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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1赌约


  “父王。”

  萧奕撩袍走进书房,向书案后的镇南王行了礼。

  镇南王微微颌首,眯眼看着萧奕。这个儿子从小就和自己犯冲,很少会主动来找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祸?

  想到这里,镇南王的眼神里不禁添上了些许的狐疑。

  萧奕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坐了下来,说道:“父王,近日武垠族愈发嚣张,儿子以为得压制一下了,否则父王您的颜面何在?”

  就你多事!镇南王不满地瞪了一眼萧奕,虽然有些嫌萧奕没事找事,但有一句话他倒是没有说错,武垠族这般张扬,摆明了就没有把他们镇南王府放在眼里。若是那些小部族一个个都有样学样,王府的威严何在?!

  可这事是萧奕提出来的,镇南王又不免多想了一些:萧奕这个逆子莫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拢络民心?

  镇南王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干咳了两声后,打量着他说道:“本王以为,一个区区小族,不必过于费心。过几日,本王自会派兵前去镇压。”

  “父王说得是。”萧奕没有对这件事纠缠不放,笑吟吟地说道,“那儿子就指望父王了。只是还有一事,儿子觉着是不是该派人去安抚一下西南那边的百姓,告诉他们镇南王府会护着他们的。”见镇南王正皱着眉,萧奕又补充了一句,“总有流民跑来骆越城也不是一回事,咏阳祖母可还在南疆做客呢。”

  镇南王神色一肃,他差点忘了,咏阳大长公主正在镇南王府。

  若是她回王都后向皇帝禀了说南疆流民四起,镇南王府压不住,恐怕皇帝就更有借口夺了自己这个藩王了!

  这件事不可不防。

  镇南王故作沉思地想了想,说道:“阿奕你近来确实有些世子的样子了,本王其实也正有此打算。”

  萧奕含笑着问道:“父王打算命谁去?”

  镇南王不禁眉头一跳,又听萧奕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个差事倒还不错,西南也不算远,又有当地官府协助,想必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事情办妥了,这也是军功一件……”顿了一下,他提议道,“儿子想让田得韬去一趟,父王觉得如何?”

  田得韬是田禾的长孙,萧奕这是想要趁机收买人心?镇南王不禁忧心忡忡,他知道田禾和萧奕这逆子交好,若是田得韬这次得了功劳,有了晋升的机会,岂不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军中老将们,只要投靠萧奕,就会福泽子孙?

  “不可。”镇南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本王以为……”他一时半会儿的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萧奕轻笑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着说道:“父王该不会想让方世磊那个废物去吧?”

  镇南王不满的瞪着他。上次萧奕拒绝把方世磊安排在麾下,他被儿子扫了脸面,也很久没有理会过方世磊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他安排好差事。

  这么说来,安抚流民倒是件不错的差事,磊哥儿得了军功,再把他安排到军中,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本王确是觉得磊哥儿不错。”镇南王断然道,“这一趟就让他去吧。”

  “父王您确定?”萧奕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方世磊那个只懂虚张声势的家伙,他敢去抚民?他啊,只会丢了您的脸。”

  “阿奕。”镇南王的语气不悦地说道,“磊哥儿好歹是你的表弟,岂能这般说他。”

  萧奕脸上的笑容又盛了一分,像只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说道:“父王,您若不信的话,不如和儿子打个赌吧……”

  ……

  半个时辰后,萧奕走出了镇南王的书房,而与此同时,镇南王的一纸军令也送到了骆越城的方府。

  命方世磊为宣抚副使前往西南边境抚民。

  这一任命在方府掀起了轩然大波,谁都知道现在西南大乱,武垠族就好像凶残的野狼,侵犯了一个又一个村子,让方世磊去西南抚民?这不是去送死吗?

  来传军令的王府长随走了,而方世磊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他是想让姑父给他安排一个优差,让他轻轻松松地挣点军功,可是姑父怎么会让他去什么西南边境呢!

