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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绝对的圆


  第四章、绝对的圆

  “仙乐课?”简真惊讶地望着课表,“这是什么课程?”

  “在哪儿上?”吕品无精打采地问。

  “水殿。”

  “道师是谁?”方飞从盥洗室出来,两眼惺忪地系着裤带。

  “上面没说。”简真咽下食物,“没准儿是鲛人,鲛人唱歌最好听。”

  “得了吧,”吕品哼了一声,“鲛人正在进攻南溟岛,听说死了不少人。”

  “什么?”方飞大吃一惊,“鲛人是道者的敌人?”

  “你不知道?”吕品瞪着他,“南溟岛就是防御鲛人的前线。”

  “对呀,”简真接口说道,“你以为燕玄机在那儿干吗?钓鱼还是看风景?”

  “没有天道者坐镇,鲛人早就打到积明湖了。”吕品说道。

  方飞纳闷地问:“为什么打仗?”吕品说道:“听说道者从鲛人那儿偷走了很重要的东西!”

  “不对,”简真厉声反驳,“鲛人野心很大,妄想统治全世界的水域。”

  “小道消息,”吕品挥了挥手,“不值一提!”

  “呸!”大个儿怒目相向,“说谎是狐狸的本性。”

  “哟,你这可是种族歧视。”

  “我歧视你又怎么了?不要脸的臭狐狸。”

  “你再说一遍。”吕品冲简真勾了勾手指。

  “我偏不说。”大个儿外酥里嫩,发现情况不对,马上低头认怂。

  “真奇怪。”方飞吞下一口蛋羹,心里满不是滋味。鲛人就是人鱼,美人鱼不应该是人类的朋友吗?

  吃完早餐,三人结伴前往水殿。走到半途,简真咦了一声,飞步跑开。其他两人跟上去一瞧,发现魁星阁前面的草坪上堆放了几十口大箱子,还有不少精美绝伦的家具,几个勤务写出“搬运符”,把箱子和家具送进魁星阁的大门。

  “看见了吧?”大个儿激动得手舞足蹈,“学宫在给我们布置房间。”

  “不可能,”方飞深表怀疑,“乐当时有这么好心?”

  “那些家具真漂亮,噢,箱子里是什么?我猜都是好吃的。”简真吞咽口水。

    “你知道这些家具多贵吗?”吕品冷笑,“买一张椅子的钱能在玉京买一栋房子,乐当时会给你用?白痴!”

  “你才白痴。”大个儿反唇相讥,“这是魁星阁,我们不住谁住?”

  “嗐,九星之子!”贝家姐妹一阵风从三人身边冲过,两人身着盛装,花团锦簇的礼裙下面露出四条白得发亮的长腿。

  “出了什么事?”方飞惊讶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干吗穿成这样?”

  “方飞……”贝雷抱着一口四四方方的大箱子,愁眉苦脸地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方飞盯着箱子。

  “她们的东西。”贝雷向姐姐们努了努嘴。

  “干吗不用‘搬运符’?”简真问道。

  “不能使用符咒,”贝雷一脸嫌恶,“她们说箱子里的东西很敏感。”

  “送哪儿去?”方飞问。

  “水殿!”

  “你也去水殿?”方飞有点儿吃惊。

  “是呀,”贝雷闷声说道,“去上仙乐课。”方飞越发纳闷:“一年生也上?”

  “所有学生都要上。”贝雷回答。方飞扭头望去,发现高年级的老生也三三两两地朝这边走来。

  “你知道‘仙乐课’的道师是谁吗?”简真亲切地揉弄一年生的小脑袋。

  “我哪儿知道,我可是一年生,”贝雷恶狠狠瞪向大个儿,“别摸我的头。”

  “讨厌的小鬼,”大个儿悻悻把手缩回,“你姐姐能摸为什么我不能摸?”

