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求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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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唐氏等人的目的是让金花去钱府为奴,当然,是去伺候钱夫人,还是钱老爷,李达和夏氏就不敢想了。但是,即便当初他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都舍不得卖女儿,现在手里有银子了,更不可能把女儿往火坑里送了。所以,问题就来了,怎样解决这件事,一家人一筹莫展。依李达的意思,钱府他们惹不起,官府若是来拿人,他就去坐牢。
知道了怎么回事,雪花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第二天,雪花去了镇上。
一夜的大雪将大地装扮的莹润如玉,苍茫空旷的田野、冷冽寒肃的北风,即便冬日的暖阳拼命抛洒它的热情,也驱不走雪花心头的寒冷。
在这莹白是世界中,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无力。在这个封建强权的制度下,她的力量是那样的微薄,那样的可怜。即便知道了是被讹诈,被欺凌,她却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去衙门里告状?雪花嗤笑一声,“衙门”二字就象这莹白的雪,看着神圣,可被金光一照,就化了,就会露出地上污浊不堪的淤泥。
不,还是不要污了这片洁白了吧。
雪花自嘲地一叹。
毕竟,在那个遥远的,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有她童年的回忆,那回忆里有溜冰,有打雪仗,有那个红衣的小姑娘,还有那满天,满地,满心的——欢笑。
文艺了一把之后,雪花重整旗鼓,重塑斗志,挥挥手,甩甩头,直奔香满楼。
雪花一踏进香满楼,正对上王浩天那双了然的狐狸眼。
雪花本想着委婉点,通过说中午不能再送包子来说明包子铺被砸的事,然后再根据王浩天的反应请他帮忙。她相信,能在镇上开最大的酒楼,且一直屹立不倒的,绝对有过人的人脉或是靠山。否则,她一个小小的包子铺都那么艰难,何况这么大一家酒楼了?
可是,一看见王浩天那种,坐在桌子旁,仿佛正在等着她的神态,雪花无语了。
等馒头和银花搬着花生米和各种小菜去了后厨之后,雪花走上前,一狠心,对着正悠然喝茶的王浩天一拍桌子,“说吧,王掌柜,您有什么条件才肯帮我们家?”
王浩天一口茶没咽下,被雪花吓了一跳,呛咳了几声,转而哈哈大笑。
“丫头,哪儿有你这样求人的?”
雪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这不是没他歼诈,没他狡猾,斗心眼斗不过他,才不得不直接了当的嘛!可话不能这么说,只能压下鄙视,露出纯真的表情,眨着清澈的大眼睛,脆声道:“王掌柜,雪花年龄小,没什么见识,还请王掌柜不吝赐教。”
王浩天望着刚刚还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睛,一副豁出去表情的小姑娘,转瞬间变成了不谙世事的样子,不由哭笑不得,却越发喜欢这个小丫头了,忍不住就想逗逗她,也想帮帮她。
“赐教不敢当,不过我若说想要你那素包子的馅料做法,不知……”
雪花一楞,万没想到王浩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雪花以为王浩天会趁机压低小菜的价钱或者把酸菜的做法要去。
酸菜现在可是雪花家的一大经济来源了。不仅酸菜鱼成了香满楼的招牌菜,就连普通人家也对酸菜喜爱有加,平常炒酸菜肉丝,用酸菜做馅,都让酸菜的销量大增。本来即便不卖包子,雪花以后的想法也能通过卖酸菜和卖腌菜一步步实现,但金花的事却不能不解决。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虽然雪花用她爷暂时牵制住了她奶,但钱府若真对金花动了心思,就不是他爷能左右的了,所以,雪花拼着奉上做酸菜的方子也要把事情解决掉。但她没想到王浩天要的是素包子的做法。
“怎么,舍不得?”王浩天见雪花呆楞着不说话,喝了一口茶调侃道。
雪花立刻回过神,望着王浩天那双老歼巨猾的眼,脑中灵光一闪。
那日在香满楼,那位古板小爷的话回响在耳边:你这馅里都有什么?
难道?……
王浩天看到雪花恍然的样子,了然一笑,徐缓地说道:“宰相门前七品官。”
说罢,起身,撩袍,悠然上楼。
雪花瞪着王浩天的身影,不知该感激他的指点,还是该鄙视他的故弄玄虚?
