我方才进城察觉南漳城的四象生灵阵有些异样，不知蔡大人是否知情？”

　　蔡银川沉吟道：“禀将军，南漳城的四象生灵阵自前朝便已建立，下官上任此城之后，朝中钦天监也曾派人下来勘测过，并绘制了四象生灵阵法图，告知下官照此看管。十年来下官未曾疏忽，每月都会安排人检查阵眼位置，检查结果都有记录在册。将军若有需要，下官可以派人取来给将军过目！”

　　高阳台满意地点点头，“好！”

　　不多时，高阳台接过记录册，迅速翻了起来。

　　四象生灵阵共四个阵眼，玄武阵眼设在太守府，青龙阵眼原先为天工坊所在，后为龙泉窑所在，朱雀阵眼为南漳城富商李宅所在，白虎阵眼为天工坊所在。

　　除了白虎阵眼，其余三个阵眼都是在大武控制中，而天工坊......

　　高阳台奇道：“这个天工坊是何许人？它一开始也曾在青龙阵眼?”

　　蔡银川这事还颇有印象，便娓娓道来：“这个天工坊一早就开在青龙阵眼附近，后来下官听从钦天监的意见，引龙泉窑开设其边上，然后想法设法，悄悄地让天工坊渐渐经营不下去，最后也由龙泉窑接管取代。”

　　“后来这个天工坊迫于资金压力，搬去了西街。西街白虎阵眼所在为西街七号，不同于其他入住非富即贵的三个阵眼，自古以来此处商铺均是惨淡经营。故而一直以来，西街七号的店租都极低，也没人愿意入住，因此被称作穷铺。天工坊贪便宜，选择入住了西街七号，如今也不过是勉力维持。”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四象生灵阵便是依此而建。北东南三街吸取西街气运，主持南漳城大小事宜，集中了七层以上的财富。而西街贫困，却占有整座南漳城高达七层的人口，为其他三街提供源源不断的劳力。人心至此，可见一斑。

　　自大武执政以来，这些阵眼更是牢牢掌控在国家手中，决不允许旁落。

　　例如三街所在阵眼虽然非富即贵，却非寻常人可承受得住的！一旦强行入住，便会虚不受补，被气运强压致死。而今这三个阵眼，均有大武气运加持，方得平稳无碍。

　　而西街阵眼本身就是凶地，根本就没人愿意入住，就连擅长阴阳五行的阴阳师都不愿意入住白虎阵眼。

　　高阳台嘴角微微扬起，邪魅一笑，“有意思，穷铺也愿意入住。一连两次均选在了阵眼，本座就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有趣！”

　　“慢慢，我们顺道去瞧瞧这个有趣的铸剑坊如何。”

　　小火雀点头称好。

　　二人从太守府用完餐出来，便朝西而去。岩铁山位于南漳城西边，刚好也要路过西街。

　　西街七号，天工坊。

　　只见门口摆着一个卖剑摊，挂着十来把剑，擦得铮亮异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亮眼夺目！

　　边上挂着一个小木板，上书“今日特惠，每把三两，随意挑选，看中摇铃！”却是无人看管！

　　高阳台哑然一笑，一路南下，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卖剑铺！

　　他轻轻摇了摇铃，只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应答：“来啦来啦，客官稍等！”

　　不多时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挺鼻薄唇，清新俊逸，一双朝露一样清澈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

　　来人正是谢风来，只见他跟眼前二人亲切打了招呼，眼光在小姑娘身上不自觉多停留了一秒，随后定睛在高阳台身上，无比真诚地问道：

　　“客官，您要买几把？”

　　谢灵钧此时正和赵灵湖正在里面喝茶，此时听到谢风来这灵魂一问，嘴里一口热茶，直接喷向赵灵湖。

　　“师弟！”赵灵湖真气应激而出，堪堪挡住。

　　“对不起师兄，实在对不起！”谢灵钧边道歉边憋着笑.....

　　外头高阳台脸色如常，随意挑了把剑在手上把玩起来。

　　“剑身优美挺拔，做工倒也精细，可惜用这样的材料拿来铸剑，实在......”高阳台轻声叹道，随后握剑之手微微顿错，长剑瞬间断成几截，铿锵掉落一地！

　　“你！”谢风来正欲发火，摊位上立时多了一锭银子，他抬头一看，是那小姑娘所扔！

　　谢风来强忍怒火，冷声道：“客官看不上我们这里的剑也不必如此糟蹋！这银子你们收回去，这剑我不卖了！”

　　他有些恼，这些宝剑都是他辛辛苦苦打造的，受限于原材料，虽然品质放眼整个南漳城只能算一般，但是在这个价位，可谓无出其右了。

　　但是来人如此毁坏他的宝剑，他很是生气。

　　每一把剑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这便是谢风来心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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