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燕锦满意（二更）

　　燕锦见到顾明卿时，她的形象实在是称不上有多好。

　　顾明卿浑身脏污，虽然在地窖里，顾明卿偶尔会用帕子沾点水擦擦脸，但是脸上也没多干净。要不是顾明卿每日都用手当梳子梳头，头发怕是也要打结。不过在地窖里呆了半个月，顾明卿很怀疑她的头上会不会长虱子。

　　燕锦也没有多看顾明卿，他一直盯着一个已婚妇人看，别人会传闲话的。

　　只看了顾明卿一眼，燕锦便移开了视线。

　　顾明卿也飞快抬头看了眼燕锦。燕锦年约十六，剑眉飞扬，容貌英俊，眉眼间是不羁的洒脱。从面相上看，燕锦的个性应该是不拘小节的。

　　顾明卿飞快在心里盘算着。

　　燕锦也没让顾明卿和唐瑾睿两个一直站着，吩咐人给他们拿了两张椅子，让他们坐下。

　　顾明卿和唐瑾睿坐下后，燕锦才又看向顾明卿，“从佟大公子的口中，本公子得知这一次万知府能如此之快得到消息，得多谢唐夫人的当机立断。唐夫人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唐夫人值得人钦佩。”

　　燕锦说起顾明卿的语气里满是欣赏，这不是说燕锦对顾明卿一见钟情，有了所谓的男女之情，那还真没有。燕锦对已婚妇女没有任何兴趣。二来，燕锦觉得他的性格比较强势，所以他喜欢的女人该是温顺听话的。

　　顾明卿这样刚强厉害的女子，欣赏就可以了，别的还是算了。

　　“二公子谬赞了，民妇其实也不曾做什么。”

　　燕锦一笑，说不出的爽朗不羁，“唐夫人太谦虚了。本公子长了眼睛，也相信自己的判断。不过本公子还真的是有些好奇。以唐夫人的本事，按理——”

　　稍微心眼通透明白的人，哪一个看不出顾明卿是为了顾明月嫁到乡下的，说白了，就是被牺牲的一个。不过这话，不太好当着顾明卿的相公直接问，燕锦就把话咽了回去，转而看向唐瑾睿。

　　燕锦摸着下巴的，打量唐瑾睿，嗯，虽然瞧着不怎么好，有些脏兮兮的，不过也能看出唐瑾睿的五官不错，还有些气度。比他曾经见过的酸腐书生要强多了。

　　“唐公子，本公主记得你如今已经是秀才了吧。”

　　唐瑾睿点点头，“二公子好记性，在下如今的确是个秀才。”

　　燕锦挑眉，“唐公子，你说说这次大凉攻破边关，打进来的原因。本公子想听听你的高见。”

　　顾明卿心里一跳。

　　唐瑾睿却比顾明卿想得要端的住，“二公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燕锦好笑道，“这还分真话假话的。本公子忽然发现，跟唐公子你说话真的是很有意思啊。这样吧，唐公子就先说说你所谓的假话吧。”

　　“假话就是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只会读书，这种军国大事，如何能是我一个小小的秀才可以知道的。”

　　燕锦问道，“那真话呢？”

　　“不敢说。”

　　燕锦拍了拍身上的盔甲，自从带兵打仗以来，他身上的盔甲就不曾脱下过，要说顾明卿和唐瑾睿身上的味道不好闻，其实他身上的味道也没有好闻到哪里去。

　　“这里只有我们三人，没有第四个人。我们说的话呢，也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到，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唐公子可以畅所欲言。本公子可以跟唐公子保证，今日唐公子你的话入了我耳，就再也不会出我口。”

　　唐瑾睿抬头看向燕锦，那双含笑不羁的眸子里，是浓浓的认真。

　　唐瑾睿深吸一口气，接着吐出，然后沉声道，“我想说的实话就是，边关大败，大凉人打进来，一定跟皇太孙脱不了干系。”

　　顾明卿的心再次重重一跳，心道她这个相公还真是敢说，他就真的信了燕锦，真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燕锦眉眼不动，好看单薄的嘴唇轻启，“唐公子继续啊。本公子还在听呢。”

　　“楚老将军镇守边关多年，不曾出过半点差错。可就是这一次，皇太孙去了边关，结果边关大败。这令在下实在是无法不去想，这一切是不是跟皇太孙有关系。而且，根据在下所了解的皇太孙，他在边关闹夭折子，闯出大祸的可能性极大。”

　　燕锦眯着眼睛，抓住了唐瑾睿话里的关键词，“你所了解的皇太孙？唐公子，本公子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皇太孙一直都在京城。凌平县离京城有多远？你是如何了解皇太孙的？

　　就是皇太孙这次来边关，也不曾经过凌平县啊。你是从哪儿了解皇太孙的？”