收拾了一下心情,雪花提着一篮子腌菜和花生米转战秋水别院。
因为叮叮的病,雪花曾来过两次秋水别院,所以到了门前,很快就被请了进去。
老管家一看到雪花就露出感激之色。因为叮叮的病,雪花曾经拼命回忆现代人格分裂症,也就是解离症的治疗方法,虽然没想起什么,但也知道心里因素占很大部分,同时外界的关心,食物疗法也占一定比例,所以慎重建议叮叮多吃一些核桃、红枣、莲子等安神补脑的食物,多喝蜂蜜水,少喝茶。并且带来了毽子、跳绳、沙包等教叮叮玩儿。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童真,心无旁骛的多玩玩,总比胡思乱想强。本来雪花不知道疗效如何,但看老管家的样子,应该还是有效果的。于是,雪花对自己来的目的,又多了一层信心。
雪花笑吟吟地把贿赂老管家的东西一一摆到桌上,然后才道:“管家爷爷,雪花本来想再带些您最爱吃的荠菜肉丝馅的包子来,可是……”
雪花说着,笑容消失,眼圈发红,难过地低下头。
对老管家,雪花决定打可怜牌。
“可是怎么了?”
老管家一见雪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连忙追问。倒不是他多想吃包子,只是看到雪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心里疼惜。
“包子铺……,被人砸了。”雪花这次是真的眼泪围着眼眶转了。
雪花的眼泪,不为别的,就为老管家自然流露出来的那份真诚的关心和着急。雪花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不是故意引人同情而做样子了。包子铺再简陋也是她筹谋运作,辛辛苦苦开起来的,现在却被人砸了个稀里哗啦,她能不心疼吗?
“被谁?谁这么大的胆子?”
老管家一听,立刻大怒!
一见老管家怒火冲天,雪花更觉得委屈了。
“是被,……钱府的人。”雪花的眼泪没忍住,终于掉了下来。
“钱府?”老管家一皱眉。
是那个臭名昭著的钱府?
“嗯。”雪花点了点头,“他们说钱老爷吃坏了肚子。可是这根本就不可能!”雪花气愤地擦了擦眼泪,继续道:“包子都是我亲自调的馅,菜和肉也都是我们姐妹自己动手弄的,而且,卖了那么多包子,别人吃了都没事,可偏偏钱老爷说他吃坏了肚子,这根本就是讹诈!”
“讹诈?”没等老管家露出和雪花同仇敌忾的表情,门帘一挑,从内室走出一个身穿宝蓝色绣文竹锦缎长衫,头戴白玉冠的翩翩小少年。
少年眉若染墨,眸如寒星,鼻坚而挺,唇薄而红,不说话,绝对能萌死一片人,但一开口,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堂堂富家老爷,会去讹诈你一个小小的包子铺?”
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雪花那个气呀!
眼里代表柔弱的水没了,都化为了代表战斗的火!
“不是讹诈,那为什么别人吃了都没事,偏他有事?”
“富贵之人,猛然吃那种粗俗的食物,受不住也是有的。”
粗俗的食物?
雪花瞪大眼睛,粗俗的食物你还吃的打嗝呢!
或许是雪花的表情太明显了,一脸古板的这位小爷竟然脸色微微一红。
“况且,你凭什么说人家是讹诈?”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位小爷说出的仍是想让人吐血的话。
你是他家亲戚吗?
雪花现在深度怀疑。
“你又凭什么说他不是讹诈?”
挽起袖子,抖擞精神,雪花决定今天要斗一斗这个不可爱的小爷。
扫了雪花一眼,清朗的声音不疾不徐地道:“人家可是吃坏了肚子。”
“谁证明他吃坏了肚子?可有人证?可有大夫的诊断?可有去药房抓药?抓的什么药?谁煎的药?几时吃的药?这些,可有人证?”
雪花针锋相对,步步不让。
蓝衣小爷一楞,没想到雪花噼里啪啦一顿话,问的他还真答不上来。
“你们在吵架吗?”怯怯的声音传来。
雪花这才看到,叮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疑惑的看着她和那位小爷。
“我们……”
没等雪花说完,叮叮打了一个哈欠,小声道:“我有些困了。”
雪花大惊,抢上一步想去拉叮叮的手,却被蓝衣小爷抢了先。
“我们没吵架,叮叮不怕。我们是在商量事情。”蓝衣小爷说着,警告地瞪了雪花一眼。
雪花暗暗翻了个白眼,她还用得着他警告?叮叮只要一受惊吓就会睡觉,睡醒了就会变成,这事,她又不是不知道?哼!