  “嗐,”吕品靠近贝雷,压低嗓音,“你有贝神竺传下来天道器吗?”

  “有啊!”贝雷随口回答。

  “什么?”吕品喜上眉梢。

  “夜壶,”贝雷一老一实地说,“我晚上撒尿用的夜壶是老祖宗用过的。”

  “谁问你这个?”吕品气急败坏,“我问的是通灵道器。”贝雷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通灵。”吕品一愣,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贝雷回答,“因为姐姐们喜欢。”

  进了水殿,方飞发现人满为患。贝雨在前排呼叫弟弟,贝雷满脸晦气地挤了过去。

  吕品扭头一看,指着远处说:“那边。”方飞回头一瞧,天素坐在角落,四周还有几个空位——没人愿意跟“冰山女”坐在一起。

  三人摸过去坐下,天素直视书本,眼皮也不抬一下。

  夔龙鼓咚咚响过,水殿安静下来,接下来,蛟龙开始吹号,琴水妖开始弹琴,灵鱼游来游去,星星点点地散落四方,水殿里忽然响起悠扬的歌声——

  “孤独的天籁树,柔丝缠着横枝。曲儿悠悠流淌,缓缓诉说相思。花儿翩翩起舞,树下站着少女……”

  伴随歌声,讲坛上从无到有,涌现出一个年轻女子,素面朝天,长发垂肩,穿着淡紫色的长裙,银色的缎带束紧腰身,庄重不失潇洒,简素中透出高贵。

  “宁柔然!”水殿里爆发惊天动地的欢呼。贝露、贝雨双双举起符笔,指向四方形箱子,箱盖啪地掀开,呼啦,飞出无数只火光明亮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飞向四面八方,碰到湖水,砰然爆炸,变成五光十色、璀璨无比的焰火,伴随美妙的旋律,水殿里的人们仿佛置身梦幻。

  “太美了,”简真惊讶地望着火蝶变成的焰火,“这是什么符咒?”

  “不是符咒,”天素冷冰冰说道,“这是烟花烂漫蝶,跟火精成分相似,长在地底深处,遇上水分就会爆炸。”

  水殿早已乱成一团,学生疯狂地拥向讲坛,嘴里高喊“宁柔然”的名字。女歌星身子一晃,忽又消失了,学生扑了个空,撞在一起东倒西歪。宁柔然身形消失,声音还在水殿里震响:“五秒钟之内,谁不返回座位,作为道师,我会扣掉他五百分。”

  “什么?”方飞望着空荡荡的讲坛目定口呆,“宁柔然是隐身者?”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吕品拿腔拿调地说,“隐身术与其说是道术,不如说是天赋,隐身者的后代更容易出现隐身者。宁柔然的祖父就是出了名的隐身者,所以她也是隐身者,这让她能够轻易躲避歌迷的骚扰。”

  方飞心生疑惑,隐身者两次袭击他,宁柔然作为隐身者,又来学宫当道师……这些事凑在一起也太巧合了吧?学生不甘心地退下,宁柔然重新显露身影,笑嘻嘻说道:“我本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过我的秘密似乎被人发现了!”她冲着贝家姐妹点了点头,双胞胎得意地相互击掌。

  “她们说过要来一个新道师,”方飞回想起姐妹俩的话,“原来是宁柔然。”

  “消息真灵通。”简真啧啧称赞。

  “这有什么?”吕品酸溜溜地说,“侵入乐当时的通灵镜,查阅道师的资料就行。”

  “我是你们的学长,在这儿生活了四年,”宁柔然动情地说,“我有两个最大的遗憾,一是没有得到‘魁星奖’,二是没有等到天籁树的苏醒。相比之下,你们简直太幸运了。”

  学生大力鼓掌,夹杂尖锐的呼哨。

  “为了弥补遗憾,我答应乐宫主担任‘仙乐课’的道师,我要做的就是教授你们书写‘乐章符’。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宁柔然殷切地看着每一个人,“你们中的一位把‘乐章符’送入天籁树的‘树眼’,让它演奏我教你们书写的乐章。”

  水殿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众人激动得满面通红。  

  “仙乐课是一门古老的课程,道者战争以前,它只作为四年级的选修课。那么,谁知道什么是仙乐?”

