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替身

剑舞青花，钉铛过处，一柄精钢宝刀被断为三截。

        赵庆提剑过目，只见铜绿莹莹，剑气尤存，惊叹青蛟之利，甚是满意。

        “赵大哥！”银钩赌坊的老板陆有财在房门外低声禀报。

        “进来。”赵庆说着将青蛟剑藏于床榻花被下。

        陆有财依言进到房里，脸有慌张之色，赵庆奇道：“何事惊慌？”

        “赵大哥……李暮云……不见了！”

        “什么？！”赵庆怒提他衣襟，斥道：“叫你好生看管，怎的就不见了？你可知误了大事！”说罢手一挥，将陆有财狠狠摔在地上，夺门而出，却见一青衣男子正好端端的立在门外，不正是扮作吕逸风的李暮云么？！

        “赵大哥这是去哪儿？”李暮云嘴角噙笑，似问非问。

        赵庆心中有数，表面隐忍三分，打发了陆有财下楼，将李暮云引入房中。

        未及李暮云转身，赵庆骷髅般的手指已钳住他后颈，将年轻男子头向下摁在桌面，狠狠道：“别在我眼皮底下耍花招，不然我捏碎你一身贱骨！”

        李暮云受此污辱，不怒反笑，“就算借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愚弄赵大哥啊，适才暮云不过是到楼下玩儿了一把骰盅。”

        麻面赵庆略一沉吟，松开男人脖颈，在他脸上用力拍打几下，蔑道：“你明白最好，别忘了，你心爱的大师姐还在我手上！”

        李暮云立起身子，面上的人皮仍是笑容可掬，“暮云当然记得。此翻为咱们山寨效力，暮云志在戴罪立功，到时还要请赵大哥你在大哥面前多替我美言几句才是。”

        赵庆暗笑，这小子自从扮作吕逸风，言行举止无时无刻不与那真正的崆山少主人相差无几，着实是个怪才，看来偷天换日这条计谋使得不差。不觉笑道：“对啦，待你为山寨立下大功，我再替你求情，大哥定会不记前嫌，在山寨给你安排个好差事，到时再娶了你的大师姐，岂不美哉？”

        星眸略沉，李暮云颔首道：“多谢赵大哥。”

        赵庆半眯了眼，这年轻人眸中闪烁虽在毫厘之间，但终究他魔高一丈，将李暮云眼中的情绪读得通透。口中不提的，定是心中最看重的。提襟落坐，赵庆向李暮云说道：“当日你替那女子吸食毒血后，便晕厥不省人事，我本可再补上一针，可我看出你对她情深，便帮你救下了……本来应该让你们见上一面，可这几日忙于应付中原那帮狗贼，便搁下了。”

        李暮云接道：“大丈夫应以大局为重，赵大哥做得不错。”

        “这样吧，明早便让你见上她一面，如何？”

        李暮云心头一动，这贼人果然心思缜密，猜到我仅凭他一面之辞不可尽全力相助，便故意有此一着，让我亲眼见到芜茗为他所掳，死心塌地为山寨卖命！唉，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又岂会在他面前替芜茗吸取毒血，让他将我二人之事看得明白，那女人，也不会沦为胁迫我的人质。转念又想，若是明早便可相见，芜茗定被关在这赌坊附近无疑，甚至就在这坊间！可这分舵内部机关险要，加之先前进过密室已被怀疑，赵庆定会加派人手监视，要想在一夜之间找到线索，断是不能的了！

        李暮云暗叹一声，也罢，若明早见到，再寻机会找到她藏身所在也不迟。于是放下心事，坦然道：“如此，甚好。”

        李暮云说着微微弓身，抬起的脸庞又深埋下去，唯恐对方从他眼中捕捉到珠丝马迹欣喜的情绪。

        “你且回房休息，明日卯时自会有人叫你。”赵庆低头饮水，再不多看年轻人一眼。李暮云行至门外，方要关上两扇雕花门扇，又听赵庆在里面问道：“我射瞎了弟妹的眼睛，又用毒针害她……你，不怪我吧？”

        李暮云眸色凝滞，可仍是微笑着，“暮云的生死还要依靠赵大哥你呢，暮云掂量轻重，又岂会责怪……大哥你且休息，暮云回房了。”

        赵庆点点头，嘴角莫名浮起一丝阴寒冷笑……中我虫毒者，见血攻心，即便流尽毒血，也只死路一条，我又岂会放一死尸在身边？！这小子还以为自己舍身得法，呵呵，可笑，可笑啊。

        坊间依然嘲杂，二楼打手装扮的三五个壮汉在一间房门前来回走动。外人权以为是在“看场”，实则，房中贵客在才他们盯守的目标。李暮云撕下人皮，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徒来的陌生。

