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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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制作团队已经第三次给闻夕打电话，邀请他去吃饭。
自踏入美院的那天起，闻夕就十分刻苦钻研琢磨，感情上的不顺心，让他将百分之两百的心力都放在了学业上。
他比从前更加拼命。
闻夕的作品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如果正巧对得上甲方的偏好，那么将很容易在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
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及无数个日夜发了疯一般的坚持，让他渐渐在这个圈子里渐渐有了名气，收获了一批铁杆粉丝。
在游戏原画界，很多人都熟悉他的名字——夏日焰火。
这次他对于永夏定制皮肤的设计，也采取了夏日的基调，最核心的枪桶部分有激烈的火焰喷射。
好似天边最热烈的太阳，瞬息间即能将人湮灭。
主办方和制作团队都很喜欢他的精巧设计。天空的颜色在蔓延，象征着自由。而阳光，象征着热烈。
名字也很匹配。
最重要的是，时夏作为今年初出茅庐的冠军选手，不仅长相出众，操作和表现也十分惹人注目，拥有极其广泛的粉丝基础。
所有人都知道，永夏是他的本命英雄，每一场比赛几乎都是非ban必选，这个皮肤专门为他定制。
闻夕比谁都清楚。
他的设计很适合时夏。
主办方和制作团队已经到齐，时夏正纳闷为什么今天非要喊他来，负责这次英雄专属限定皮肤的林经理就拿出了一张图纸。
那是张质感很好的丝绒相面打印出来的，时夏不着痕迹，细细揉搓了几下。
“……”
然后他就愣住了。
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呼吸都快要停滞，就连周围坐着的几个人都察觉出几分不寻常。
“怎么了？”林经理笑道，“你这个反应，是太好看了，还是不好看？”
时夏却没回答。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像是要用眼睛在那上面戳出个窟窿。
这个画风……
时夏想到昔日在男生宿舍里，那一张张的细细描摹。
他再熟悉不过。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哎——”林经理立刻将时夏晾在一边，热情地跑出去迎，“是不是咱们的首席设计师来啦？”
时夏一惊，应声望过去。只见那门打开，一个穿着白t恤的少年站在外面，干干净净，脸上没什么表情。
“！”
没想到……真的是他。
门并没有开完，从时夏的角度看不全，林经理似乎和他握了一下手，少年被挡住的小半张脸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那微笑很淡，更加十分程序化，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多么想笑。
仅仅是出于社交礼仪。
时夏坐在那里，不合时宜地想。可有人曾看过他最灿烂天真的笑颜。
他正走着神，忽然察觉到一道凉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时夏：“……”
“来来来，”林经理指了指唯一空着的那把椅子，对闻夕说：“闻大设计师坐这儿。”
制作团队里其他几个人鼓掌欢迎，主办方代表开玩笑说：“我们可是一眼相中了你，看了你以前的很多作品，想要高薪聘请你来公司当首席呢。”
“哎，您不知道，闻老师虽然目前就读大二，还真是英雄出少年，数不清的游戏公司想要请他去……”林经理开了瓶红酒，慢慢倒入醒酒器里，“这事儿啊，可还要看他自个儿愿不愿意呢！”
酒液蔓延而上，周围顷刻间弥漫着香气，透明的玻璃渐渐被填上可口诱人的颜色。
“嘿！”主办方一拍桌，“这么说，咱今天还非得来个预定啊，怎么着，闻老师开个价？”
闻夕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在了时夏对面，眼神只是淡淡地扫过他。
“我只是在读学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老师担不上。”闻夕看着坐满一桌子的人，不可避免谦虚了一番，又转而道：“不过游戏原画是我的梦想，毕业后有机会的话，很期待与大家合作。”
“好好好！”林经理一拍掌，指着主办方代表说：“王哥听见了没？就这么说定了啊。”
闻夕：“……”
说到底，今天的饭局，实是他有意为之。他想要见时夏。
处心积虑。
这一天，在他梦里上演了不知多少回，他以为自己会恨，会忍不住上前质问他，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只是在想。
少年长大了。
看起来更沉稳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各种各样凌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缠绕：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什么？在那么多那么多的深深难熬的夜里，他又可曾想过自己？
当初说出那些残忍无情的话语，又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地后悔过？
为什么突然消失，就连手机号和微信号都注销掉，就这么想要和自己撇清关系吗？
整整三年，有没有尝试着联系他？哪怕是某一瞬间的冲动和想法？
真的能够控制得住吗？真的狠的下心忘记么？真的没有崩溃过吗？
还有……
是不是真的没有爱过？
咫尺相隔，不过是一张桌的距离。而时光真是个令人心碎的东西，拼不好昔日爱人的温柔与笑颜。
年少的岁月中，他们曾彼此相拥，曾最最亲密。
但此时此刻，任呼吸起伏波动，却仅仅能保留着一丝残存的理智，也要拉扯着隐忍的克制。
红酒醉人。
一杯接着一杯。
说不清是为什么，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两人都喝了不少。
