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如梦似真

小屋里

        风离悦打算用神魔令进入秦致的梦中，可试了好几次都不行。她努力地回想之前在星燿的时候，柳期雪是怎么用的。又试了两次才成功。

        进入他的梦中，便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了。她在天上急速飞着，似乎要去往某地。估计梦中人的行为都是按照做梦人的记忆进行的。

        风离悦只隐约觉得她是要飞往边城，一路上还看了不少风景，虽然都只是匆匆一撇。

        降至地面后，她发现这里景色非常美，到处都是桃花和李子花，粉白相印，落英飘洒。这里的人们分明丰衣足食，这样一个风景优美的桃源圣地怎么会是荒凉的边城？

        “哎呀！柳姑娘回来了，这次打算住多久啊？”一个卖馒头的小摊贩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风离悦疑惑地看着他。

        柳姑娘？莫非是前世？

        “这次是有事才回来的，我去探查一下结界，确认无误了再走。”她听见自己这样答道。

        一个卖菜的大婶道：“柳姑娘要小心啊，我之前听说有好几个鬼逃出来了，还有几个去了魔界呢。”

        柳期雪严肃道：“我知道了。”

        而后，她去了人界和冥界的结界边，果然看见了一个小口。

        风离悦几乎可以肯定现在是三万年前。这道口子破未免太过巧妙，结界刚好无法自我修复。

        柳期雪从缺口进入了冥界。

        时隔六年，风离悦又来到了这个让她难忘的地方，但这次的她只是作为旁观者。

        冥界还是阴森森的，沙漠仍在，忘川依旧。不知道这次是否有幸能见到鬼王？风离悦想了想，在不清楚他是敌是友的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见到吧，而且如今这情形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柳期雪飞过忘川河却没有去望乡度，而是往她未知的一方飞过去。

        风离悦仔细留意着，发现前方的天空格外阴沉，乌云中时不时闪烁着黑色的闪电。她并不能感知到柳期雪的思维，因此无法确认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距离渐进，面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上面刻着两条栩栩如生的巨龙。门前守着一队鬼差，个个青面獠牙，黑衣蔽体。

        她下到地面就被拦住了。

        “什么人？胆敢擅闯无间深渊？”

        柳期雪道：“我来查看无间深渊是否有异。”

        领头的道：“请出示通行令。”

        柳期雪信手一挥，她面前便出现了四个用灵力组成的金色的大字：深渊使者。上面有鬼王的灵力痕迹。

        众鬼不疑有他，立即打开石门，柳期雪飞身而入。

        深渊之中，黑气缭绕。传说，罪大恶极之人入了地狱后会被贬到这里自生自灭。此处是冥界厉鬼邪神汇聚之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方寸之地，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上演杀戮。周围的黑气便是被杀死的厉鬼残留的魂魄，因难以净化而滞留在空中。这些黑气经过漫长的沉积会形成新的怪物也说不定。

        柳期雪一路上看了好几场厮杀，她冷漠地穿过战场，也懒得理这些恶鬼的打斗。

        走了许久，视野中出现了一间巍峨的、金灿灿的宫殿，在黑暗的无间深渊里显得格格不入。大门匾额上刻着三个大字：燃羽宫。

        她推门时，一个古老而庄重的声音响起：“欢迎回家。”

        风离悦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里是她前世的家？

        里面究竟有什么？风离悦明显感到这具身体的心跳快了许多，而且她还把佩剑给收了回去。

        燃羽宫内很宽敞，布置极其奢华。

        燃烛的是金架子，珠帘大多是银制的，主人似乎特别喜欢金银玉器之类的奢侈品，桌案上的笔柄都是上好的羊脂玉做的。地上扔着许多东西，都是些精致的小玩意儿。

        柳期雪边走边捡，下脚也很小心。

        风离悦疯狂吐槽这主人作风邋遢。她忽然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金制的镂空的铃铛。

        柳期雪无奈一笑，把捡起来的东西都放到桌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早干了，破破烂烂的白纸铺了一桌。

        看样子，主人很久没练字了。

        放好后，她去看墙上挂的字画。

        风离悦不懂琴棋画，只知道这些字画很好。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柳期雪在摩挲着字画的落款。那是个“致”字，风离悦便想起了秦致。

        “你来干什么？”

