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街角

巷子口的风吹在脸上，扬起了额间发丝。夜晚的风凉丝丝的，闻夕才觉得那股燥热被驱散了些。

        “有感觉么？”时夏和他拉开些距离，顺势揉了揉他的手，自然地牵着，笑问：“不会是因为醉着，才跟我接吻的吧。”

        闻夕摇摇头。

        他还是有点头晕，但显然比刚才好多了，而且他知道身边的那个人是时夏。

        所以牵他手的人是时夏，吻他的人也是时夏。从始至终，他一直都知道。

        “不是因为醉着才跟你……”闻夕垂着眸，坐在街角，像个孤独的小孩，“和你接吻，是因为……”

        他将那两个字咬得含糊，接下来的话似乎十分难以说出口。

        过了许久，闻夕才叹了口气，他把脸埋在掌心，认命似的说道：“我喜……”

        我喜欢你。

        这句表白冒着热气，被他埋藏在心里，长久地捂在胸口，应该是温热又鲜活的。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在中途铩羽而归。只觉唇上一热，对方蹲下来，捂住了他的唇。

        或许字句都太轻，也太易于随风飘散，时夏并没有让那句话暴露在风里，他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低沉沉地说。

        “我也喜欢你。”

        闻夕承认，那一刻，他是真的想沉溺。以至于余生的所有，都想和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他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也喜欢你”。

        时夏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移开了捂着他嘴的那只手，两人对视着笑了一会儿。

        刚开始还只是短促的笑，后面就逐渐演变成笑得停不下来，直到眼角渗了泪。

        他们在街角，就着温柔月光，拥抱对方。

        闻夕垂着眼睫，不知想到什么，瞧着自己的帆布鞋笑了一下。

        由于坐在路边吹冷风，他酒醒了大半，忽然就想点根烟来抽，于是摸了摸裤兜。

        “找什么？”时夏问。

        闻夕寻摸了一会，发现自己没把那玩意带在身上，就偏头问时夏：“有烟么？”

        月光落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泛着一弯浅浅的光，时夏看了他很久，忽然唇角一勾，笑着说：“怎么，抽事后烟啊。”

        “……”闻夕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他偏过头，说得有点小声：“你懂的还挺多。”

        时夏笑了笑，没怎么在意，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他。

        “喏，”烟雾在黑夜里袅袅升起，时夏的脸那片白茫茫里若隐若现，“送你了。”

        闻夕没讲究，接过来抽了一口，片刻后又递到那人眼前。

        时夏愣了愣，还是接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抬头望着夜色，修长的手指夹着烟，火星子快要燃尽了，明明灭灭。

        可怜这根烟，两人竟然像小朋友共享零食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抽完了。

        “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问。

        “嗯……”闻夕犹豫了一下，“也、也没多久。”

        他不停顿还好，这么一来，时夏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真的？”

        时夏挑眉看着他，眼里波光流转。

        巷子外不时有归家的人群，传来阵阵谈笑声，大概已经很晚了。

        无人注意到街道一处昏暗的角落，仅有月色光临。两个少年坐在那里，谈天说地。

        “嗯。”闻夕说。

        时夏不想放过他，紧接着又问：“那些画怎么说？看日期至少是在去年……”

        “哎呀。”提起这个，闻夕有点懊恼，“你别说了行么。”

        时夏笑，下巴枕在他颈窝，热气扑腾在脖子上，痒痒的，像是蹿进了衣领，激得他下腹禁不住掀起一股热流。

        笑了一会儿，那人忽然认真地看着他，说：“夕崽，画我的时候，你都在想些什么？”

        “我……”闻夕的耳尖都红透了，白皙的面颊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绯色。

        “哦——”

        时夏偏头，靠近他耳侧，十分轻快地啄了一下那只红透了的耳朵，但却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的，“啾”。

        “想坏事了吧？”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日上三竿，闻夕才迷迷糊糊醒来。

        昨夜的宿醉让他的头还有点残留的余痛，昏昏沉沉地很不舒服。闻夕揉揉额角，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继续睡。

        他听到隔壁床上传来一声低笑，来不及说什么，他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

        闻夕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头发还有些乱，一根呆毛竖在中间。

        时夏在隔壁床玩手机，因为拉着窗帘，房间里并不敞亮，很适合睡觉。

        手机发出的微光映照着时夏的脸，将他的轮廓雕琢地愈发英俊，却又中和了那份凌厉，生出几分难得的温柔来。

        “几点了？”闻夕问。

        时夏见他起来，连忙放下手机，说：“夕崽你醒啦？”

        然后他从上铺爬下来，在桌上拿了牛奶，应该是今天上午出去买的。

        他把牛奶递给坐在床上的人：“喝点这个应该会舒服些。”

        “嗯。”闻夕将牛奶拿在手上，他还不清醒，迷糊了一会儿才说：“洗漱完再喝。”

        他穿着睡衣，慢慢走到卫生间，刷牙、洗脸……由于是周末，一切都得以缓慢地进行。

        程序化地做完这一切，闻夕坐在床下那个小书桌上，拆了牛奶开始喝。

        时夏拉开椅子，看着他笑，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他安静喝牛奶的样子很乖。

        大概人方睡醒，无论多少锋芒与戾气，都容易被略去，是最柔软的时候。

        “……”

        其实闻夕是很不喜欢别人触碰的，尤其是头发这样的部位，但不知为什么，被时夏摸了一回二回，也就习惯了。

        竟然不会反感，甚至有点喜欢和享受。这种想法让他下意识觉得脸红。

        “已经喝完了，夕崽。”时夏看着他，觉得有趣，又戳了戳他的脸蛋，“给我，帮你丢掉。”