“是呀,我们没吵架,我们正在商量一会儿去哪儿玩。你看今天外面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多美呀!”雪花笑着转移话题。说完,雪花被自己一着急竟然用了小学课本上的词汇雷了一下。
叮叮听了雪花的话,立刻隔着窗子向外看去。
外面果然如雪花说的,雕梁画栋,干树枯枝都变成了莹白一片。
叮叮来了精神,心里的那股阴霾倏忽不见,嫩白的小脸焕发出了光彩,“我们去玩你说的那个打雪仗吧?”
“打雪仗?”蓝衣小爷一皱眉,“打架吗?”
说完,瞪了雪花一眼,都是她带坏了他妹妹!
雪花撇了撇嘴。什么打架?不要偷换概念好不好?但看在叮叮的面上仍是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家乡孩子下雪后玩的一个游戏。”
蓝衣小爷的眉皱得更紧了,他怎么听不懂雪花的话?什么叫游戏?
雪花吐了吐舌头,看那位小爷纠结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解释的不清不楚。索性拉起叮叮的手,“来,我告诉你们。”
院子里的空气清新甘冽,太阳照在莹白的雪上折射出五彩的光。几只麻雀在远处的树枝上翻飞跳跃,带起阵阵雪花雨,湖边的芦苇被压弯了腰,带出几分沧桑。
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雪花心情为之一畅。
雪花向没人踩过的雪地上走了几步,伸手捧起一大捧莹润的洁白,狠狠地攥成了一个雪球。
叮叮站在雪花旁边,好奇地看着雪花的动作。雪花对她眨了眨眼,狡黠一笑,对着走到她们前面去的蓝衣小爷喊道:“爷,看这儿!”
蓝衣小爷一回头。
啪!
雪球如一朵绚丽的烟花,在挺直的鼻尖上绽开,四处飞散。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了。
瞪大眼睛的叮叮,目瞪口呆的老管家,忘了合上嘴巴的香草,呆若雕像的黑衣小厮……
“噗嗤!咯咯……”叮叮最先反应过来,“咯咯”的笑声如银铃般打破了院子的沉寂。
望着蓝衣小爷青了又白,白了又黑,黑了又红,红了又绿,五彩斑斓不停变换的小脸,老管家摸了摸胡子,奥,他还要去看后院的雪扫没扫干净。然后,转身,快速前进,须臾不见了身影。那速度,很难看出那是一个年迈之人。
香草这时也反应过来,她,她要去看看二姑娘的衣服洗好了没有。然后,也随着老管家迅速消失。
四个黑衣小厮可苦了脸,走又不敢走,留又不敢留,转身望天,奥,天上,天上怎么有麻雀在飞?
在蓝衣小爷抬手指向雪花的前一刻,雪花赶紧脆声道:“爷,这就是打雪仗。”
说完,吐了吐舌头,拉了叮叮就跑。
听着叮叮“咯咯”地笑声,蓝衣小爷运了运气,终于转身向外院走去,边走边不着痕迹地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对跟在身后的一个黑衣小厮道:“你拿着爷的帖子去……”
清朗的声音渐渐消失,雪花并没有听到,她只想着怎样避开那位小爷,去找福伯那个“宰相门前的七品官”。
雪花陪着叮叮玩了半天雪,并混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最后空手而归。无它,老管家消失不见。
午饭是她和叮叮两人一起吃的。虽然雪花不在乎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之事,但她相信,那位小爷一定是恪守此事的。否则,她也不会安心留下用饭了,若让她和那位小爷同桌而食,她怕自己会消化不良。
雪花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家门前正停着一辆马车。
“这是谁家的马车?”银花疑惑地看向雪花。
雪花更莫名。她家可没有坐得起马车的亲戚。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您慢走。”这是李达的声音。
“李掌柜,留步、留步。”
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怎么这么象……
雪花抬眼望去,果然!从她家院子里走出来的正是带人砸了她家铺子的那个钱府管事。
来找麻烦的?不可能,那满脸讨好献媚的笑看得雪花都鸡皮疙瘩落满地了。很难想象这副模样和砸她家铺子时那股凶神恶煞的模样,是从同一张脸上流露出来的。
来赔礼道歉的?可她还没找到机会请老管家主持公道呢。
叮叮明天就和他哥哥回京了,雪花本想等那位小爷走了再去求老管家做靠山的,可现在,这情况……
难道是老管家不顾他家主子的意愿偷着替她解决了?