        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他眉目间有些阴霾，语气也有几分生硬。

        风离悦还没见过他这样陌生的表情，柳期雪倒是看呆了。

        他长发束起，英俊的面庞在明灭的烛光里惑人心神。

        风离悦能察觉到柳期雪的心跳，脸上的热度，上扬的嘴角，她在心里暗自嗤道：没出息。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柳期雪接下来更过分，居然直接扑过去了。

        风离悦看着对方那遍布寒霜的脸有些发怵，怕秦致直接给她掀了。

        柳期雪一把就抱住了他，说道：“我想你了。”

        她又闻了闻他的脖子，“你去哪了？身上好重的血腥气。”

        “杀恶鬼。”

        “你少造点杀孽，血腥气很难闻。”

        他沉默了，并没有把她掀开，“你也一样。”

        柳期雪道：“好，等我找到神魔令就收手。”

        “太危险了。”

        “但我不得不做。”

        秦致道：“你为何对神魔令如此执着？”

        柳期雪只得小心道：“秦致，我知道你的担忧。其实我也不想去参与什么大争端，但我必须找到它。人魔两族迟早会开战，我得为魔族寻一条退路。”

        “柳期雪，你最好活着回来。否则，本座踏平人神魔三界。”

        她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去捏他的脸，“哎呀，我的小黑龙居然这么霸气！还有踏平三界的能耐。”

        他任她捏了几下就制住了她的手，脸色还是有点臭。

        “还在生气呢。别生气了嘛，我都回来了。”

        秦致哼了一声，别开了脸。

        柳期雪思索道：“要不姐姐今晚补偿你？你想玩什么都……”话音未落就被秦致猛地扛起，往楼上走去。

        风离悦心中一阵卧槽，补偿？这是那种发展吗？我还什么信息都没听到呢！

        柳期雪被放在床榻上，衣服也被一件一件地剥落。

        风离悦心如雷鼓，欲哭无泪，这进度真的不妥啊！虽然是个梦。

        秦致看她闭着眼睛，任君处置的样子，心情都变好了。他笑了一下，刚刚还大言不惭地说补偿，结果他啥都没干呢就怂了。

        柳期雪听见他笑声就睁开了眼睛，“你不生气了？”

        “你还怕我生气？”

        “我可怕了。”

        秦致笑着摇摇头，道：“别怕，给我看看你的伤。”

        看伤？风离悦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要那啥，是自己想污了，真无地自容。

        柳期雪乖巧地转身，脱下衣服，露出左肩后面深可见骨的血窟窿。秦致吓了一跳，眼神再一次冷下来。怪不得她拥抱自己的时候左手没用力，原来伤得这么重。

        “受伤了还敢浪。”他很生气，控制不住地撒了很多药。

        柳期雪痛得一缩，“嘶~你轻点儿啊。这可不是浪，衣服一扒就能看到的伤口，我就不信你还能继续干那事。”

        秦致一噎，“你能耐啊，变着法儿地整我。”

        “嘿嘿。”柳期雪灿烂一笑，“我背疼，今晚要趴你身上睡。”

        “好，趴着睡。”

        平静的日子过了好几天，两人始终腻在燃羽宫。风离悦苦于找不到表达自我的方法，也被迫和秦致腻歪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时光虽然很美好，但她还是想让秦致醒过来，外面也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了。

        风离悦再次运转灵力，挣脱梦境的束缚，还是无果。他俩相对而卧，秦致睡得很熟，绵长的呼吸令人很安心，面部线条隐匿在柔和的烛光里。他的睡颜就像一副古老的油画，精妙的细节惹人赞叹。

        正当她入神之际，脑海中突然收到一个女子的声音，“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我的身体里？”

        风离悦一惊，是柳期雪察觉到她的存在了！

        “你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吗？”

        “嗯，我是在秦致回来的时候感觉到你的，那时你有强烈的情感起伏。”

        风离悦：？？？你展开说说。

        “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身体里呢？看起来还想夺舍。”

        呃……这误会可大发了。

        对柳期雪来说，风离悦的行为确实与夺舍无异。于是，风离悦只得耐心地跟她解释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的目的。

        柳期雪听罢沉默良久。

        风离悦许久没听到回答，心中也没底，不知道对方会信几成。这种事情对柳期雪来说确实非常不可思议，虽然还有许多她根本没听懂，但并不妨碍她提取出重要信息。

        风离悦看得出她的忧虑，便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于你而言难以置信，但这里是梦境，现实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所以……”

        柳期雪道：“怎么才能醒过来？”

