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伤口

篮球赛一场又一场进行着。

        时夏这段日子最快乐的事，就是在学校贴吧反复浏览有关他和闻夕的帖子。

        腐女的力量不可忽视，有些甚至都盖了几百几千层大楼。

        时夏通过各种百度，从内部打入了这个群体，渐渐也对这方面了解不少，以至于更加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

        他喜欢男生。

        闻夕是他的初恋。

        正如此刻，他就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手里拿着手机，嘴角带着笑。

        也许是开小差开得过于明显了，下课铃一响，刘大明就关注了这边，让时夏去他办公室一趟。

        时夏：“……”

        闻夕没忍住，在旁边笑了一下。时夏苦着脸，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两人你来我去打闹起来，把椅子弄得直响。

        不少同学转过头来起哄，看热闹。

        秦超兴致勃勃，说：“夕哥加油！打倒夏哥帝国主义！”

        闻夕赶他：“好了快去，等会大明又来了。”

        等到时夏回来，第二节课已经上了两分钟。秦超回过头来，小声好奇地问：“诶，夏哥。大明怎么教育你的？”

        时夏拍了一下秦超的头，让他滚。

        坐在位置上，想起刘大明刚才在办公室里对他说的话，又不由有点出神。

        刘大明语重心长，叹了口气，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你跟老师说实话，是不是谈恋爱了？”

        时夏：“……”我不是我没有。

        刘大明见时夏的神情一脸复杂，仿佛有话要说。他问：“怎么回事？不介意的话，跟老师说说。”

        时夏连忙说：“老师你听我解释……”他顿了顿，“我没有谈恋爱。”嗯，正在恋，还没谈上。

        ……

        “唉，”时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谈上。”

        这次篮球赛的事情传的很远，就连外校都有朋友来问时夏，说他把一个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公主抱了，而且还给人系鞋带。

        这件事吧，怎么听怎么不真实，甚至有些玄幻了。可是偏偏贴吧里又有图为证，看起来似乎也不是p的……

        不然怎么说呢，这些人成天不把心思放到正道上，闲得没事就跑贴吧灌水玩。自己学校的不够，还得往别人学校掺和一脚。

        遇事不决，更要将求真务实的精神贯彻到底——直接采访当事人。

        时夏根本不想多说，当然也不是那么在意，被问到就说“是是是，传闻说的都对”。

        系鞋带的事，甚至还传到了校长以及众老师耳里，以至于在某次课间操时间，校长发表了对此事的评价：同学之间和睦相处，相亲相爱是很好的，就是要这样互帮互助。

        同学们哈哈大笑。

        时夏：“……”

        闻夕：“……”