其他人有些眼色，看出他们气氛不对劲，试探了几句后便也不多作打听。
因为喝酒痛快的缘故，总体来说大家聊得很开心，这次关于永夏专属限定皮肤的合作也就基本上敲定。
散席的时候，林经理问他们需不需要叫代驾，闻夕说没事，他没开车，打的就行。
林经理热情地表示可以送他回学校，但闻夕拒绝了。
等到众人都走了，包间内只留下时夏和他两个人。闻夕静了很久，摸出根烟叼着，又去兜里找火机。
这个习惯还是改不掉。心情不好就忍不住抽，试图缓解此刻压抑的情绪。
时夏站得很远，愈发显得包间里空空荡荡——
闻夕窸窸窣窣地摸了半天，火机没找着。
“操。”他有点不耐烦了，“丢哪儿了……”
头顶有阴影笼罩，眼前人带着酒气的灼热鼻息扑面而来，熟悉的嗓音低沉，还有些哑。
“用我的。”时夏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他靠得很近，然后用手中的打火机点燃了闻夕含在嘴上的烟。
“……”
又是一阵沉默。
火星子忽闪忽灭，烟燃了半截，闻夕才想起来抽。
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沉默短暂而又冗长，甚至超越了他们之间横跨的整整三年。
三年啊。
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忘记很多事。无数话语在心间，不知从何问起。
闻夕：“你好吗？”
时夏：“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噤了声。像是怕触碰到什么。
闻夕想了一会儿，忽而一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呢？
他面前站着的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老师同学们眼里不学无术只知道打游戏的叛逆少年时夏，而是被国内外各大电竞俱乐部捧在手掌心，活在粉丝万众欢呼里的“夏神”。
废话吧。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怎么会不好呢？
这个少年早已不属于他了。
那么，这筹谋已久，重逢的时刻又有什么意义呢？酒精在体内发酵，闻夕却忽然什么都不想问了，他想砸东西。
他想破坏。
闻夕将烟狠狠碾灭在墙上，拉出长长一道痕迹。他在这近乎颓败的孤寂里，冷不丁听见时夏说。
“我不好。”
话音未落，一双结实的胳膊紧紧搂住了他，那人将他抱得很紧很紧，像是生怕他会逃了。
“我不好，”时夏闭着眼，眉头紧皱，他沉重地说：“这些年，我过得非常不好。”
“……”闻夕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没什么作用，那怀抱反而更加用力。
闻夕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开始剧烈挣扎，他拳头打在时夏身上，用的力道也不小，但时夏全都受着。
大概是觉得不解气，闻夕脸颊狠狠蹭过他脖颈，一口咬在了那上面。
“唔……”时夏闷哼一声，还是不放开他，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尽是咸涩的味道。
如今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瞧，多像他们各自走过的那段岁月啊。
“夕崽，你知不知道……”时夏喘着粗气，将闻夕抵在方才被划过灰痕的墙上，他气息不稳，声音有些颤抖：“多少个艰难的时刻，多少次我想放弃，我都是想着你，想着你才度了过去。”
“……”
时夏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抵着他额头，片刻后肩膀也有些抖，声音带着哽咽：“我那时不想你受到哪怕是一点点牵连，你那么干净，那么无瑕，根本不应该跟我混淆在一起……”
那无比熟悉的称呼将耳朵唤醒。
闻夕再也忍不住，扯着那人的领口就吻上去，他用了很大力，对方甚至被拽得踉跄了一步。
情绪在横冲直撞，破碎到四分五裂，却又仿佛从未如此刻般完整。
这一刻与梦境重叠。
他想哭，又想笑。他很痛快。
他们相拥相吻，彼此撕咬。尝到了泪水的咸涩。
“有句话我一直想问。”闻夕贴着他的唇，气息沉沉。
“……嗯？”
“你那时说和我只是随便玩玩而已，是真的吗？”
“……”时夏笑，“傻夕崽，你记这个记了这么久？”
闻夕不饶他：“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时夏垂眸，那眼里蓄着的都是深情，比年少时更增几分。
“你感觉不到吗。”
时夏的嘴唇蹭着他的，说话时舌尖不经意会触碰到，但闻夕一动不动。
“嗯？”时夏低沉嗓音引得喉结震动，闻夕觉得有点麻，他不依不饶，又问：“你感觉不到吗？”
“别急，”他吻掉泪水，呢喃道：“我都会慢慢说给你听。”
闻夕沉溺于那人的气息，缠绕着他的是熟悉并且痴恋的温柔。
“嗯……”
我不太懂。
所以别说那么多弯弯绕绕。
我只想你在，告诉我你也那么喜欢我。
不是骗我，不是随便玩玩，是要一辈子陪着对方，死也死在一起的喜欢。
……
早晨。
新的太阳升起。
“夕崽——”
“你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床被很柔软，时夏从身后腻腻歪歪地抱着闻夕，脸颊贴着他的，“好不好。”
“不好。”闻夕斩钉截铁。
“……”时夏愣了愣，来不及掩藏，眼里显而易见地流露出失落的情绪。
但他仍是开玩笑道：“操，你这个拔x无情的男人。”
“……”闻夕看了看他，然后朝他丢了一个枕头。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他唇角微微翘，上边破了些皮，凝固的血迹格外刺目。
而时夏颈侧的咬痕大喇喇地敞在那里，殷红未去，昭示着昨夜那场厮杀搏斗的惨烈。
透明的落地窗外仍是夏日耀眼的烈阳。闻夕知道，那些夏天会不断地回来。
不是重新开始。
既然当年没人喊停，那么谁也没资格终止这段感情。
是苦是涩，都应该狠狠纠缠。别退缩，别说释然——
他们要做最直白的烈阳。
向前去。
永不转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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