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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冬祭大典(五十八)


赫连央想不是错觉——近来,明清樊确实在躲她。

        自从那日她从奇乐坊回去之后,本想晚些时候跟明清樊商议一下机关暗道的事,不想却被他回绝。当时他说“事忙”,然而这一忙,便有半个多月。她虽很快察觉出不对,但这时万流烛又找了过来——该办桃会了。

        所谓“桃会”,就是晚君跟蓓房君大婚之前的聚福宴。不过桃会的主角是点芯人,因而赫连央需要早早准备。

        “若少君觉得合适,这套礼服便不改了。”万流烛站远一些左右打量,很是满意。赫连央能说的只有合不合身,其余的也不太懂。所以她点点头:“按蓓房君的意思就好。”

        试完衣服后,宫里特意将仪堂里资历最深的老嗯娘派了过来,专门给赫连央教桃会跟婚宴上的规矩。赫连央心中一直想着明清樊反常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

        老嗯娘便不太高兴了,轻咳一声提醒她。万流烛左右看看,以为赫连央是太累了,便从中圆场,挥挥手叫人先下去,让赫连央歇歇。

        “对不住。”赫连央略有歉意,坐下喝茶。

        “哪会呢。”万流烛在旁边也坐下,笑笑,“我听晚君说,近来朝君殿下为了关在南大牢的那些人很是繁忙,这件事少君您也从旁协助着,想必也累坏了,还要抽时间为我的琐事辛劳,是我该歉疚才是。”

        赫连央也不能说明清樊已多日不见自己,只好讪笑。

        万流烛接着叹息:“晚君也想为兄长分忧,怎奈陛下并不允许,因而近日来也总是愁眉不展。”

        这话听着平平无奇,但却突然点了赫连央。她突然反应过来:阿勒境人已经渗入到阆都来了,甚至密谋加害朝君,京城之中、沛陵之主脚下竟有两处布满机关暗道的据点——可为何明岚王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事情已经发生一个多月,明岚王把一切都交给明清樊跟她处理,顶多派了个孟广帮衬,然后几乎不闻不问,似乎调查出何事都无甚要紧……

        明岚王究竟怎么想的?

        万流烛并未察觉赫连央已经陷入沉思中,仍自顾自说道:“加上前几日,朝君不知因何又负伤后,晚君便更加忧心,可又不被允许登门探望……”她转过头来看向赫连央,稍稍宽心一笑,“多亏有少君帮着治伤,晚君多少也能放心下来。”

        又负伤?赫连央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但万流烛提到了她,想必是明清樊在他们面前扯了谎。赫连央无法道破,只能顺着万流烛的意思干笑。

        明清樊的伤,自然是拜奇乐坊的机关暗器所赐。老师傅花了三日才将将破解一层机关窍,明明叮嘱过暂时不要贸然下去,但明清樊一直心神不宁,再去奇乐坊的时候便不留意顺着暗道入口走了下去。多亏覃江及时将他拽回,这才仅是受了点皮外伤。

        已是深夜。明清樊处理完手边的事,正准备换药时,覃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殿下,赫连少君……求、求见。”

        明清樊不以为意。他头也不抬,还是道:“不见。”

        但覃江这次却没像以往那般回“是”。门外静默了一小会儿后,覃江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颇为难:“殿下,赫连少君她……已经在这儿了。”

        原来赫连央今日铁了心要见到明清樊,因此让轻功甚好的金无涯带着自己越过了朝君府的高墙,丝毫不给明清樊回绝的机会。

        明清樊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头狠狠拧起,看向门口。他的眼睛似乎能看穿那扇门,看见赫连央正静静地站在台阶下,神情寡淡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但不管他再说多少次“不见”,那人都会执意进来。

        深呼一口气,明清樊闭了闭眼,吐出两个字:“进来。”

        赫连央推门,一眼就看到明清樊左小臂上的伤口,视线右移,发现旁边小桌上的瓶瓶罐罐甚是眼熟,正是自己之前给他留下来的药膏药粉。

        赫连央没有说话,直接走到明清樊旁边坐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轻轻拉过他的手臂。手臂的主人倒也没有抵抗,任由她给自己上药重新包裹。

        “药粉要撒在药膏外才对,你弄反了。”赫连央淡淡说着,将伤口擦干净,重新给他上药。

        难怪一连敷了好几日都没太大效果,明明这次的伤口要比之前遇刺的那回浅得多……朝君殿下在心中嘀咕,嘴上只说“谢了”。

        赫连央做起这事自然麻利,三两下便帮明清樊处理好了。她低头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心想这人既然肯用自己留下的药,又让自己帮着包扎,想必这些日子躲着自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吧……这样想着,她便刻意云淡风轻地问道:“朝君殿下何故躲我?”