  方世磊心脏猛地一缩,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赶紧跑去向他的母亲方三夫人求救。

  于是,就在次日,小方氏的屋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姑奶奶,你可一定要救救磊哥儿啊!”一个着官绿色妆花褙子的妇人红着眼睛对着小方氏哀求道,她手里拿着一方帕子不时抹着眼角的泪水,正是方三夫人。

  坐在榻上的小方氏眉头一皱,急忙问:“三嫂,磊哥儿到底怎么了?”

  “姑奶奶,磊哥儿要被派去西南边……”方三夫人说来就是泪如雨下,啜泣道,“王爷……王爷他让磊哥儿任宣抚副使去西南,安抚那些被武垠族抢掠的百姓!”

  “什么?!”连小方氏都吓了一跳。

  虽然小方氏最近都在屋子里“养病”,可是西南边境那边的事闹得这么大,就算是她也听闻了!

  方世磊可是她哥哥唯一的嫡子,怎么能去这么个危险的地方,这若是有个万一……

  小方氏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见小方氏不语,方三夫人抽噎着又道:“姑奶奶,军令上还只许磊哥儿带士兵五十名,这五十名士兵能使上什么劲?这不是让磊哥儿去,去……”方三夫人没敢把“送死”两字说出口,目露哀求地看着小方氏,“姑奶奶,你救救磊哥儿吧!现在也只有你能救他了!”说着,方三夫人又嘤嘤地哭泣起来。

  小方氏微微皱眉,想不明白镇南王怎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时,一旁的齐嬷嬷想到了什么,迟疑道:“王妃,奴婢有一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小方氏瞥了方三夫人一眼,道:“三嫂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齐嬷嬷这才道:“奴婢听说,昨日世子爷去外书房找过王爷,之后王爷就派人去了舅爷家里……”

  闻言,方三夫人差点没跳起来,心中暗恨道:原来是萧奕在背后捣鬼啊啊!难怪镇南王好好的,居然给了她的磊哥儿这个鬼差事!

  小方氏蹙起了眉头,沉声安抚道:“三嫂,你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把王爷请来……”

  说着,小方氏给了齐嬷嬷一个眼色,齐嬷嬷急忙领命而去。

  一炷香后,镇南王信步进来了。

  方三夫人对着镇南王行了礼,待镇南王在窗边的圈椅上坐下后,小方氏就一脸哀愁地提起了方世磊去西南的事……

  “王爷,妾身听说,昨日阿奕去找了您,可是阿奕提出让磊哥儿去西南的?”小方氏继续说道。

  镇南王眉头一挑,不懂小方氏何以有此问。

  小方氏谨慎地打量着镇南王的神色,见他皱眉没有说话,以为他是默认了,叹道:“王爷,阿奕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再怎么说,磊哥儿也是他的表哥,怎么能送磊哥儿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小方氏声音透着浓浓的悲伤与忧虑,“王爷,我知道阿奕现在对我有误会,可是就算是他再怨我,再恨我,也不应该把气撒在磊哥儿身上啊!阿奕让磊哥儿去西南边境,岂不是让磊哥儿去送死!王爷……”

  “够了!”镇南王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不悦地拔高嗓门道,“让磊哥儿去西南,是本王提出来的,是本王的意思,难不成你也认为是本王要磊哥儿去送死?!”想起自己和萧奕的那个赌约,镇南王的眼神冰冷,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怎么会?!小方氏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怎么会这样?莫非这不是萧奕想要报复自己和乔三夫人才故意对磊哥儿下手的?

  小方氏和方三夫人面面相觑。

  小方氏下意识地还想要试探一二,“王爷……”

  镇南王霍地起了身,甩了甩袖,冷声道:“妇人之见,真真是妇人之仁!好好的大好男儿,正应该出去闯荡的时候,一味的把他拘在身边算是怎么回事?!”

  这儿好的差事,不用上战场,不用带兵打仗,就可以让方世磊积累人脉与军功,若非方世磊是自己的侄子,自己又怎么会把这么好的差事从田得韬那里抢过来给他!没想到,小方氏他们不感谢自己,还说自己把方世磊派去送死!