　　唐瑾睿沉默了，像是没听到燕锦的话。

　　燕锦也不恼怒，半点也没有被冒犯的意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一点，本公子能够理解。这样吧，唐公子不防跟本公子说说，你所了解的皇太孙是什么样的。”

　　“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不顾家国大义。”

　　“唐公子啊唐公子，你可真是敢说。你可知道，这样的话传出去，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不止是你的脑袋，你全家的脑袋都会保不住的。”

　　唐瑾睿丝毫不为燕锦的话而感到害怕，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二公子不说了，今日我们三人的话，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听到。我相信二公子的话。”

　　“唐公子竟然如此相信本公子啊。本公子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本公子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值得人相信啊。唐公子难道不怕本公子现在就治你们的罪？凭你方才侮辱议论皇太孙，本公子现在就可以将你们夫妇二人拿下。唐公子，你害怕吗？”

　　最后一句话，燕锦的声音虽然轻，却充满了危险，就像是染了剧毒的蛛网，下一刻就把你网住，而你下一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也信二公子你这个人。你不会的。”

　　燕锦深深看了眼唐瑾睿，随即鼓起掌来，“不错不错！”

　　燕锦拍着手，看向了顾明卿，“唐夫人，说句实在话。本公子一直觉得唐公子配不上你。以前是身份配不上。不过有时候身份很重要，有时候身份也不是那么重要的。英雄莫问出处。

　　今日微寒，谁知来日不能一飞冲天。今日见到唐夫人，本公子心里就琢磨着，唐公子是更配不上你了。不过现在跟唐公子说了几句，本公子觉得自己想错了。唐公子还是能配得上唐夫人的。你们夫妻很配。”

　　顾明卿垂眸，遮住眼底的神色，淡淡道，“多谢二公子夸赞。”

　　燕锦摇摇头，“不是夸奖，而是实话。”

　　燕锦说着起身拍了拍唐瑾睿的肩膀，“唐瑾睿是吧。名字很好，愿你真的能如你的名字一般，是块美玉（瑾是美玉的意思），睿智通达。但愿你不要令本公子失望。”

　　唐瑾睿回道，“在下不会令二公子失望的。”

　　燕锦满意一笑，“不过你的身份还是太低了。如今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你这年纪考中秀才，而且还是第一，其实也算不错了。但是还远远不够。本公子希望等再见到你时，你可以令本公子多高看几分。唐瑾睿，别让本公子失望了。”

　　“在下明白。”

　　燕锦笑笑，重新回到他的座位上，“你们怕是不知道，本王带兵一路来明安府，可是听了一则很有意思的流言。那流言传得很厉害，传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啊。唐公子，唐夫人，你们知道那流言是什么吗？”

　　唐瑾睿皱眉，顾明卿低眉思索。

　　燕锦不会无缘无故说什么流言，除非那流言跟现在的情况有关系——顾明卿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唐瑾睿心里也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线，牵着他去想，只是他不能完全确定。

　　燕锦眸光一闪，笑道，“唐公子和唐夫人心里是不是有所猜测了。”

　　顾明卿没有开口，唐瑾睿说道，“在下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猜测。二公子口中的流言是不是跟皇太孙还有楚老将军有关系。”

　　燕锦这回是真的对唐瑾睿刮目相看了。

　　不错，不错，真的是太不错了！真想不通，一个乡下秀才如何能如此钟灵毓秀，一点即通啊。

　　燕锦也不再考验唐瑾睿了，淡淡道，“其他地方最近是传出了一则流言。说的是边关大败都是因为楚老将军好大喜功，轻敌冒进，才导致十万大军在困龙岭大败。

　　至于传出这流言的人，本公子的查到了，是皇太孙一路朝京城逃时，一路散播的。”

　　果然如此！

　　顾明和唐瑾睿心里最不好的预感得到了验证。唐瑾睿藏在宽大袍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低着头，眼底闪过刻骨的恨意。

　　燕锦说着，也叹了口气，“本公子在听到这一切时，说实话，心里不是没有感触的。本公子对那些流言是一句话都不信。本公子小时候还见过楚老将军，由楚老将军教过本公子一些时日。楚老将军算是本公子的半师吧。还有楚老将军一直镇守边关，是我大晋军魂，他值得人敬佩。”

　　唐瑾睿抬头看向燕锦，似乎是在问燕锦，“你不是佩服楚老将军吗？为何由着人在他身上泼脏水？”

　　唐瑾睿眼底的意思太好懂了，燕锦一眼就看懂了。

　　燕锦扯了扯嘴角，心道，还是太单纯。也是，在这乡间哪来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呢。

　　“唐公子，政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本公子是皇室中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所以——跟你透句准话吧。别看皇太孙这次犯下大错，但是皇太孙会不会被废，这还真是未知之数。还有就是皇太孙要被废，也不能由本公子，或者是本公子的父王插手。