        风离悦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对方这就信了，她道：“我也不清楚，这毕竟是秦致的梦境，应该得他自己意识到才能醒过来吧。”

        柳期雪无奈笑道：“你想错了。”她长叹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她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我并没有来过无间深渊，也不是什么深渊使者。自从我恢复魔族公主的身份后，就一直来往于人魔两界。在我还没觉醒魔族血脉时，一直按照人族的方法修炼。走南闯北之时结识过不少朋友，经历过许多事情，后来得以飞升，位列仙班。

        之后，我在百花宴上遇到了深海龙族的二皇子，我们一见钟情，不久后便在一起了。后来，我忽然想起他在人界历劫时我们曾见过，那时我便对他有些好感。他也说我们的缘分真是非常巧妙。”

        风离悦想：应该是秦致吧。

        “他叫敖锦，是龙族最受宠的皇子，前途光明，风光无限，而我只是个刚飞升的小仙。所以，龙族上下并不看好我们，龙王更是极力反对我们的婚事。后来，我怀孕了。他很高兴，他认为只要我诞下龙族的后裔，其余成员就不好反对了。”

        柳期雪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可惜他想错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倒霉，身怀六甲之时赶上了龙族的内乱。我失去了孩子，伤及神魂，一身修为尽数被废。我很绝望，一气之下就要走。而他选择留在龙族，我知道他不愿意放弃即将到手的权力。

        他还让我别走，他说他会替我讨回公道，让那些伤害我的人得到惩罚。但我知道，那场权力的更迭牵连的人太多了，从主谋到从犯到被利用的棋子……我其实很清楚他会怎么做。后来他的行为也印证了我的猜想，我选择决绝地离开龙族。”

        原来敖锦不是秦致。不过也对，以秦致的为人，绝不可能将她置于险境。

        “离开神族后，我一直在人间，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好些年。我也不知道被废掉法珠之后还能怎么修炼，便选择随遇而安。那些年，我时常回想前尘往事，恍然间发现自己活得一事无成。走南闯北之时逍遥无忧，飞升之时风光无限，其余的时间都逐渐变得模糊了。”

        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被时光冲走了，伤痕淡去，过往的爱人也从心里消失。那段伤她至深的爱情终是得以被原谅，岁月愈合了伤口，如同被烧光的田野，在阳光和雨露的浸润下开始了新一轮演替。

        “离开龙族的第十二年，我遇到了秦致。”说到此处，她看了一眼还处于熟睡状态的男子，舒缓一笑，神情也变得柔和，“你知道他当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风离悦实在想不出，便道：“这我还真猜不到。”

        柳期雪道：“他那时非常落魄，可怜兮兮地说他被一个负心女子骗财骗色，然后弃如敝履，那女子还让人找他麻烦。所以便缠着我，想让我送他回千里之外的老家找他母亲。”

        风离悦“噗呲”一声笑出来了，柳期雪显然是被赖上了。

        “我当时虽然被废了法珠和灵脉，但还是勉强能修炼一点低级法术，实力也还算过得去。想着反正也没事干，看他可怜，就打算帮他一把。”

        他们路上遇到了不少事，不仅有各路鬼神精怪，甚至还遇到过来寻仇的仙门世家子弟。整得柳期雪莫名其妙，她还跟秦致开玩笑说：“你到底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再多来几个我可要跑路了。”

        但她只是说说而已，最终还是带着那小子找到了他母亲。

        “后来他母亲病故，他向我坦白。他说他是冥界黑龙的后人，在鬼王手下当差，一直负责镇守无间深渊。他人间事已了，要回冥界去，还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冥界玩玩。”

        “所以你就去了？”

        “我那时也没事干，想着多走几个地方也好。”

        他没有带她进无间深渊，他怕深渊里的怨气会冲撞她虚弱的魂魄，但他没有直接说出来，怕戳到她的伤疤。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遇到了我的养父。他帮我觉醒了魔族血脉，我就告别秦致，去了魔界修炼。”

        “他竟然舍得放你走。”

        “他没说他的心意，我也没注意他的感情变化啊。”

        柳期雪也是个心大的，人家不喜欢你怎么会装成凡人赖着你呢？风离悦觉得她就是一根筋，傻乐呵。受伤了也只会逃离，独自舔舐伤口，任它自行恢复。

        “魔族和人族的生存繁衍大不相同，我刚到的时候就不适应。”

        这个风离悦倒是很想听，“愿闻其详。”