“定国侯府的世子爷那里,还请李掌柜多多美言。”钱府管事对着李达连连作揖,那副样子就差跪下了。
“一定,一定。”李达苦着脸惶惶然连连点头。话说,他哪知道定国侯府的世子爷是谁呀,可他敢说不知道吗?
送走了得到李达许诺后感激涕零的钱府管事,李达和银花、雪花回了屋子。
屋里夏氏正拿着一张纸和金花、梨花、荷花在那猜测是什么呢?
“她爹,你看。”夏氏说着把纸递给了李达。
这是从钱府管事走前硬留下来的盒子里拿出来的,她和几个女儿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
李达疑惑地接了过来,低头一看,身体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
夏氏吓了一跳,“怎么了,她爹?”
金花姐妹一见,也吓得也立刻围了上来。
“一……一千两?”李达直着眼睛喃喃地道。
“什么?”夏氏没听明白。
“她娘,这是一千两的银票。”李达红着眼对夏氏道。
夏氏晃了晃,金花连忙把夏氏扶到凳子上坐下来。
夫妻两人排排坐,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把目光一起转向了雪花。
雪花说她今天去镇上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且,能和定国侯府扯上关系的也只有雪花了。叮叮的事一家人都知道,叮叮是定国侯府的二姑娘一家人也都知道,可这世子爷是谁呀?
雪花望着李达和夏氏的目光,不禁头大。她哪儿知道世子爷是谁呀?忽然,灵光一闪,难道是他?
雪花灵光一闪,想到了那张俊朗的小脸,然而,没等她自己点头,那张小脸上俊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古板、迂腐、可恶、可憎……。
雪花摇了摇头,上午这人还一副钱府亲戚的样子帮钱老色鬼说话,怎么可能帮她?况且,就凭那位爷那副高傲的样子,若真是侯府的世子爷,还会自称“爷”?还不把“世子爷”三字贴脑门上?雪花撇了撇嘴。
肯定是管家爷爷借了世子爷的名头,偷偷帮她的。对,一定是这样!她之所以一直没再看到管家爷爷,一定是他老人家帮她做这件事去了。
至于一个管家敢不敢随便偷用世子爷的名头做事,就不是雪花考虑的范围了。
雪花长出了一口气,甜甜地道:“爹、娘,肯定是管家爷爷用世子爷的名头帮的忙。”
李达和夏氏一听,也都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彻底放了心。
“那,这……”李达瞅了瞅手上的银票。
还回去,他不敢,怕钱府误会。收下,他更不敢。
李达看向夏氏,夏氏也茫然。
没办法,夫妻二人又一起看向雪花。
雪花想了想,说道:“既然是管家爷爷帮的忙,那就拿去给管家爷爷吧。”
雪花虽然想收下,但,数额太大,太……烫手了。话说,钱老色鬼,你为毛要给一千两呀?你若是给一百两,她不就收下了嘛。呜呜……,她的包子铺被人白砸了!
李达和夏氏却没雪花这么纠结,听了雪花的话,立刻卸下包袱般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这个女儿,就是聪明。
雪花没给自己太长时间泪奔,她要忙着准备送给叮叮的礼物——
腌小黄瓜、酸豆角、腌白蒜、腌辣椒……,都要带一些,这些爽脆可口的小菜,叮叮一向爱吃。而且,还不能用她家以前那些土陶罐,要用她新买的那些带有精美图案是细瓷罐。送进侯府的东西,当然要有档次了,哪怕是在包装上。
酸菜、泡菜也要带一些,还有各种晒好的野菜、茄子干、萝卜干、干豆角等等,举凡她家有的,雪花都装了一些。
这些都是叮叮开口要的。
还有,还有就是送给管家爷爷的谢礼了。
雪花狠了狠心,小心地从柜子底下捧出一个小陶瓷坛子,这里面是她亲自醉的——醉枣!