  镇南王越想越是不悦,前年也是,自己给了萧栾这么好的机会让他带援兵去府中城支援萧奕,可是结果呢?!萧栾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还口口声声说再也不要上战场!

  他冷眼瞥了屋子里的两个女人一眼,嫌弃地给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说着,他大步向屋外走去,待走到门帘前,他突然脚步一顿,又回过头来,语调强硬地对方三夫人说:“本王看五侄女的年纪也不小了,三舅嫂,你还是早点把她的亲事定下才好,免得连累了王府姑娘的名声!”说到这里,他的面色阴沉极了,语气中简直是要掉出冰渣子来。

  镇南王今日一大早就得了禀报,说是城里传出了王府的姑娘落水被一个男子所救的流言,而且还传得沸沸扬扬。镇南王赶紧让人去查了,这才知道,原来是方家五姑娘在安澜宫落水了……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变成王府的姑娘落水了。

  镇南王当下就气得头顶冒烟,方紫茉败坏了名声,闹得满城风云,却连累了他的女儿,这算什么回事啊!

  镇南王没明说是怎么回事,方三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又不敢去问,但她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那方紫茉那个小贱人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镇南王!

  方三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觉得方紫茉简直就是害人精!没准镇南王就是因为此事迁怒了磊哥儿!

  镇南王冰冷的目光在小方氏和方三夫人一扫而过,冷哼了一声,就毫不留恋地挑帘出屋。

  一瞬间,方三夫人像是没了精神气,软软地瘫倒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眶中再次盈满了泪水,嚎啕大哭。

  这下可全完了!

  她的藤姐儿沦落为妾,她的磊哥儿又要去送死……自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别哭了。”小方氏面沉如水地说道,“王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岂能让女儿的名声受累!

  冰冷的声音让方三夫人吓了一跳,磊哥儿的事还指着小方氏呢,现在可千万不能再得罪了她。方三夫人连忙用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说道:“姑奶奶,我这就回去问问茉姐儿,怎么也要给姑奶奶一个交代的!”

  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小方氏的脸色稍缓,借口疲累就打发了方三夫人。

  方三夫人匆匆地回了府,一进院子,就立刻吩咐一个蜡黄脸的嬷嬷把方紫茉叫过来。

  那嬷嬷一听方三夫人的语气就猜到方紫茉要倒霉,忙恭声应了。

  不一会儿,方紫茉就款款的来了,只见她挽了一个松松的纂儿,头戴一朵石榴珠花,着一身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娇艳中透着一丝柔弱。

  “见过母亲。”她恭敬地给方三夫人行礼。

  方三夫人许久没有叫起,方紫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嫡母,见她脸色一片黑沉,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昨天的事,她回来后没敢跟任何人说,就连她的姨娘都没说!反正,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她是方家的姑娘,等过些日子,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可以平息了。可是看嫡母的样子,莫不是已经知道了?

  方三夫人冷眼看着这个娇艳的庶女,本来想着这个庶女容貌出众,必然能对方家有些益处,因此平日里她有些个什么小心思,自己也装聋作哑,没想到倒是把她的心给养大了,也不知道背着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惹怒了镇南王!

  “啪——”

  方三夫人重重地拍案,讽刺道:“你还有脸来见我,你昨天做了什么好事?!把我们方家的脸都快丢光了!”

  方紫茉脚下一软,立刻跪了下去,俏脸微微发白,讷讷道:“母亲,我也是为了方家啊……”她嗫嚅地把昨日在安澜宫发生的事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地说了一遍。

  方三夫人的脸色越来越看,听到方紫茉被一个大男人肌肤相亲地自水中救上时,气了个倒仰。好大的胆子!这个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日南宫玥没有收下她,方三夫人本还想着可以另寻机会。方紫茉长得出色,方三夫人相信南宫玥不肯收肯定也是防着她夺宠,一旦萧奕那臭小子见了人后必然会动心。可没想到,还没等到她来谋划,这小贱人竟然就敢自作主张,闹出这样的祸事来!