        李暮云，你总是会做戏的。

        铜镜中的男人怅然一笑，呵，终归是在强盗窝里长大，盗匪间的尔虞我诈，竟也于不觉之中沾染深刻，以至框人无悔，杀人无怨……你就是天生的强盗！不如将计就计，从此上山为寇，尽享荣华福贵，今生，再不颠沛流离……到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呵……没来由地酸涩尽显眼底，李暮云抬手，将铜镜掀翻在地。

        次日卯时，天微明。通宵搏大的赌徒陆续离开银钩赌坊，一名中年男子左晃右颠，溜到赌坊后巷小解，迷糊中解开裤带，偏头向旁一瞧，一辆铜黄色的马车正停在巷口。

        男子正自纳闷，突然后背吃痛，被死死抵在砖墙上。

        一人喝道：“带下去！”说话的正是赌坊老板，雁荡山川境内的分舵舵主陆有财。

        说话间男子已被打晕，被下属拎回赌坊，正好从一名丰神骏逸的年轻男子身旁经过。却见他似笑非笑，踏上一步立在陆有财身畔。

        “随我来。”陆有财说着走到前方，直向那马车所在而去。

        李暮云眼望那马车，不动声色跟在他身后，近了，赵庆便从马车后钻了出来。

        陆有财行过礼数，在赵庆耳边低语几句，意思是已在四围安插人手，若李暮云想逃，凭他重伤，也是插翅难飞。

        赵庆点点头，挥一挥手让他退在一旁等候。转头看那李暮云，却见他淡定自若，唯有的一点期待之意也是恰到好处，让别人以为，此时他更看重的，是他自己的性命。

        “弟妹便在马车里，你……亲自瞧瞧吧。”赵庆说着走到车门边，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李暮云回以一笑，走近马车，心头却疑惑，若依芜茗个性，怎会乖乖坐在马车中听人摆布，莫不是……假的？

        哗啦，青衣男子缓缓拉开车门，淡蓝衣袂即在眼底。马车中的蓝衣女子双目紧闭，苍白削瘦了脸颊，却也散发独特的落寞之美。

        芜茗！李暮云暗呼，失稳的眼色尽在那具斜倚的身体上游移。

        果真，是你么……

        男人之前的猜疑恍然不知踪影，徒增神伤，只口中问道：“她怎的还未苏醒？”

        赵庆在一旁笑得神秘，不笑还好，一笑麻窝更深，立现丑态，且听他说：“虫毒虽解，但终究是刚烈的性子，我便喂了她些椿骨散。”

        李暮云咬牙恨道，定是吃了许多，才这般神志不清。转念间牵起女人左手，手心手背的伤痕依然清晰，只是不见了裹手的蓝布带。若不是我，她在天山上一定过得好好的。李暮云禁不住暗自责备，想再靠近一些，却被赵庆从旁伸过手来拦在身前，“哎，人已经见到了，难道还想亲热不成？”赵庆匪气毕露，话也流气了些，果然让李暮云十分尴尬地退回原处。

        赵庆话峰一转：“只要你老实听话，不仅能救她，还能救你自己……你应该明白，若没有我向大哥求情，你火烧山寨的罪名，总是要担下的。”

        这时赌坊主人陆有财走上前与赵庆耳语了几句，赵庆点点头，陆有财便向身后候命的六名人手大声命令道：“上路。”

        李暮云惊道：“你们要带她去哪里？”

        “雁荡山。”

        赵庆答得干脆，走上前来一手搭上青衣男子肩头，“弟妹始终都要上山的，你不会怪哥哥我事前未与你商量吧。”

        赵庆软硬皆施，直教李暮云无言以对。

        狗贼演这一出戏，明里便是打算要挟我！不过万幸如此，只要我未生变，这女人性命可保。男人黑瞳中渐起绝决之意，定在蓝衣女子脸庞……岑芜茗，李暮云如今再无力救你，但愿你审时度势，逢凶化吉……若我不死，咱们雁荡再见，是时宿命，任由天定。

        思量的当儿，只见一人扮作马夫驾车，另外五人各乘一马，押车而行。就见车门欲闭，一句似有若无的话悄悄挣脱出男人唇角，“一路……小心……”

        傻子！车轱转动，车厢里的岑芜茗睁开了眼睛，只是那死水般的瞳仁，此刻竟是灵动狡黠。且见她手捂胸口，立起身来，贴壁而坐，一手指尖无意划过衣衫，却见那肉红的指甲上，转眼之间，竟多出一点金色印记！

        蓝衫上怎会施金粉，除非，这人的指甲本就是金色的，不过是被肉红色的染料掩盖而已！

        天下出世的怪杰，指甲能生成金色的，恐仅焚灵梵音一人。

        岑芜茗如何也想不到，一剑刺死的红衣女魔，有一天竟会以她的面目复活。

        李暮云更不会想到，赵庆会以相同的手段，炮制出以假乱真的岑芜茗，恰如将他扮做吕逸风一般，滴水不漏。

        燕荡三骄老二，千面鬼赵庆，拈指梨花针法精妙，改头换面鬼斧神工，中原武林西征，又添一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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