        “魔族也分修士和普通人，大多数人的寿命都在三百到五百年，而且魔界子民一般不生孩子。”

        风离悦来了兴致，“不生孩子怎么传承啊？”

        “魔界的土地和人界的不一样。在魔界，两情相悦的人将各自的血液滴进土壤，地里会长出一株植物，名为伴生花。此花通体发蓝，花瓣有六片，又名六瓣兰。花开之际便是新的生命现世之时。”

        原来自己眉心的神魔令图案是魔族的生命之花——伴生兰。

        “伴生兰孕育的生命普遍长寿，即便是普通魔民，也能活个三百年。若是有机缘修炼，得吸收伴生兰进行血脉觉醒。魔族不提倡自己生孩子，因为不如伴生兰孕育得好。

        我跟随着父亲去了魔族修炼。而后数十年，我一直往返于人魔两界。结界破裂之时，我给他千里传音，告知他我要先回魔界复命。”

        说到此处，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知道后来的事，就不会选择回魔界。”

        风离悦想，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且令她后悔莫及。

        “不久，人魔两族开战，战争持续百年。这期间我们曾见过几次，但几乎每次都是不欢而散，没有机会好好谈一谈。

        之后，他得以飞升，我们之间便渐行渐远了。本以为会失去这个朋友，可后来我们再次相遇，他向我表明心意，说他喜欢我……我兴奋得不知所措。我也鼓起勇气，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于是，便将上一段感情和盘托出，他听了却表示不在乎。然后，我们打算避世隐居，不管那乱世风云。可惜，天不遂人愿，我们最终还是被卷入了后来的一系列争端。

        那是上一场孽缘种下的恶果，令我们彼此折磨。我万万没想到，那个人撕下伪装之后，会是那样的可怕。

        你说魔界选择封闭，我刚开始还有些不信。不过，你提到了柳渊恒，提到了我愿意碎魂去保护秦致，我倒也愿意相信你的说辞。”

        风离悦听罢一阵沉默，原来他们前世的竟如此不易。

        话到此处，秦致睁开了眼睛，“雪儿，睡不着吗？”但见她异样的神情，便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

        柳期雪摇摇头，渐渐靠近他，用目光细细地描摹他的五官。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他身上的温度。柳期雪并不想将他唤醒，她特别想跟他沉沦在这个梦里，但是她不能只顾及一己私欲。

        “秦致啊，我愿意一直这样陪着你。我很遗憾，当初没有先来找你，但梦境终究不是现实，醒过来吧。我最爱的……最勇敢的你。”

        秦致被她的话震惊到不能言语。“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自己的另一个选择，跟你在一起的时光都很幸福。”

        “雪儿……”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开，好希望我们就是这个结局。”她流着眼泪深情地说道：“我好爱你，好喜欢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想满足你所有的愿望，想跟你看遍世间的山河，历遍人间的风雨……”

        秦致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强势堵住她的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他制住她的双手，紧紧地禁锢住她的腰肢。

        “求你留下来，别再离开了。”

        他明明做着最狂野的动作，却说着最卑微的话。

        柳期雪几乎迷失在这个绵长的亲吻中，但她强迫着自己清醒道：“太晚了，来不及了。”

        “不晚……不要离开我，别走……”他埋首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吸取她的温度。

        她动弹不得，便用脸颊挨着他的头发，“乖，我在现实等你，醒过来吧。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见。”

        终有一天会再见，那时，新的缘分才刚开始。

        话语声落，白光乍起。

        风离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彻底醒了过来。因为躺太久，脊背也在发疼。

        秦致闭着眼睛，一滴眼泪缓缓滑落，没入发中。

        风离悦见状，替他擦去泪痕，然后倒了一杯水。

        秦致一睁眼便看见她端着水过来，他撑着坐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

        一杯水下肚，干涸的嗓子暂且好了些。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很陌生。

        “三殿下，这是哪里？”

        风离悦忽然想起，自己跟秦致才认识那么一点儿时间，就金屋藏“娇”，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便道：“啊，那个，外面局势有些乱，使团已经先走了，怕你这状态泄露，容易引起麻烦。这里是父皇给找的一处隐秘的居所，供你安心休养的。”

        秦致道：“如此，多谢皇上的关照了，也多谢殿下的悉心照顾。”

        “没，不用谢。星燿和北沙又打仗了，你赶紧回去吧。”风离悦不自在地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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