  数百只手小树林似的举得老高,每一只手的主人眼里都闪烁憧憬的光辉,

  “苍龙方飞,”宁柔然的声音就像当头一棒,敲得男孩头昏脑涨,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茫然无措地面对响亮的嘘声。

  “安静!”宁柔然笑盈盈地望着男孩,“你来说说,什么是仙乐?”

  “神仙演奏的音乐。”方飞信口胡诌。

  嘘声更加夸张,“蠢货、笨蛋”的呼声此起彼伏,方飞双手绞在一起,背脊上不住地流淌冷汗。

  “这个……不太准确!”宁柔然失望地转过目光,“白虎皇秦。”

  皇秦起身回答:“仙乐是能让元神产生波动的音乐,透过影响元神,从而影响精神,使听众陷入喜怒哀乐不能自已。”

    “很好。”宁柔然示意方飞和皇秦坐下,“仙乐的起源是凤凰的歌声,远古时代,十二凤凰在凤山上歌唱,它们的声音让所有的生灵如痴如醉,每一只凤凰的声音轻重高低各不相同。木神勾芒和火神朱明根据它们的声调创造了十二种音律,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凤凰十二律,所有的音乐都要用这十二种音律书写,喏,谁能说说十二律的名字?”

    水殿安静下来,稀稀拉拉地举起十几只手,女歌星扬声说道:“苍龙天素。”

    冰山女挺身站起,一口气说道:“十二律跟十二凤凰同名,依次是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中吕、蕤宾、林钟、夷则、南吕、无射、应钟。”

  “完美!”宁柔然连连点头,“多说一句,你的母亲灵昭是我的仙乐道师,对她的处境我非常难过。”

  天素愣住了,沉沉坐回原位,两眼空洞失神。宁柔然的话拥有魔力,一下子掏光了她的元神。

  女歌星并未意识这一点,她挥舞毛笔,在空中写出“黄钟”两字:“黄钟律也称黄钟调,是从十二凤凰的领袖‘黄钟’的歌声里变化出来的,黄钟宽洪大量、公平正直。所以黄钟调也浑厚洪亮,许多歌曲都把黄钟调作为基调,在它的基础上来演绎乐章,黄钟调的音符有七种写法,分别是……”

  方飞五音不全,突然让他谱曲,用的还是跟红尘完全不同的音乐符号,一时听了半天,完全不知所云。宁柔然的声音又很好听,简直就是催眠的利器,听着听着,他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时身前多了一张又薄又大的浅黄色符纸,扭头一看,除了吕品,其他人都对着符纸写写画画。

  “你们在干吗?”方飞凑近简真,大个儿警惕地遮住符纸:“课堂测试,用黄钟调写《天籁树下的少女》第一小节的乐章符。”方飞吃了一惊,忙问:“你会写?”

  “你管我,”简真的粗胳膊把符纸遮得严严实实,“不许偷看。”

  “干吗这么小气?”方飞恼羞成怒。

  “当然了,”简真瞅了瞅台上,“我得给宁道师留下个好印象。”

  “宁道师,叫得真亲切。”方飞一面挖苦,一面越过大个儿的肩膀,想要偷窥天素的试卷,不想冰山女两道森冷的目光等在那儿,吓得他把头一缩,忽听天素叫道:“我写完了。”用笔一点,符纸飒的飘了起来,上面的音符飞快地闪烁,虚空中响起熟悉的旋律。

  “完美,满分,”宁柔然满意地挥手,“不愧是灵昭道师的女儿。”