        最近几天时夏只要一想到闻夕腿上得到伤，就恨不得将薛奕那傻比给杀了。

        反复琢磨了很多遍“关于薛奕的一百种死法”后，终于在某个月黑风高夜，和秦超两个计划着，把薛奕骗到个人烟稀少的角落，套起麻袋拳打脚踢了一顿出气。

        薛奕痛得嗷嗷叫，刚开始还大吼着骂人，后面大概是禁不住打了，就开始哭着求饶。

        本来秦超的意思是自报家门，一边教训一边揍，好让他知道在一中，谁是他不能惹的！

        但时夏制止了他，说这人不知为什么总是死咬着闻夕不放，他们不能再给闻夕招仇家，最后干脆全程静音，揍完一顿了事。

        第二天听说薛奕请了假，没来上学，估计是伤的不轻。

        其实时夏他们也没怎么下狠手，都是避开了头部这种关键部位的，顶多来点儿皮肉伤，没想到他连课也不来上了。

        篮球赛打到决赛，又和七班轮了一次。

        这次薛奕没能上场，不过七班的人似乎都很看不惯闻夕。大概一是因为薛奕跟他有冲突，二是因为他们班班花沈青在追闻夕，而且……闻夕还不同意。

        对方全程针对，闻夕打得没上回那么顺，重心又移到了时夏身上。

        时夏一反常态，球打得很冲。

        这场的比分相差一直不大，最后因为裁判莫名其妙吹了哨，不少人都看见七班的那人在对他笑，两人一副狼狈为奸的模样。

        时夏把球往地上一甩，上去就攥着那人衣领，手上青筋凸起。

        闻夕走过去，低声喊了句：“夏哥。”时夏看他，他摇了摇头。

        暴力不能解决一切。

        即使是裁判有错在先，这一拳下去，也无济于事。

        如果时夏今天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人，他是逃脱不掉处罚的，而且对于一班来说，也会落人话柄。

        不仅是男生，班里的女生也围上来，跟裁判跟七班理论，最后以失败告终。

        刘大明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十分官方地安慰了大家，运动会摘得几枚桂冠，总体成绩算是十分不错。

        篮球比赛只是一个调剂，作为学生，学习成绩才是最重要的事。

        闻夕没说什么，还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听课刷题。

        没多久手机屏幕闪烁，是一个陌生号码。

        【闻夕你有种没种？】

        【打架不敢光明正大地打？还套麻袋，丢不丢人？？】

        闻夕笔尖一顿：“？”

        什么玩意儿？这谁？？

        想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语气有点像是薛奕。

        闻夕之前在别的学校，也有很多人找他打架，怪就怪这群人太热情，根本拒绝不了。他走街串巷，甚至还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不过那些人都是被打到服了为止的。

        所以这短信……除了薛奕，很难想到别人。

        闻夕本来打算不理，毕竟这种人发疯都是惯犯了的，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薛奕的短信一条接一条，没有停下来的趋势，闻夕刚要拉黑，就看见一行大字。

        【学习好有什么用？】

        【你跟你那个当小三的妈一样贱。】

        闻夕：“……”骂他可以，骂他妈不行。

        闻夕捏着手机的指骨泛白，屏幕上短信仍在继续。

        【狗崽子。】

        【有种的你就来，放学在流芳巷子不见不散，好好说说我们的事。】

        闻夕心道我们能有什么事？这都是上一辈人的事，谁说得清楚。

        等到晚自习下课后，闻夕就去了流芳巷子。

        那是个隐在闹市中灯火阑珊的偏僻小巷，看起来阴森森的，很适合……杀人埋尸。

        闻夕一步一步走进去。

        在远处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影影绰绰四五个人影，还都是人高马大的。

        闻夕一笑。

        这个怂逼，堵他一个人还如此大费周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薛奕脸上还有伤没好，应该是不久前曾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从阴影中走出来，耀武扬威地对闻夕说。

        “这是我大哥李飞。”

        “你打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时夏听闻夕说今天有点事，不必等他，于是就自己一人去了网吧，在路上越想越不对。

        有什么事。

        该不会又是七班那个傻缺找事？

        他想了想，又觉得薛奕才跟学校请了假，不会这么快恢复过来。

        即使恢复了，他也不是闻夕的对手。

        时夏心里有点慌，连带着一晚上游戏都没打好，连跪了很多局。

        他点开闻夕的微信头像，设置了特别提醒，并且发送过去一条消息：【还没回？】

        手指滑动，时夏又开了一局。

        今天对手没来，网吧熟悉的面孔跟他打招呼，他记挂着闻夕，心不在焉，没怎么搭理。

        时间过得很慢，每次屏幕变成黑白，他都要点开手机再看一遍有没有消息。

        小网管溜达过来，笑着说：“怎么着夏哥，跟女朋友吵架了？”

        “……”时夏摔了一下鼠标，冷着脸说：“没有女朋友，瞎猜什么。”