        明清樊放下衣袖的动作一滞,但很快又接上,再开口时却答非所问:“五日后便是晚君跟蓓房君的婚宴,做完该做的事,赫连少君便速速离京去吧。”

        赫连央皱眉。虽然这确是她心中计划,但此时明清樊再次强调,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又回到起点,他要将自己赶出阆都的那时候。

        “殿下不会是想过河拆桥吧?”事情既然已经这般诡异,赫连央也就没了跟他打哑谜的心思,“你近来一直躲我,就是想挨到我离京?然后呢?还会让我再回来么?”

        赫连央少见地咄咄逼人起来,明清樊却不抬眼,站起来背对着她:“少君未免想得太远,凡事还是多看看眼下。”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对赫连央来说便是逐客令。她不知明清樊为何突然态度大变,一时间没有头绪,情急之下只得匆匆起身绕到明清樊面前。

        “我自认并未做出对殿下不利之事,何故要遭如此对待?万请殿下明示。”

        两人从未贴得如此近,赫连央微微抬头,急促的呼吸全都扑在明清樊的下巴上。明清樊心中一颤,立即退后了一步。他多日来本就心浮气躁,这会儿被赫连央逼问更是蹿火。可他低下头本想呵斥时,又毫无意外地与那只露在外面的左眼视线相撞。几乎立刻,他的火气又莫名消了下去。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明清樊看着赫连央,说:“我在那间磨坊的暗道里搜出了他们与外面互通的书信。那上面,是冷木香。”

        “冷木香”三个字出来的瞬间,赫连央眼里的疑惑、急切还有几许不满愤慨,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清樊意料之中的惊诧与惶恐。

        “你是说……”赫连央哽住。

        潜伏在阆都城里的阿勒境人,想要谋害朝君的阿勒境人,曾经重创沛陵的阿勒境人,居然被查出跟芒城有关。其中有何意味,即便明清樊不说,赫连央也心知肚明。

        她紧紧闭上眼睛又睁开,让自己冷静,理清眼下的情况。明清樊已经拿住了互通的信函,却迟迟没有发难,外面至今没有乱七八糟的流言,而对她,明清樊也只是躲着而已。这是否说明……她定了定,重新抬头,看着明清樊:“殿下办事明绝,既然查出便就无误,我无从申辩。”

        明清樊看了看她——那眼里的不服可跟嘴上说的不太一样。呵,跟他装。

        “少君不必说些置气的话。”明清樊翻了个白眼,嗤笑,“我若真心觉得芒城与阿勒境勾结,别说是你,就连你父母兄长,这会儿都被我提来京城了。”

        赫连央不说话,把头别了过去:“小君不敢。”

        明清樊忽而觉着好笑,好像错的是自己一般。他退后坐下,看着仍杵在原地的赫连央,用最后一点耐心敲敲桌子:“我都躲着你了,是你今日非要找来的。来都来了,坐下说不行么。”

        赫连央哪里是脾气硬,心虚得很,怕明清樊不吃自己不卑不亢这套。这会儿明清樊也算给她一个台阶下,于是她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坐下。

        “殿下既然并不怀疑芒城的忠诚,却对我避而不见,如今听话里的意思又要将我逐出阆都、不再召回。殿下究竟要如何决断,不妨让我走个明白。”

        明清樊斜靠在椅子扶手上,给自己跟赫连央倒了两杯茶。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信任你父母兄长,陛下也不会同意,那么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清重继位,除非王上要发作四城,否则仅凭几封捕风捉影的信函仍不足定罪,轮不到我插手。”明清樊挑眉,再说一遍,“我没资格、也不想对赫连平动手。”

        这还是赫连央第一次弄清朝君与四城之间的制衡关系。她侧眼偷偷去看明清樊,觉得对方不像虚情假意。

        “但远、近八关却是我的。”明清樊继续道,“假设我真的怀疑芒城有异心,大可通过封锁叠芒关跟仝家关来架空整座芒城。”

        赫连央听出一些苗头,心头稍微回血:“殿下是觉得,有人故意嫁祸芒城,就是为了让你制裁赫连家,他们好趁机兴风作浪?”

        但明清樊却摇头。“磨坊也好,奇乐坊也好,若非这次被我们无意撞见牵出,本还大有作为,并非故意暴露。那些信函被层层锁住,甚是机密,信中虽并无明显透露芒城……”

        他顿了顿,犹豫了下,看着赫连央——

        “但我并不认为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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