醉枣不但清脆甘甜,还带有淡淡地酒香。
雪花总共就醉了两小坛,本来计划过年时再打开吃的,但想起老管家帮的忙,雪花还是拿出了一小坛。
再有,雪花想了想,让李达把做素包子的方子写了下来。既然那位小爷都想要这方子,而他本人又不爱吃素,当然,这是听叮叮说的,那么,一定是为了讨好府里的某人了,既如此,她何不把这方子给了老管家,让老管家来得这个好处?
雪花并没料到,最终因为这方子得了好处的,不是老管家,而是叮叮。
随着门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雪花的思绪飘远了。
小时候,她跟着奶奶住在乡下,那时候最盼的就是过年。因为过年时爸爸会回来,妈妈也会回来,然后一家人团团圆圆、快快乐乐地吃饺子。再后来,妈妈不回来了,但爸爸仍会回来。再再后来,爸爸也不回来了。
她,跟去了城里。
——然后,饭桌上出现了不同的阿姨。再然后,面对着一大桌子五星级酒店送来的美味佳肴,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看着它们由热气腾腾、朝气勃勃,变成毫无温度,冰冷枯萎……
电视里的声音是热闹的,窗外的烟花是绚丽的,她的心是冰冷的,她在空荡豪华的别墅里,由一间屋子游荡到另一间屋子……
“雪花,吃饺子了。”金花温婉的声音打断了雪花的思绪。
雪花甩了甩头,是呀,吃饺子了。她又可以吃热腾腾的年夜饺子了。
——而且,荷花下午偷偷告诉她,她有看到爹和娘包了红包。梨花也悄悄告诉她,包子说干姨也给她们准备了红包。还有,还有新衣服,她可以穿她自己挑的新衣服。嫩红的碎花细棉布对襟小袄,连盘扣都是蝴蝶形状的,还有那葱绿的百褶裙子,绣着梅花的新棉鞋……
“想什么呢?一直傻笑。”夏氏疼爱地看了雪花一眼,随手向她碗里夹了个饺子,“快吃饺子。”
“嗯。”雪花甜甜地应了一声,夹起饺子咬了一口。
看了看一脸憨笑的爹爹,温柔端庄的娘亲,美丽如鲜花待放的大姐,豪爽大气的二姐,吃得小嘴流油的梨花,娇甜萌人的荷花,雪花觉得她吃到嘴里的不是饺子,是满满地、满满地暖爱。
吃过饺子,姐妹五人一起换上了新衣。本来应该是大年初一早上才穿的,但守夜又没什么娱乐节目,雪花按捺不住兴奋,提议提前穿新衣。这个提议立刻受到一致赞同。于是,嘻嘻哈哈的五姐妹打扮一新,一起站到了李达和夏氏面前。
望着五朵花般清新可人的女儿,李达夫妻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没有儿子的遗憾倏忽不见。
为了哄女儿们开心,李达和夏氏也换上了新衣。
夏氏上身是枣红色的斜襟盘珠扣小袄,下身一条墨绿长裙,头发高高挽起,斜插了一枝崭新的珠花,既简单又大方。柳眉如黛,杏眼如泉,虽然脸色仍缺少些红润,但更显得莹白如玉,细腻如瓷,再配上略微红润的水唇,端的是一副风流韵致的美貌少妇模样,使人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
雪花快被她老娘迷翻了。当然,李达就更不用说了,都忘了当着女儿们了,一直愣愣地瞅着夏氏,眼都直了。
夏氏已经多年没穿过新衣,没梳妆打扮过了,这猛一拾掇,自己都不习惯,抻了抻衣角,有些别扭地对李达道:“是不是颜色太艳了?”
都是雪花,非要说做什么母女装,她们的小袄是嫩红,她的要做枣红,她们的裙子是葱绿,她的要做墨绿。可这颜色,她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怎么穿得出去?
夏氏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李达回答,不禁抬头,结果正对上李达痴痴的目光。
夏氏的脸“腾”地红了,瞬时红霞乱飞,更增添了几分靓丽。
夏氏强忍着羞意,狠狠地瞪了李达一眼。
得,这一眼,李达的魂都要找不着了。
“娘真好看。”荷花甜糯地道。
“嗯。”、“嗯。”梨花和银花猛点头。
“比仙女都好看。是不是,爹?”雪花故意天真地道。
“嗯、嗯。”李达下意识地猛点头。
夏氏的脸更红了,躲开李达的目光,宠溺地瞪了雪花一眼,“瞎说什么,你见过仙女?”