  “我也完了!”皇秦第二个飞起符纸,发出的旋律同样美妙。

  “满分,”宁柔然面露惊讶,“现在二年生真厉害,高年级的学生可要加把劲儿。”

    高年生里起了一阵躁动,三年生苏若兰刷刷写了两笔,说道:“我也完了。”飞起符纸,发出小段音乐,宁柔然侧耳听完,笑笑说道:“九十八分,错了一个音符。”苏若兰皱眉噘嘴,悻悻地看向天素和皇秦。

  水殿里的音乐响个不停,全都是学生奏响符章的声音,宁柔然拿着通灵镜,边听边看,不断记录演奏者的成绩。

  “终于完了。”大个儿呼出一口气,笔尖点一点符纸,乐章飘到空中,发出的旋律断断续续,简直就像漏了气的轮胎。

  “二十分。”宁柔然头也不抬地写下分数。

  简真抖索索掉过头,面对天素杀死人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方飞和吕品一个字儿都没写。”

  “谁说的?”吕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飒飒抖动符纸,上面潦潦草草地写满一纸。就在简真惊讶的目光中,懒鬼挥笔一点,符纸飘了起来,符字高速闪动,“噗”的一声,如同放了一个悠长的响屁。

  水殿里哄堂大笑,宁柔然面露不悦,大声问道:“吕品,你到底在写什么?”懒鬼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零分,”宁柔然挥笔记下,“你刚才发出的声音是对我的冒犯,所以……”她扬了扬下颌,“危字组记大过一次。”

  水殿里的白虎人齐声欢呼,司守拙差点儿把桌子拍碎。宁柔然目光一转,落在方飞脸上:“九星之子,你写得怎么样?”

  方飞的脸像着了火,默默低下脑袋,慢慢举起符纸,纸上光溜溜一个字儿也没有。

  宁柔然脸色微沉,忽听夔龙鼓响,于是收起通灵镜大声宣布:“现在没交卷的都算零分,课后把《天籁树下的少女》的乐章抄一百遍。”

  水殿里哀声一片,天素腾地站起,从方飞身边冲过,势如一阵飓风,卷得男孩不胜凌乱。

  “我住在魁星阁,”宁柔然忽又说道,“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魁星阁找我。”

  水殿里炸了锅:“宁道师,我从头到脚都是问题……我的问题太多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签个名好吗……我要你亲笔写的乐章符……”

  学生们狂热地冲向讲坛,宁柔然面露微笑,扬手打个响指,身子从有到无,轻烟一样袅袅消失了。学生扑了个空,发出失望的叫喊。

    “喂!你们听到了吗?”简真疑惑地说,“宁柔然说她住在魁星阁,到底是哪个魁星阁?”

  “不知道。”方飞满脑子都在思索宁柔然的“隐身术”。

  “我知道,”贝雷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宁柔然二年级的时候,以微弱的劣势丢掉了‘魁星奖’,乐当时为了讨好她,专程让她住在魁星阁,弥补当年的遗憾。三、四年级的魁星阁都住了人,所以……”

  “所以她住在我们的魁星阁,”简真气得跺脚,“这也太不公平了。”

  “噢!”吕品一拍后脑,“怪不得家具那么贵。”

  “你怎么知道这些?”方飞疑惑地瞅着一年生。

  “姐姐们说的,”贝雷噘了噘嘴,“她俩都是万事通。”

  “该死的双头龙,”吕品大力挥拳,“她们一定偷看了乐当时的通灵记录。”

  “下午什么课?”方飞看向简真。

  “符法。”大个儿闷闷回答。

  “总算有个好消息。”一想到要见天皓白,方飞的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吃过午饭,三人前往墨屋,途径魁星阁,方飞发现阁外的草坪上排起长龙,学生们穿得花里胡哨,手里高举宁柔然的照片,身上也写满对女歌星的仰慕之词:“宁柔然你最棒……宁柔然我爱你……宁柔然是火是光是太阳……宁柔然,听你唱歌以前我就是个聋子……”

  “可恶!”简真望着魁星阁欲哭无泪,“住那儿的人应该是我。”

  “小声一点儿,”吕品在他耳边低语,“当心她的歌迷把你撕成碎片儿。”

  到了奥室,三分之二的座位空空如也,吕品扫视一番:“早知道我就呆在寝室里睡大觉。”

  “得了吧,”简真尖刻地揭穿他,“你在教室就不睡觉?”

