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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Amanwhohasbeenpaidoff.


“有家防灾公司出的泡沫灭火器卖一万日元。”

        “抢钱吧,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长得好看算吗,听说还拿了个国际设计奖。”

        ……

        “跟你说哦,前些天接了一个外快,虽然做地很辛苦,但折算下来时薪有一万日元诶!还是税后哦!”

        “诶诶——这也太高了吧!”

        ……

        在地铁站候车的宇智波佐助觉得今天男男女女们的谈论格外喧嚣。万元、灭火、外快、好看、税后这些字眼不用留神便溜进耳朵,在他看来,人们无聊的言语和办公室里当众挤眉弄眼说着“佐助没换衣服,洗发水也是不同味道呢”的鬼灯水月显不出什么差别。

        前几日宣布为了跟上数字化变革,警视厅配备上新的内部软件,说是需要将近十年的案件卷宗查缺补漏录入系统。今天上级又说希望半月后看到阶段性成果,于是今日竟加班至此时,只得勉强赶上末班车。明明是深夜的末班地下铁,却还是能听到这么多闲话。

        闲话,从来都是说给有意者听的。

        车终于进站,佐助选择跨入一个几乎没人的车厢,陷进软座,列车顶部吹下的冷风舒缓了心情。正对面的车窗倒映出他的脸,折腾如此一天一夜,脸色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凝视着自己时便想起另两张脸,一张是姓日向的女人,一张是姓福泽的男人。

        什么啊。

        当我是什么啊。

        难道是一夜情后被当成了不正经男人吗。

        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长着好看的脸和得体的身材。润泽的头发长及蝴蝶骨,一袭白裙落在膝盖往上10公分处,坐下时堪堪遮住一半的大腿,小腿显得纤长细巧,露着脚背的高跟鞋把线条衬得更为好看。他一进call就被她吸引住了,看她失意地喝着中年大叔们也爱喝的酒,便与相熟的酒保交换了眼色,请她小酌一杯。

        谁知道她会喝醉,会走到他面前,会带他回家。

        谁知道明明是一时兴起的好意,却反而为难到了自己。

        念及此处,方才闭上眼假寐的佐助睁开双眼,看着车窗外隧道上间隔安装着的灯光有规律地后退,快到站了。

        到头来竟只知道她姓日向,和她的住址。

        警戒灯响起,车门被收进轨道,他下了车,径直出站。

        新的一天已过去一个小时,留给他睡觉的时间并不算多,疲劳将是接下来一段日子的常态。连call都不一定能去了,空穴来风的焦躁和期待应该被压在心底。

        一万日元就当作是一场美梦的价格,不多也不少。

        ……

        如果不是在站台外看到远处的鬼鬼祟祟的她。

        认错了吗?

        不可能。

        难道是在尾随我?

        不可能,有病。

        佐助看到她在手写本上记着什么东西,有时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车站外景,有时嘴里振振有词,离得太远听不清在说什么,有时又拿着看起来就挺重的摄影器材,举上举下似乎在比对镜头。

        奇怪的女人,他记得她家并不在这附近。突然打起了哈欠,倦意涌上脑门,眼睛蒙上一层泪,看不清了。一点十分,他不是警视厅里新引入的ai机器人,困意占了上峰,男人裹着夜色急步回家。

        ……

        7月3日,星期四,银座一丁目站3号口,末班车约摸下来15个人,9男6女,年龄以二十代三十代为主,大约都是工薪族。

        “您好,我是东京电视台「跟你去你家可以吗」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帮您付出租车费,是否能跟拍到您家呢?”

        “您好,这是我的资格证和您需要签字的跟拍同意书,麻烦您确认。”

        接着是问姓名、出身地、家庭构成、个人爱好……

        寻人问话的拍摄角度要从远景拉近,从脚步拉到人身,与人对话的拍摄角度是将器材抵在胸前微微仰视时最好。

        调职第一天,为接下来的一周拍摄做了满满的培训,雏田怕有差错,便借了器材过来再做些功课。

        早晨在新办公室坐了很久,等到人员来齐时她已不自觉地有些犯困,靠着咖啡强提精神。新同事们都很好相处,同为现场录制组的犬冢牙、山中井野、李洛克、凌南天热心地教授了她许多工作方法,大方地将过往踩过的坑和积累的经验一一讲给她听。

        日向雏田被友善的人打起劲来,过上了忙碌而充实的职业生活。

        收起手写本和器材,一点半,原来节目组这边只需十点到岗,傍晚补过觉的雏田不觉得困,便搜寻着车站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打算吃点喝点。

        一盒蔬菜汁,一个布丁,一盒果切,钱夹里零钱不够,抽出一张万元交给收银员。

        脑神经网络中突然过了电。

        一万元的酒,一万元的车费……

        不,好像是一万元的身体。

        雏田突然脸红到耳根,幸亏方才收拾好东西戴起了口罩,现在只留得她一个人在蒸笼中反复体会脸红心跳。

        好像是做错了一些事,写什么谢谢和抱歉,应该向对方解释是一万元是还酒吧到家的车费和让他打车通勤的车费才对,也不知道是不是足够,确实给人添了一回麻烦。

        不对!是跟初见面的男人上床这件事不对!