        小网管见时夏面色不好，讨了个没趣，灰溜溜走了。

        又打了几把，时夏看时间显示已经十点多了，他坐不住，关了机准备出去找人。

        刚走到门口，就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

        【闻夕：回宿舍了。】

        时夏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是他自己想多了。

        但是回到宿舍，时夏就不这么想了。看到闻夕嘴角和眼下的伤痕，他比之前的每一刻都要生气。

        “怎么弄的？”他问。

        “……”闻夕看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没动，也没回答。

        他校服外套脏兮兮的，像在泥里滚了一圈。白皙干净的面庞划伤的血痕格外刺眼，在左眼下划了长长的一道，嘴角也有些青紫。

        时夏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打开门冲了出去。

        门关上的声音很响，昭示着那人有多不爽，震的闻夕心都在颤。

        他……出去干嘛？

        刚刚在流芳巷子里头，他一拳打在薛奕鼻梁上，手也给他废了，估计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能再嚣张了。

        至于薛奕口中的“飞哥”，闻夕也不认识，不知道是谁，既然是他带来的，就连一块揍了。

        一共五个人，都是有备而来，带了小刀。但闻夕一脚踹在手腕，小刀飞出去落在地上。

        对方人多势众，被叫做“飞哥”的那位还挺有两把刷子，闻夕应对起来有些吃力，疏忽间也中了几拳，不过都只是皮肉伤。

        至于眼下那一道划痕，就是不知道哪个手上带着的戒指弄的——当时痛死了。

        不过相较于闻夕，另外几个人被他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情况还要惨烈得多。

        闻夕其实也没吃着什么亏。

        不到三分钟，门打开了。时夏气喘吁吁，看样子是跑回来的，手里拎着塑料袋。

        闻夕看着他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依次放在桌上，酒精、棉签、纱布……一应俱全。

        闻夕：“……”不是，这点小伤至于么？

        然后他就看见袋子渐渐空了，时夏又从最里面拿出一管药膏，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闻夕憋了一会，忍不住开口：“我看起来是需要抢救的样子？”

        时夏手上一顿，抿了抿唇，沉默着没说话。他打开酒精瓶，又撕开棉签袋和纱布，抬眼看着闻夕。

        “干嘛？”闻夕说，“你要是跑慢点，伤口都愈合了。”

        时夏一噎：“……”他看着闻夕的脸，愈发觉得心疼。

        这脸这么好看，谁敢伤他脸？

        “过来。”他哑着嗓子说。

        闻夕见他手里拿着棉签，伸进瓶里沾了沾酒精，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们还没认识的时候，互相揍的也不轻。时间没过去几个月，今天自己受点小伤，对方便如此大费周章……

        闻夕按住时夏手上的棉签，抽了抽，说：“没事，我自己来。”

        但他没能抽动。

        “……”时夏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足以令人溺毙的深潭，闻夕忽然有些尴尬。

        时夏没管，他凑得很近，呼吸几乎喷洒在闻夕脸颊上，还有颤抖的睫毛上。

        他声音低低沉沉：“我帮你……”

        “你又看不见自己的脸，怎么擦。”

        沾湿的棉签有点冷，带着秋风的凛冽气息，酒精渐渐渗入伤口里，引起一阵刺痛。

        “嘶……”闻夕往后面躲了一下。

        时夏的动作已经很轻了，见闻夕在躲，就停了手，笑着问：“这会知道痛了？”

        闻夕：“……”

        “怕痛，”时夏说，“下次就叫我一起去。”如果我在，绝不会让你受伤。

        棉签被浸透了血色，皮肤上只留下一道狭长的痕迹，还好伤的不深，但终归是破皮了，说不定会留下印子。

        那人眼里藏着几许温柔，特别小心地给闻夕处理着伤口，哪怕只是一道无伤大雅的划痕。

        他此刻一举一动，闻夕都看在眼里。

        这人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很少像现在这样神情认真。

        深秋的夜晚很安静，静得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闻夕看着身前那人微微弯腰，如星般的眸子里满满地映着自己。

        周围所有都在那一刻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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