　　否则事后，皇祖父又念起皇太孙的好，还有纯懿皇后以及太子，那么楚王一脉就不妥了。唐公子你明白了吗？”

　　燕锦也是看重唐瑾睿，这才愿意跟他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依照燕锦的身份，这样做，可以说是礼贤下士了。

　　燕锦不再看唐瑾睿，转而道，“按理，唐夫人算是立下了大功，应该嘉奖的。不过本公子说句不好听的，现在京城正乱，就唐夫人的这点功劳报到京城，怕是掀不起什么浪花的。指不定还会徒生烦恼。

　　所以本公子决定先隐下唐夫人的功劳。不过，本公子喜欢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燕锦撤下身上的一块碧玉玉环，没交给顾明卿，而是递到了唐瑾睿的手里，“以后你们若是有麻烦，就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本王。本王会帮你们一次的。”

　　顾明卿和唐瑾睿谢过燕锦，唐瑾睿将燕锦的玉环郑重收入怀中。

　　说了那么久的话，燕锦也累了，起身打算离开，在经过唐瑾睿身边时，再次伸出手重重拍了下唐瑾睿的肩膀，“唐公子，别让本公子失望啊。本公子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的身份能高一点，起码能让本公子看在眼里。”

　　“定不负二公子所望。”

　　顾明卿和唐瑾睿正要离开，江大壮找了过来。

　　江大壮比初次见面时，要好多了，脸上总归没那么乌漆嘛黑，虽然身上还是脏，但是能叫人认出来了。

　　唐瑾睿见到江大壮，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大壮，你跟以往真是不一样了。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江大壮爽朗一笑，“瑾睿，我是个粗人。可受不住你这文绉绉的一套。咱们好久没见了，你们刚从二公子那里出来吧。不如去我那里，我们聚一聚。”

　　唐瑾睿看向顾明卿，这是问她的意思。顾明卿轻轻点头，表示她这里没问题。

　　唐瑾睿这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唐瑾睿也很想知道边关那儿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大壮把唐瑾睿和顾明卿带去他的房间，又吩咐人送了一点小菜。

　　唐瑾睿和顾明卿都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动了动筷子，吃了一点。

　　“大壮，这次边关之战，你是参与了吧。如果可以，能否告诉我边关到底都出了什么事。”

　　江大壮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我就是个小兵，要说我知道的多详细，那还真是没有。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

　　江大壮说着沉沉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犹豫该从哪里说起，好一会儿，可能是组织好了语言，他才缓缓说道，“在皇太孙没来边关前，是不断有小股的大凉人进犯，但是楚老将军每次都派人打了回去，没让大凉人占到便宜。

　　自从皇太孙来了，我听说每次议事时，皇太孙提出的意见，都会被楚老将军否决。闹得最凶的时候，传出皇太孙拔出尚方宝剑要砍了楚老将军。不过这些，我也只是听说过，不曾真正亲眼见过。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很可信的。”

　　随着江大壮的话，顾明卿和唐瑾睿虽然未曾亲眼见到那场景，但是想也能想象到边关的情形有多么严峻。

　　皇太孙果然就是只搅屎棍，去了边关军营就开始捣乱。

　　“后来就是佟大公子忽然被关起来，皇太孙的人派人说是佟大公子病了，身子不适。再接着，就是楚老将军及他的家人，还有对楚老将军忠心耿耿的将领都被关在了帐篷里。

　　皇太孙说他们是病了，有人质疑，皇太孙就拔出尚方宝剑。那些人不敢跟皇太孙硬抗着作对，于是军中的大权就被皇太孙交给了戚老将军。”

　　江大壮可能也是愤怒了，手握拳狠狠在桌上一砸，发出沉闷的响声，“那戚老将军别看跟楚老将军是一辈人，可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唐瑾睿问道，“这话怎么说？”

　　“自从那姓戚的上台后，军营里就乱七八糟，一堆乌烟瘴气的事。姓戚的任人唯亲，有什么好处只往自己身上捞。那些肮脏龌龊事，我真是不想提！以前楚老将军在的时候，哪里会有这样的恶心事！姓戚的上台后就是困龙岭之战了。

　　我和我身边的兄弟觉得困龙岭之战危险，就花钱买平安，不曾出战。我们想的是趁机混入楚老将军的帐篷里，看看能不能有机会把楚老将军等人救出来。谁知道就在我们正要行动的时候，大凉人打了进来。要知道皇太孙和姓戚的几乎把军营里的人都带走了，只剩下了个几千人，而且又没人指挥，大凉人打进来，就只有等死的路。

　　我和我手下的兄弟不想等死，又担心当了逃兵被发现会被处死，于是就去抢了佟大公子。来凌平县是佟大公子的建议，我想着你们，也不愿你们在凌平县真的出事，所以就同意了佟大公子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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