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镇上的灯光

　　老汉开着车一直往北跑，车子速度很慢，两个人都在一点点的看着四周有没有小柳的踪影。

　　镇上的雪自然是化的更快，路上已经见不得有点雪了。最多的地方也只是各个商铺门口的角落里堆着一些与泥土混在一起的碎雪。即使这样，也丝毫不减镇上的寒冷。晚风从西边吹过来，凉飕飕的，小奈身上穿着的毛衣也被打穿了。

　　小奈的眼不停的扫荡着周围，一再让老汉慢一点开，到最后车子都要不动弹了。远到一百米的地方小奈还能看清，能看清就仔细的寻找。到了实在人有点密的时候大不了喊一嗓子，就不信小柳注意不到他们了。

　　“爷爷！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红色衣服的！”

　　“在哪？”

　　“就那！”小奈用力的指了一指。

　　“像！我们去看看！”

　　老汉转手把车子往侧方向开，冲着那个小女孩开过去。一边开小奈还一边喊着小柳的名字，锐耳的声音贯穿了整个广场。终于要开到了，小奈直接跳了下去，往哪个背对着他们的小女孩跑过去。

　　“小柳！你怎么在这里？”小奈拍了拍女孩的后肩膀，露出来久违的笑容。

　　女孩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小奈。小奈一看原来是搞错了，尴尬的到了个歉，又跑回去了。老汉刚要下车，就这样也被小奈制止住了。

　　“不是……”小奈失望地摇了摇头。

　　“没事，继续找。”

　　老汉继续开着车，仔仔细细的看着任何一个小柳可能待过的地方。唯一的轰鸣声也在这时显得格外孤单。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奈终于又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小女孩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里跑。胡同里没有路灯，黑漆漆的，除了接着外面的灯光可以看出来是穿一件红色衣服外，其他的都不知道了。小奈虽然感觉小柳不回去这样的地方，但是还是毅然决然的去了。老汉不方便下车，在胡同口停住了，所在上面没下来。

　　小奈拿着糖画跳下车去，刚跑进胡同就站住了。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后被她妈妈拉走了，虽然小奈没看清她的脸，但是仅仅凭她的笑声来看就知道这不是小柳了。

　　“不是她……”小奈转过身来，灰头土脑地王三轮车上走。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到了将崩溃的边缘。一晚上他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人，找到了多少个跟小柳穿一样衣服的小女孩。无一例外，全都只是“衣服像”而已了。

　　“咱们能找到她吗……她会不会真的被坏人抓走了……”小奈想起来小柳充满着英气的鼻子、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肥嘟嘟的小嘴，又默默地流下泪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小柳要自己走，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吗？

　　老汉没有说话，渐渐地把车子的速度提上来了。已经到了晚上8点多钟，街上的人也都散掉了，唯独剩了他们最后一辆车子。所有的路灯聚集在他们身上，就像审判罪人的聚光灯。

　　“咱们再看看，实在找不到就先把你送回家。明天就可以去立案了，这样找的话也快……”

　　老汉开着车已经开始往家的方向走了。往北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再走也全剩偏僻小路了。况且他看小奈确实太累了，送他回去也好让奈妈放心。

　　小奈趴在栏杆上，眼睛呆滞起来，听不清老汉说什么了。手里的糖画还没有吃，完好的跟刚做出来一样。若不是天冷和他保护的好，估计早就化掉了。

　　车子慢慢回到了熟悉的路上去了，是刚进镇上的地方。镇子这么大依旧是没有个火车站，要坐火车还得去另一个镇上去。为什么要坐火车？小奈想，大概是为了去更远的地方吧，跟小柳一起。小奈想小柳会不会去另一个县城坐火车了，他想把这个想法告诉老汉，但是自己已经累的不行了。而且小柳没去过那里，又怎么会知道路呢？

　　小奈看着镇上的景物慢慢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终于开出了镇上的进口了。

　　远方零零散散地开着几个路灯，一红色电话亭立在下面，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小奈一看红色的电话亭就想起来小柳的红毛衣，自然而然就感觉是小柳站在路灯下了。

　　“爷爷……小柳在那……”

　　小奈的头已经昏昏沉沉的了，眼睛半睁着，声音也十分微弱。他看见一团红色的火在眼睛里不停的闪耀着，时而成了小柳，时而成了电话亭。他见张老汉没停下车，用尽力气坐起来，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柳……爷爷。”

　　老汉停下车来，小奈指了指那个电话亭，什么都没说就闭上眼睡过去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梦境，不知道今天到底来没来过镇上，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认识小柳这个朋友……

　　闭上眼之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床上，软绵绵的。他看到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女孩走了过来，用纤细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看不清女孩长着什么样子，但他有预感，那就是小柳。