  “躺着睡更舒服。”吕品伸了个懒腰。

  “真难得,”方飞发现一个现象,“危字组是唯一满员的组。”

  “你一说,还真是……”吕品的目光停在门口,天皓白夹着讲义出现,逍遥走上讲坛,扫一眼下面,惊讶地问:“这么多人旷课?”

  “他们都去了魁星阁,”大个儿扯着嗓子高叫,“真是太不像话了!”

  “魁星阁?”天皓白一拍脑门,“噢,小宁来了。”他抽出一本花名册,“好吧,我来点点名,白虎巫袅袅……”符笔一挥,指向前排靠左第三个空位,天青色的光芒闪过,巫袅袅凭空跳出,沉沉地坐在了座椅上面,她穿着金白相间的长裙,左颊上的“宁”字像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她两眼呆滞,懵懂地望着四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来到教室。

  “朱雀鱼羡羽,”天皓白话音刚落,尖溜溜一声怪叫,鱼羡羽出现在后排角落,华丽的衣裳上沾满宝石粉末,星星点点地闪瞎人眼,左手兀自高举标语,上面写道:“宁柔然,我是你的回声。”

          “白虎宫奇,”天皓白笔尖一扫,宫奇出现在巫袅袅身边,一身花花绿绿,头上缠了一条白布,上面写着“踩我吧,宁柔然,我是你的高跟鞋……”

  教室里哄堂大笑,吓得宫奇缩成一团,使劲揉弄双眼,一副“我在哪儿,我在干吗”的表情。

  “苍龙贝雨、苍龙贝露……”随着天皓白的话语,姐妹俩同时出现,贝露手舞足蹈地趴在贝雨身上,贝雨忍不住发出尖叫:“快下来,你压着我了。”两个人纠缠了五秒钟才分开。

  天皓白不动声色,一个接一个点出旷课学生的名字,随着光芒迸闪,奥室里的空位很快一一填满。老道师放下花名册,望着满屋子的奇装异服,和和气气地说:“现在开始上课,喏,我们今天讲讲这个……”回头笔走龙蛇,在身后的星穹里写下几个大字,“绝命符和断魂符。”

  室内的噪声一扫而空,人人瞪着字迹,眼里透出惊恐的意味。

  “谁能解释一下这两个概念?”天皓白扬了扬手,“苍龙天素。”

  “这两种符咒都是能致人死命的符咒,绝命符攻击肉身,断魂符攻击元神!”女孩语速很快。

  “很好,”天皓白笑着点头,“你能列举这两种符咒吗?”

  “绝六断二。”天素不假思索,“绝命符有六个:极烈符、寒彻符、霹雳符、惊爆符、死水符、炙弹符;断魂符有两个:神剑符……”女孩稍稍犹豫,扫了方飞一眼,“还有阴蚀符。”

  “一点不错!”天皓白示意冰山女坐下,“这个学年,我们将重点教授这八个符咒。”

  “天道师,”贝露忍不住叫道,“绝命符不是三年级的课程吗?断魂符四年级才能选修……”

  “你不想学?”天皓白冲她眨眼。

  “那个,不……”贝露激动得语无伦次,“想学得要命……”

  奥室微微骚动,众人又惊奇又兴奋,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困惑。

  “按照惯例,每年第一课,我都要给大家出一道年度考题,”天皓白从容说道,“去年是‘火符纸书’,完成这个题目的请举手。”