        雏田坐在便利店的堂客区,试图用大口的难喝的冰镇的蔬菜汁压下心头的狂热。

        他是个漂亮的人。

        与鸣人不一样。

        心血来潮地,打开手机短信的骚扰拦截,果不其然塞了一些鸣人的短信,譬如「雏田,我错了。」「雏田,见面谈谈好吗。」「雏田,快理理我。」……「雏田,我跟小樱断绝往来了。」看到最新的一条短息,雏田彻底冷静下来。他是不知道她的公司和住址吗,是忙的没时间来找她吗?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改掉一些习惯了,比如原来人是可以一个人独自吃饭、洗澡、睡觉的。原来人也可以在快乐或悲伤时藏起想要分享的欲望。原来人可以自己欺骗自己。

        蔬菜汁是同住时她每日胁迫鸣人要喝的,布丁是泡完澡后从冰箱里拿出来你一口我一口的,果切是两人犯懒时图方便经常买的。和鸣人亲热时她总是害羞,也从不占主导,他拥抱她,亲吻她,带领她乘上节奏。因为过于害羞她很少主动表达爱意,他是她仰望已久之人,对他做出人世间欲望之事好像有些低俗,怕他被玷污,最多只能由她主动亲亲。

        抹布用久了会染上颜色和气味,连组织也会因此变形,人和人住久了也会。使用新抹布时总期盼它如旧的一样好用,可是旧抹布扔了,人也走了。日向雏田面无表情地一口接一口吃着布丁和果切,将装蔬菜汁的盒子扔进可回收垃圾,其他的包装扔进可燃垃圾,却发现再没有什么能扔的了。

        雏田将漩涡鸣人拉出黑名单,发回一条短信。

        「好,见面聊聊。7月5日,三州屋。」

        已经没有人再去想一万日元的事了,是一个意外,一场美梦,一张福泽谕吉作为价格,不多也不少。

        姓甚名谁不知道,容貌和音信会在脑海中逐渐消减,人没有名字,便只是陌生人。

        雏田熄掉黑夜中刺眼的手机屏幕,走向前方的出租车,报出住址。

        反正井野说可以报销。

        司机往西南方向驶去。

        ……

        日向雏田想让事情回到本该就有的样子。比如说凌南天陪她排练时扮作的市民总是友善答应的样子。

        时间很快又到了周四,拍摄的最后一天,积攒了时长不超过2分钟的、不下30段的废档。俗话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雏田什么都积极地做了,可是没有积极的市民朋友。

        还有两班车就要等来这个周四的末班列车,雏田在繁多的被拒绝和漫长的等待中也向自己发问过,如果她是受访者,她会愿意吗?

        馈赠是便利的出租车和温暖的家,代价是心里藏着的连向友人也不愿意说出口的秘密。

        比如她是显赫的日向家的努力的弃子什么的,这种话说出来未免太难堪。

        比如她和交往三年的男友又开始做恋人间习以为常做的事,但却不是恋人,只是习惯而已这件事。

        两个人都是找不到陪伴的孤独成年人,只好暂时地又依偎在一起取暖。

        ……

        还有一班,夜深了后,列车间的间隔比较久。

        上午时犬冢牙说要留心拍摄期间经常路过的人,刻意出现的身影意味着很有可能接受取材。

        雏田翻看着废档的预览画面,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在上周四试录制时就出现过。

        正想着,画面里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

        “你好,是去你家节目组吗?”

        “……是的。”雏田吓了一跳。

        那个人摘下口罩。

        “跟拍去我家吧,走着去就可以。”

        “不付出租车费的话,也可以到便利店购物。”雏田边解释,边将摄影器材抵到胸前微微仰视的角度,眼睛看向监视屏,确认画面。

        高佻的人微微俯下身体,对着镜头款款说道。

        “宇智波佐助,京都人,25岁,独身。”

        雏田认出了他,怔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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