“当然见过。”雪花理所当然地道:“娘不就是仙女吗?对不对?”说着,目光看向梨花和荷花。
梨花和荷花两个小脑袋立刻小鸡啄米似的,“娘是仙女。”
夏氏哭笑不得,就连金花都抿着嘴乐,银花更是“咯咯”笑了起来。
听到几个女儿的笑声,李达由最初的震撼回过神来。想想刚才自己的失态,不禁老脸一红。
其实说到“老”这个字,李达并不老,刚刚三十出头,不过是这几年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来,显得有些老罢了。这不生活一好,一拾掇,也象夏氏一样,年轻了好几岁。
一身天蓝色的细棉布长袍,同色腰封,头发高高束在头顶,用同样蓝色的一帕方巾扎起,浓眉入鬓,眼大鼻挺,唇微薄,肤健康。用雪花的话说,就是真真正正的帅大叔一枚。
“爹爹也好看。”还是荷花最可人疼。
李达终于挽回了点面子,抱起荷花,举过头顶,转了一圈。
荷花“咯咯”地笑着,笑完接着道:“大姐也好看,二姐也好看,三姐也好看,四姐也好看。”
随着荷花的夸赞,雪花发现,这真是高颜值的一家子!
“荷花最好看。”夏氏说完,对着荷花的小脸亲了一口。
金花姐妹包括李达,连忙对夏氏的话表示赞同。
于是,荷花笑得象一颗小星星了,闪亮闪亮的。
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着,一家人在烧得热热的炕上团团坐,吃着花生瓜子,喝着温热的茶水,李达和夏氏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分给姐妹几人。
雪花拿着那个小小的,只有几文钱的,红色的小包包,心里暖暖的。捏一颗冰凉甘醇的醉枣放到嘴里,那甜沁人心脾,直接到了骨子里。
“娘,咱家现在有多少银子?”雪花依着金花,边磕瓜子边问道。
一提银子,夏氏的眼立刻眯了起来。对着雪花伸出两个手指头晃了晃。她这辈子做梦都没想过自家有一天会有这么多银子。
雪花心下了然,和她估计的差不多。当然,这里面不包括钱府给的那一千两银票。那张银票雪花本来带去了给老管家,可老管家不收,说世子爷说了,钱府砸了包子铺本来就该赔偿,这钱既然是赔给包子铺的,理应雪花家收下,如果雪花觉得赔得少,可以继续去找钱府理论。
雪花终于体会到了仗势的感觉,当然,欺人没有。
银票就这样又被雪花带了回来。
至于世子爷,雪花拒绝去考虑,感激“世子爷”三个字,比感激某个人要强。
银票虽然又回到了李达夫妻手里,可这夫妻哪敢当做自己的财产呀,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就等哪天钱府反悔要会去呢。
“爹,咱们过了年买地吧?”雪花想了想道。
李达听了雪花的话,看了一眼夏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雪花的话说到了两人的心坎里去了,李达和夏氏本来就商量着过了年买地。
一看李达和夏氏的表情,雪花就知道她爹娘也是想买地的。
“爹,您是想买河地还是想买盐碱地?”雪花问道。
她爹娘虽然想买地,不过肯定和她的想法不同。
“爹想买河地,河地虽然价钱高,但出产也高,每年能收两茬庄稼,总起来要比盐碱地划算。”
果然,她爹还是想种庄稼。
“爹,咱们买盐碱地吧?”雪花瞅着李达,认真的道。
“盐碱地?”李达一楞。盐碱地只能收一茬庄稼,遇上旱年头,因为离着河远,浇不上,还可能长不好,白白受累。
“嗯,盐碱地。”雪花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话题一转,问道:“爹,咱家的枣树今年结得枣多吧?”
“多。”李达有些更不上雪花的思维,但还是点了点头。
“咱家的枣今年结得就是多,我看过了,比村北面二狗子家的那一片枣树林里的任何一棵都多。”银花骄傲地插嘴。
“也比麦苗家院子里的那棵结得多。”梨花嫩声嫩气地锦上添花。
“嗯。”荷花吃了一个醉枣,鼓着粉白的小腮帮子在旁狠命点头。她爱吃醉枣。
姐姐妹妹们就是给力!