  奥室沉寂一下,稀稀拉拉地举起三只手掌,分别属于方飞、天素和皇秦,过了两秒,天皓白刚要说话,忽见吕品也懒洋洋地举起右手。众人惊讶地望着他,奥室里响起细微的质疑声。

  “只有四个人吗?”天皓白有些失望,“好吧,角字组加一百分,危字组加两百分。另外……”他停顿一下,“任何完成‘火符纸书’的人,都有资格选修我的龙语课。”

  “龙语也是一门课?”方飞小声嘀咕。

  “你不知道?”吕品也嘀咕,“从二年级开始,每个学生都要选修一门异类语。”

  “异类语?”

  “其他种族的语言……”吕品还没说完,就被简真打断,大个儿醋意十足地瞅着他:“你会‘火符纸书’?骗人的吧……唉,你在我身上写了啥?”

  “引火符。”吕品收回毛笔,满意地瞅着简真衣服上的符字。

  简真脸色发白,瞪着衣襟上的符咒,使劲揩了两下,符字没有消失,反而越磨越亮,他抬眼望着吕品,口唇哆哆嗦嗦:“你想干吗?”

  “烧了你的新衣服。”懒鬼眯眼说道。

  “混蛋,”简真挥拳低吼,“快把符咒取消。”

  “这个嘛……”懒鬼懒洋洋地说,“得看我的心情。”

  “混蛋……”大个儿还没骂完,吕品的目光直逼过来:“再骂?我把你变成一头烤乳猪。”简真缩了缩头,不服气地抿起嘴巴。

  “今年的年度考题也是一道符,”天皓白扬起笔来轻轻一勾,笔尖曳出细长的光弧,弧线首尾相连,结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正圆,圆圈以内充满了天青色的光亮,飘在老道师身前,浮浮沉沉,就像是一轮小巧的满月。

  “圆光符!”台下一片低呼。

  “对,”天皓白望着圆圈慢慢消失,“‘圆光符’是支离邪创造出的最后一道符。正如大家所见,‘圆光符’没有咒语,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绝对的圆。”他注目台下,“谁能说说什么是绝对的圆?噢,白虎皇秦。”

  “绝对的圆就是绝对完美的正圆,幅度三百六十度整,构成圆圈的弧线绝对光滑,即使放到‘显微符’下面也不能发现任何瑕疵。只有画出了‘绝对的圆’,‘圆光符’才能出现。”皇秦一口气说完,望着天皓白面露迟疑,“天道师,据我所知,‘圆光符’并不是学宫的课程。”

  “对!”天皓白坦然点头,“‘阴蚀符’也不会因为你是学生就不会伤害你。”

  学生面面相觑,方飞但觉胸口传来一股灼痛,他不觉伸出手,轻轻摩挲月牙形的凸起,抬起头时,发现天皓白的目光投注过来,老道师符笔一勾,又画出一道“圆光符”——

  “这个小小的圆圈,包含了宇宙的真谛、道祖的慈悲。所有‘绝命符’都有相克的符咒,比如‘真水符’可以克制‘极烈符’,“皇天辟雷符”可以化解‘霹雳符’……”天皓白的声音变得低沉,“可是从古至今,抵挡‘断魂符’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圆光符’抵挡了无数次针对元神的攻击,拯救了无数道者的生命,所以大家给了它另一个名字,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元神之盾!”回答整齐划一。

  “很好,”天皓白注视圆光消失的地方,“这就是今年的年度考题——锻造你们的‘元神之盾’。”

  学生激动起来,不待老道师说完,竞相拔出毛笔,冲着虚空描画圆光。谁知看来容易,真正画起来却难得要命。画圆当然容易,画出“绝对的圆”却是另一回事,后面的圆弧还没完成,前面的圆弧已经消失,笔速快如天素、皇秦,勉强画出一个正圆,因为不够“绝对”,眨眼间就消失了

  方飞也努力尝试,可惜画来画去,笔下的线条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圆圈,不如说是蚯蚓,支离邪地下有知,看见他的手笔,准会气得爬出棺材,狠狠给他一顿爆栗子。

  一个简简单单的圆圈,难住了紫微最杰出的少年天才,奥室里寂静得可怕,每个人都脸色铁青,忽然人群中响起一声咒骂:“狗屎!”