  方三夫人越是不吭声,方紫茉心中越是害怕,支吾着为自己辩解道:“母亲,女儿也是想为母亲分忧,这才……没想到会这样啊。”顿了一下后,她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母亲,您放心,没人知道我是方家的姑娘。”

  为自己分忧?!方三夫人气得直接把手上的茶盅丢了过去,明明是这小贱人心大了,想自己去攀上萧奕!

  茶盅落在了方紫茉的肩头上,滚烫的茶水洒在娇嫩的肌肤上,方紫茉痛得轻呼了一声,却是连擦都不敢擦。

  方三夫人冷笑了一声,怒道:“不知道你是方家姑娘?现在这件事满城都传遍了,连王爷都知道了!你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什么?!方紫茉不敢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

  方紫茉娇弱的身躯就好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瑟瑟发抖。

  方三夫人厌恶地看着她,不容反驳地说道:“你回去备嫁吧!我会让人叫你那个救命恩人上门提亲的,……三天后就发嫁!”

  方紫茉吓得差点没瘫倒,狼狈地膝行了过去,哀求道:“母亲,求求您了,女儿怎么不能嫁这种粗……”

  方三夫人冷哼一声,又道:“你不想嫁也得嫁!就算去求你父亲也没用,这是王爷的意思!”就算是方三老爷对这个庶女还算宠爱,也不会为了她去得罪镇南王!

  怎么会这样?!方紫茉面如死灰,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好像都被抽空了,瘫倒在地上,眼神空荡荡的。她真是想不明白以自己的绝色姿容怎么会沦落至此呢?

  “带下去。”

  方三夫人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立刻就有两个婆子上来一左一右地把她架起,拖了下去。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方三夫人反而更加烦躁了。

  王爷不肯收回成命,她的磊哥儿可怎么办啊……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方三夫人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愁得眉宇深锁,喃喃地说着:“不行,我怎么也不能让磊哥儿去送死……”

  “夫人,”她身旁的嬷嬷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奴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方三夫人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切地朝那嬷嬷看去。

  嬷嬷眯了眯浑浊的老眼,对着方三夫人附耳低语。

  方三夫人眼中又燃起了火花,频频点头……

  于是,镇南王府隔日就得了方家的禀报,说是方六公子方世磊不小心落马,摔断了腿。

  当王府回事处的管事如实的把事情禀告给的镇南王后,就敏锐地感受到自家王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个消息有哪里不对劲吗?管事不安地心想着,噤若寒蝉。

  相比下,坐在窗边喝茶的萧奕好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似的,脸上笑吟吟的,与镇南王的面色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镇南王不耐地挥了挥手,把人打发了下去。管事如释重负,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书房外。

  萧奕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盅,似笑非笑地看着镇南王,道:“愿赌服输,父王可要认输?”

  听萧奕语气中透着挑衅,镇南王的面色更难看了,却不想这个逆子如此得意,强撑着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只是意外罢了!”

  萧奕挑了挑眉,他早知道镇南王可能会如此托辞狡辩,便又道:“父王说得是,这也不无可能。不如这样?父王,我们再多赌一次?”他乌黑的眼眸绽放出狡黠的光芒。

  “怎么说?”镇南王斜眼朝萧奕看去。

  萧奕却是答非所问:“大姑母家的宇表哥前日来过军营,想问儿子讨个差事,但儿子没允。”

  镇南王眉头微皱,当日的事他自然记得,阿宇不过是想进玄甲军领个校尉罢了,也是自己同意了的,居然被这逆子拒绝了,拒绝不算,萧奕还用了同样的说辞,说他的麾下不要废物。

  萧奕笑眯眯地说道:“父王不是觉得宇表哥不错吗?”

  镇南王立刻了悟,心道:阿宇一向是个好的,对自己更是恭敬有加,不像这个逆子!而大姐也不似方三夫人这个眼皮浅的泼妇……定会体谅自己的一番心意。

  镇南王果断地点头道:“赌就赌!”他就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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