雪花一笑,“爹,如果我们在盐碱地上种枣树,每棵枣树都象今年的老枣树一样结这么多枣,那是不是比种地收入多?”
“这……”李达想起了老枣树上那一串串红玛瑙似的枣。如果真的能结这么多,当然比种地强,可——
“哪儿就能年年结这么多?从爹记事起,今年是结得最多的一年。”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雪花自信满满地道,“爹,您有没有发现今年的老枣树和往年有什么不同?”
李达听了雪花的话,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同?没什么不同呀。随即看向夏氏,夏氏也摇了摇头,又看向金花姐妹,姐妹几人也一脸茫然。
雪花神秘一笑,“今年老枣树的树干上多了一圈……”
“我知道,划痕!”雪花的话没説完,就被银花抢着打断了。
“你不是说那是你无聊拿刀划着玩儿的吗?”金花边给荷花剥花生边柔声道。
雪花点了点头。确实是她划的,不过不是无聊划的,而是故意划的。当然,这点不能明说。
“这和结得枣多有什么关系?”李达不解地问。
夏氏和金花、银花也都看向雪花,只有梨花和荷花低着头一人一个的分花生。
“爹,您想呀,老枣树每年都是浇浇水,施施肥,然后就结那么一点点枣子,可今年就因为多划了一圈,就一下子结了这么多枣子,您说是不是就是因为这圈划痕的关系?”
“这,可能吗?”李达怀疑地道。
“就是,雪花,没听说枣树多圈划痕就能多结枣的。”夏氏也不相信。
“爹、娘,咱们可以试试呀。如果今年继续划,仍结得多,那就肯定是这个原因了。”雪花暗暗着急。这要能明说多好呀,当然,那就有被当成怪物的危险。虽然即便自己是怪物,爹娘也不会嫌弃她,但伤心是一定滴。
“那就试完了再买?”李达犹豫地道。虽然他一向看重这个女儿,自家能有今天也都是这个女儿的功劳,但买地是大事,他不可能拿那么多银子去试试。
雪花做了几个深呼吸,平缓了一下心绪,给李达和夏氏各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喝了一口,才又徐缓地说道:“爹,您想买多少河地?”
“二十亩。种一茬麦子,再种一茬玉米,收成好的话,也能换不少银钱。”
“河地多少钱一亩?”雪花继续问。
“大约八两银子。”
那就是一百六十两了。
“盐碱地多少钱一亩?”
“大约三两银子。”
那就是买二十亩河地的钱可以买五十多亩盐碱地。
“爹,二十亩河地您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这……”李达一楞。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家就他一个劳力,二十亩地确实忙不过来,女儿们虽然能帮忙,但那忙太小了。当然,雇人这一点雪花想到了,但李达的思维还想不到。对于一个穷了多年的人,刚刚脱贫,还想不到要做地主阶级。
雪花现在利用的就是这点。
“爹,不如这样,我们买五亩河地,再买几十亩盐碱地。河地种庄稼,盐碱地栽枣树,而且,枣树的空隙间也可以先种庄稼的。这样,即使梨花、荷花也能帮着拾枣,而您种庄稼也忙得过来,您看这样好不好?”雪花说着,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开始采取撒娇哀求的攻势。
望着女儿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的希冀,李达这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望向夏氏。
夏氏也没主意,“要不,咱试试?”
“爹,我保证将来的枣树一定能象今年的老枣树一样结这么多。”雪花再加一把火。
想到女儿一向有主意,能鼓捣,从不说空话,再想想女儿弄的那些腌菜、野菜都卖了大钱,李达一咬牙,终于点了点头。
雪花一见李达点了头,立刻长出了一口气。
她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其实雪花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种植枣树,其它的不过是为了种枣树累积资本。在她心里,奶奶家的那片枣树林是她心里最暖的地方,承载了她太多瑰丽的梦,是她在那个遥远的世界里唯一体会到了温情的地方,是她唯一承认的家。
那一串串玛瑙般的珠玉,那纯真无伪的欢笑,常常午夜梦回时在她心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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