  这句话出自皇秦。太子爷瞪着面前消失的光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骂了一句脏话。

        “皇秦也会骂人?”简真摸着肚皮点评,“真是大新闻。”

        “说明他还有救,”吕品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会骂人才是人!”

        “我也想骂人,”方飞悻悻地转动毛笔,“这个‘圆光符’就是捉弄人。”

        “天皓白会有什么好事儿?”吕品洋洋得意,“你们太天真了,我就不会上糟老头的当……”

  “你说谁啊?”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吕品直觉背后冰冷,像有几十只冥参上下爬行,他僵硬地掉过头,看了看笑眯眯的天皓白,又瞅了瞅讲坛上的老道师,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分身?”

  “对,”天皓白点头,“分身!”

  奥室里出现了五个天皓白,除了台上那位,另外四个呆在不同的角落,饶有兴趣地瞧着学生们画圆。

  “天道师,”吕品哭丧着脸说,“我说着玩儿呢!”

  “好哇,”天皓白的分身笑了笑,“这个月以内,你把所有的‘交通符’抄写一百遍。”

  “什么?”吕品惨叫,“交通符有几千道!”

  “是啊,”天皓白摸了摸胡须,“有什么问题?”

  “天道师……”吕品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你也是说着玩儿吧?”

  “绝对不是,”分身走向讲坛,与真身合而为一,轻轻拍了拍手,“大家下课后继续努力,跟去年一样,谁完成‘圆光符’,所在的组将会得到一百分。现在,我们先来研究一下‘极烈符’的前世今生,追根溯源,‘极烈符’属于“烈火符”的变式。不过除了‘烈火符’,还加入了风相符法,需要把大量的氧气从空气中抽取、压缩,用来支撑最猛烈、最持久的燃烧……”

  天皓白旁征博引,对于火相符法的历史、成因、使用案例一一分析,滔滔不绝,一口气讲到下课。方飞手不停笔,记了大半本课堂笔记。雪谷遇险以后,他对“极烈符”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事后试写多次,始终无法成功,天皓白的讲解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极烈符的关键不在于火,而在于“风”,也即是对空气的控制。所谓“煽风点火”,风相符咒对火焰燃烧的速度、烈度以及持久度影响极大,完美的“极烈符”必然是风、火两类符咒的高度融合。

  方飞对符法研究越深,越是感觉每一道符咒都不是孤立的存在,一旦脱离基本符咒,进入更高层次,符咒间的联系就会更加密切,如果千万道符咒排列组合,呈现出来的决非简单的树形结构,而是极其复杂的三维网状结构,加上时空的变化,还会构成更加复杂的四维结构——把这个四维网络纳入脑海,可说是古往今来所有符法师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是隐书记录符咒的方式吗?”方飞下意识看向左手,白石版沉寂了很久,为了找到随意召唤它的方法,方飞伤透了脑筋,可是隐书的“自由意志”不可捉摸,来无影去无踪,永远料不到它在何时出现。

  大屏幕上的红点密密麻麻,就像是长在玉京身上的麻疹。燕眉长久地注视屏幕,心里涌起强烈的厌恶。

  “你在干吗?”杜风烈叼着烟杆走过来,凝目打量屏幕上的红点,“勾芒区和朱明区的地图?这些红点是?”

    “所有失踪者的失踪地点。”女孩回答。

    “整理得不赖,”女虎探赞许地点头,“有什么发现?”