　　老汉看了看小奈指的地方，眯着眼仔细瞅，好像确实有点像个人在那里。先是把小奈卡在纸箱子里面，给他铺了一层塑料袋子让他躺下了。随后掉了个头，朝着红色电话亭那里开过去。

　　老汉的车逼近了电话亭后停了下来，他也算是真正看清了电话亭。普普通通，没什么特殊之处。

　　“小奈真是累坏了，可怜了这孩子，也可怜了小柳了……要是这电话亭真是柳芸该多好啊……算了，先把他送回去吧。”

　　老汉挂上离合，踩了好几下才发动起车来。滚滚的浓烟又从排烟孔里涌出来，发动机的“轰隆”声也不断地冲击着这个镇子，算是为今天做个告别。

　　“孩子啊，我对不起你……”

　　老汉正要扭头走，突然看到电话亭后面有什么动静，一团东西动了一下，正好被张老汉看见了。老汉吃力的下了车，捂着腰一扭一扭地往亭子那里走。红色的烟火在电话亭后面摇动着，老汉走近了才发现这里竟然坐着一个人！红色的衣服跟红色的电话亭几乎融为了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小柳？”老汉激动的走上前去，面前这个小孩把头埋在腿里，但是老汉还是看出来了这一定是小柳。

　　“小柳？”老汉又叫了一边，见那孩子不动弹，就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的把她的头抬起来了。果不其然，就是小柳。闭着眼睛，好像也是累坏了。被老汉抬起来后睁开了一点点眼睛，随后又闭上了。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跟小柳特别像。老汉拿起来，看看照片，看看小柳，笑的像个三岁孩子。照片另一半被刻意剪掉了，很平整。老汉将照片塞到小柳裤袋里，心里又开始心疼起这个苦命的孩子了。

　　老汉一把将小柳抱过来，小柳白皙的脸蛋和老汉黝黑的老脸混在一起，泪水也交融了。小柳的红色毛衣也和老汉的黑衣服来了个反差，但并不违和。

　　老汉将小柳抱到车上去，两个人都疲惫的睁不开眼了，他也累了。老汉把他俩放在最靠里的位置，用许多箱子挡在外面，防止俩人滑出来。最后把自己的黑外套脱了下来盖在了两人身上，自己却只剩下几件单薄的衣服了。小奈在中午看到鼓鼓囊囊的老汉也只是外套比较厚而已了。

　　“找到你了，我们回家……”老汉将自己扶上座位，重新发动好车子，朝着远处的群山走了。

　　冬日的夜晚冷得很，回山的路也并没有路灯，只有月光照在上面，凄凄凉凉的。但老汉一点都不觉得冷，也许是因为自己买了新的电视机，也许是找到了小柳，能平安回去了。蜿蜿蜒蜒三十里山路，小奈和小柳熟睡着，车上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发动机在试着和老汉交流。也不知穿过了多少座山，故乡熟悉的夜色再次洒在了三个人身上。老汉开进云县，家中养狗的或叫两声，像是在为他欢呼。

　　老汉开到小奈家门口，还没下车，奈妈就开门出来了，慌忙跑到车斗里把小奈抱出来了，一个劲地往脸上蹭。

　　“嗯……你终于回来了……你可急死我了……”奈妈说着说着就抽涕了起来，把小奈抱在怀里，一看他手里还一直攥着一个糖画，这才想起来张老汉。

　　“张大哥，谢谢你啊，把孩子平安带回来了……”

　　“哎，我还要跟你道个歉，给你弄了这么多都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现在孩子都回来了，这是最重要的。小柳你给她送回家去吗？”奈妈问。

　　“嗯，我去吧，你回去带着孩子休息吧，孩子也一直没吃饭，别人给的面包硬是没吃。”

　　老汉说完就坐回去了，尽力让自己表现成没有扭到腰的样子，开着车去小柳家了。小柳家没人，老汉也知道，抱着小柳推开门就进去了。跟对其他村里的孩子一样，老汉也会经常来小柳家给她们送东西。有时家里会有一个老人，说是小柳的姥姥，只不过也是一周来个几天罢了。

　　“家里都成这样了……”老汉走进室内，地上全都是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东西。房间也都乱的要命，床单被扔在地上，被子也都缩成了一团。凡是能扔的东西都被扔在了地上。老汉不知道这是谁扔的，他希望是小柳，不是别人。

　　老汉将小柳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随后就开始了一整晚的卫生打扫。忙到半夜，收拾完家，给小柳煎了几个鸡蛋，用碗盛着，然后倒一杯水，都放在小柳的床头柜上了。顺便把小奈落在车上的面包放在碗的旁边，防止小柳第二天早上起来饿肚子。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老汉说完最后一句话，关上屋子里的灯，静悄悄的离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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