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

默默透过人群，在片场边缘看到这一场结束，石何落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走开了。

        “叹什么气？”一个陌生的声音冒出来，石何落想也没想就回答：“连最基本的字音都没咬准喂……”

        “比如？”

        “模样的模，角色的角——这类多音字没读准。另外剧本里的台词，明明原来写的是杳无人烟，偏偏换成万人空巷，万人空巷指的是什么庆典场面浩大引得人们都跑出家门去看去参加了，并不是杳无人烟的意思。”

        “对……不过有些演员带着地方口音……”

        “这不是借口。”石何落抬头，直视说话的人——她不认识的陌生男子，估摸着五十上下。“他们十有八九是当红的演员、偶像，无数人模仿着他们的语气、腔调、台词——受众定位在青年、中年，也不排除少年。”石何落又叹了一口气，忽然发觉自己过于严肃了，换了轻松的语气接着说。“一个错误发音，很可能使他们的少年粉丝在考场上选择正确读音这道题里扣分哦~高考中考，半分一分都很珍贵的。公众人物，应该传递正确的国语，况且语言是有社会性的，有一定约定俗成的成分——很可能，读错的人多了，错误的读音反而变成了正确的读音，但是在字义上，却是说不过去的。”

        “能举个例子吗？”

        “……”石何落摇摇头不想说什么。

        “你该不会是语文老师出身吧？”中年人推了推眼镜。

        “我以前是文职，类似校对文字的工作，没有语文老师那么专业——咬文嚼字也只是因为单纯迷恋中国文字的传承而已。”石何落忽然觉得谈话内容很累人，不想再说下去了，微微笑了笑，便走开了。

        她身后的中年男子默默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了回去，一脸若有所思。

        “仇导。”杨匙执行导演拿着文件过来询问下一场的相关事宜。

        “小杨，来得正好，你看这个小伙子是谁家助理啊？我迟来了几天，这开镜会没参加都不认得这里的年轻人。”

        “那个黑体恤牛仔裤短头发的？”杨匙指了指石何落背影反问。

        “对对！”

        “那哪里是小伙子，这是我一个教授朋友的得意门生，是个姑娘！”杨匙看看周围，附到仇昶耳边，“她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也是编剧，还是编导。只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就挂个编剧助理的名头，而且还真的把编剧和校对的活都包了。”

        “编导，怎么不来跟咱一起导？失职啊。”仇昶开玩笑地说着，他心里很清楚，小姑娘一个人打拼在一群老戏骨里，不烧三把火是不会有人正眼瞧她的。“她乐意这样？”

        “这孩子我在她读大学时就见过几次，低调得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有意思。收音工作先暂停，趁还没拍几场，返工还来得及。”仇昶看了看各自坐在自家助理搭的小棚里休息的演员们，推了推眼镜。“下一场推迟到明天下午，明晚的戏今晚拍，接下去先开个全体演员以及助理会议——让场务准备晚上的道具。嗯——就两点开会吧，宾馆会议室。”

        “行。”杨匙把文件递给仇昶，掏出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对了，小姑娘就让她好好写剧本，不用来了，这边拍边播的戏必须剧本及时接上——咱也得保护保护小花朵啊哈哈哈哈。”仇昶嘴巴在笑，眼睛却没有笑，他很在意石何落说的一句话：剧本里的台词，明明原来写的是杳无人烟，偏偏换成万人空巷……

        是谁擅自换的台词？编剧之后的校对工作应该就是编剧助理，编剧助理也是这孩子，但是台词却变了——自己确实也没在意。

        唉，我也有责任。仇昶摇摇头，作为一个武打剧出身的导演，他最渴望的是次次都能执导金庸、古龙之类的武侠小说——可是却偏偏给他个最反感的网络玄幻小说，也正因为如此，自己有些玩忽职守了。

        都一把年纪了，还赌气，哈哈哈，我也真是。仇昶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态度对不起那个认真的小姑娘。

        “嘶——我的老腰啊——”一出院就开了个会，尽管剧组考虑他的特殊情况，给了他一把躺椅，井骧年还是深刻体会到啥叫坐卧不安。

        “年年哥，腰上的伤缝了几针？”柳芷涵关切地走过来——她是井骧年的对手戏搭档，俗称女一号，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嫩模出身的她都是无可挑剔的。

        “上次几针来着？这次重新缝了几针来着？”井骧年开始耍白chi，他并不是不记得，而是觉得这没必要说给外人听。

        “嘻嘻，年年哥好有趣。”说真的，柳芷涵是个顾盼生兮的美人，虽说是北方姑娘，但五官长得小巧精致，性格就外人看来也是温婉大方。

        “我这是没脑子。”井骧年站起身来，挺直了腰板儿，“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离晚上拍戏还有时间，我这几天落下不少，先找导演问问，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估计晚上得挺晚。”

        “好哒，一起走吧年年哥~”三四个姑娘围了过来。

        “顺路啊？行。”井骧年尽管一个头瞬间两个大，但是依旧谈笑自若地大踏步往前走。

        “小年，你助理在那边等你。”乜良行追上来，拍了拍井骧年的肩，同时一个眼神过去：你小子好享受，莺莺燕燕啊。

        “难怪我找不到他！那美女们对不住了，我先走一步了。”井骧年回过去一个眼神，欢快中带着感激：你当我乐意啊，不过谢了啊良哥，多谢搭救。

        乜良行看着井骧年匆匆离去的背影，再看看周围三四个美丽的姑娘，扯了扯嘴角：少年就是少年，不会应付女人——这可是很容易出事的。

        “佟哥——你怎么等在这儿？”老远看见佟哥那张娃娃脸，井骧年就笑了。

        “不是你让乜先生通知我等在这里吗？”佟哥一脸迷茫。

        “——啊，对，对，不过你差点被柱子挡住了，看不到你。”良哥啊，你真是好人啊！井骧年更乐呵了。“这是——”

        “咖啡和午饭——本来想让你车上吃，不过没来得及就开会了。现在这样子估计得吃晚饭了。”

        “给我给我，你吃晚饭去吧，我得温习温习台词，不然晚上扯后腿会被群殴的，哈哈哈。”井骧年灵机一动，夺过咖啡和已经冷了的午饭，一路小跑离开了。

        “喂，你的腰、腰——”佟哥看着他仿佛没有受伤一般地跑掉了，暗暗捏了把汗。

        从片场回到宾馆后，石何落就一直在码字，好几次摸向空了的咖啡杯，看看底部已经凝固了的渣渣，只得叹了口气。

        门铃伴随远处大厦五点的钟声响起。石何落不得不起身去开门。

        嗯？井骧年？

        透过猫眼，石何落看到了这个住院期间不顾流量地狂发微信的家伙。

        “什么事？”门内的防盗链子依旧挂着，井骧年看到石何落如此警惕自己，多少有些不高兴。

        “看，咖啡和晚饭。”食物诱惑。

        “谢谢，麻烦你塞进来。”失败。

        “刚刚开会讨论了关于剧本字词的问题，我虽然大学毕业，但是是个体育生，文化课也是偏理，有些语言文字上的东西想向您请教。”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井骧年搬出了工作。

        ——门开了，这完全出乎井骧年意料。

        “进来吧，剧本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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