        闻夕：“……”刚起床思绪缓慢，他走神了，竟然连牛奶喝完了都没发现。

        时夏捏着牛奶站起来，眼含笑意看着他，然后舌尖滑出来，舔了舔唇角，像是挑逗一般张开嘴，含住了那个吸管。

        他含着吸管，似乎憋笑憋得很辛苦，肩膀耸动了一阵，才靠近说：“怎么这么爱脸红啊。”

        “……你好可爱。”

        时夏嗓音有些低哑，带着撩人的性感，居高临下地落下来。他抬手，将闻夕按在怀里。

        从这个角度，闻夕的脸刚好贴在腹肌的位置，隔着轻薄的衣料，能够感觉到对方肌肉的形状，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这像是一个沉默的拥抱。

        过了一会儿，时夏才略微僵硬地动了一下腿，他欲盖弥彰地想遮挡，却发现并没有什么能够补救的。

        他

        听见身下的人似乎吸了吸鼻子，像是小动物，有点委屈。

        然后那人推开他，声音有些别扭，还带着一丝嫌弃。“时夏！你把带子系好！”

        时夏愣了愣。

        他松松垮垮的灰色卫裤，在腹部以下顶起一个小帐篷，腰间的带子没有系，长长地坠着，似乎轻轻一拉就会掉下来。

        两人后知后觉，他们此刻的姿势，确实有些古怪。

        “哦……”时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像是要掩饰什么，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

        是哪里不对呢？

        还没想明白原因，身体先一步做了决定。

        他突然松开原本抚摸着闻夕头发的手，往后撤了一步，然后……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提了提裤子。

        “又不是没穿裤子，”时夏不看闻夕，眼睛心虚地瞟着别处，嘀咕道：“你激动什么……”

        闻夕：“……”操，谁激动了。

        “我那不是激动。”他想解释，但发现在这种问题上，似乎会越描越黑，于是很快地放弃了。

        “算了，懒得跟你说。”

        时夏把牛奶盒丢掉，然后钻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闻夕听到里面传来淋浴的水声，哗啦哗啦地响了很久。

        时夏好一会儿才出来。

        他黑发湿哒哒地坠在额前，还在滴着水，毛巾搭在脖子上。

        闻夕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于是笑着朝他勾了勾手。

        时夏轻挑了一边眉，很听话地走过来。闻夕就顺手绕到他耳后，那里热气还没有散，熏湿了他的手腕。

        他拿着柔软毛巾，自然而然地给那人擦头发，感觉到对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黏稠又灼热。

        闻夕缓缓地擦拭着他的头发，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这个举动是那么荒唐，他本不应该如此做。

        他不敢看时夏，更加不敢回应他的眼神，因为他几乎能够想象到那个目光有多浓烈，好似一口孤井，蓄满了爱恋的深情。

        只消多看一眼，就会深陷进去。

        “你在害怕什么？”时夏突然说，像是有点委屈，“头发都被你揉乱了。”

        他垂着眼皮，声音低缓，“你很慌，夕崽。你总是这么笨……你知道吗？情绪是藏不住的。”

        是么？

        那，喜欢也藏不住的吧。

        闻夕很轻地笑了声。他收了毛巾，又理了理对方的头发。

        “这下整齐了。”他说。

        时夏把手撑在他书桌上，眼神落在左边第二层抽屉，“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问的突兀，闻夕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开玩笑似的说：“你不是已经偷看过了？”

        说到这个，时夏也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看的，你那天忘记关了。”

        “我也没敢仔细看……”

        闻夕：“哦。”

        画笔下是他的私人领地。

        把自己的内心摊开来给人看，其实就跟一丝不挂差不多，尤其这些画里还藏着他隐秘的初恋。

        但那个初恋此时就在眼前。

        “看吧。”

        他没拒绝。

        时夏不是别人，而是当事人，画里的每一笔都是他自己。

        是印刻在闻夕眼里的他自己。

        闻夕打开抽屉，干脆利落地拾起那叠画纸，挺多的，从寒假开始，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

        他经常无法控制地去画那些记忆中的场景，阳光落在少年身上，笑容有种灿烂的美好。

        那是种崭新的气息，带着雨后朝阳，混合青草的味道。

        热情又炽烈，无所顾忌地蓬勃生长。

        也许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篮球场上的时夏挥汗如雨，纸页定格的是他带着球，侧身奔跑的样子。

        画面十分动态，栩栩如生，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少年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得又坏又嚣张，仿佛全天下都阻拦不了他，他是球场的王。

        修长的手指微微滑动，春风吹得纸页翻飞，心里也不由波澜漫涌。

        教室里的时夏百无聊赖，一看便是老师最头疼的那种问题学生，他歪着脑袋，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半睁着，睫毛却又黑又长，像是要睡着了。

        后门没关严实，还有窗角漏出的缝隙，透过丝缕阳光，落在他头发上，莫名让人感觉到温暖。

        还有，站在街边的他，把自己全身上下捂的严严实实，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来，挑着眉毛，看起来十分挑衅，像是要和人打架。

        “我这表情……”时夏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真的这么欠打的么？”

        闻夕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才知道啊？”

        “这些画……能送给我吗？”时夏想了想，问道。

        有人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笔一笔细细描绘，而且还画的这么好看，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有点复杂，还有点感动。

        时夏想。

        我真的……爱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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