  “把已经破掉的案件去掉,”燕眉一挥笔,红点少了九分之一,“再把所有相邻的红点联结起来。”随她挥舞毛笔,地图上的红点由纤细的红线联结起来,变成了一张疏密有致的网络,牢牢地覆盖大半个城区。

  “这又能证明什么?”杜风烈吞云吐雾。

  “你不觉得像一张蛛网吗?”燕眉话一出口,杜风烈放下烟杆,流露思索表情。

  “蛛妖狩猎,往往呆在网络的中心,方便感受丝网的振动,”燕眉指向地图中一块黑乎乎的地方,“这张网的中心就在这儿。”

  “忘墟?”杜风烈脱口而出。

  “离忘墟越近,红点越多越密。根据作案时间,最初三个月,罪犯大多在忘墟周围一百五十里以内活动,三个月之后,作案地点开始向外扩散。由于凶手从不在同一个地点反复作案,结合作案时间,大体可以推测出他的作案路线。”

  杜风烈哦了一声,若有所悟:“你在寻找投放诱饵的地点?”

  “根据计算,”燕眉点中一个地方,“我认为投放诱饵的地点应该在鲲鹏酒店和双龙塔之间。”

  “真有自信,”女虎探瞅一眼女孩,“你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怀疑?”燕眉困惑地望着上司,“我做了充分的调查,进行了周密的计算。”

        “听说过‘人算不如天算’吗?”

  “听过又怎样?”

  杜风烈摇头叹气:“你从小到大,一定很少经历挫折。”

  “如果你说考试……”燕眉想了想,“我从没拿过第二。”

  “生活不是考试,怎么说呢?”杜风烈想了想,“更像在泥潭里打滚,不管赢家输家,没有一个是干干净净的。”

  “不管怎样,破了案就行。”燕眉不耐烦地说。

  “你认为罪犯藏在忘墟?”杜风烈盯着地图上的黑暗区域。

  “别忘了,妖怪擅长变化和隐身。”

  “不是妖怪。”杜风烈摇头。

  “为什么?”燕眉问道。

  “妖怪没有‘绑架’这个词儿,它们只会把人直接吃掉,还把现场搞得一团糟,到处都是血迹和爪印,我闭着眼睛也能抓住它们……”

  “你说的是普通的妖怪,”燕眉反驳,“万一是狐神后裔呢?”

  “狐神后裔?”杜风烈扬起眉毛,“记录在案的狐神后裔只有三个,狐青衣、吕品,还有……”

  “朱雀燕眉!”远处传来一声怒喝,两人回头看去,宫子难领着宋艾琪冲了进来,把手里的图片向女孩重重一扔,“你瞒着我们去找了左萱?”

  “左萱?”燕眉定眼看向图片,那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图像较为模糊,应是来自“天眼符”的拍摄。图中两个年轻女子隔了一张茶几喝茶交谈,左边的女子不满三十、清秀陌生,右边的女子戴了一副金红色眼镜,但从头发式样、面容轮廓,跟燕眉很有几分相似。

  “没话说了吧?”宫子难大吼大叫,“星官大人说过,不许你参加‘武库失窃案’的调查,如有违犯,当场开除……”他扬起食指,冲着女孩指指点点,冷不防燕眉扬起手来,抓住他的手指使劲一拧,宫子难嗷的一声,痛得半蹲下去,宋艾琪站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

  “燕眉!”杜风烈锐声呵斥。女孩扫她一眼,放开宫子难的手指,冷冷说道:“我最讨厌别人指我的脸。”

  “你等着,”宫子难咬牙切齿,“我马上去找星官大人……”

  “慢着,”杜风烈盯着他说,“你说的左萱是谁?”宫子难哼了一声,仰脸不答,宋艾琪瞟着众人,虚怯怯说道:“冯少宇的妻子。”

  “冯少宇?”燕眉心头一跳,“燕郢冒充的通灵师?”

  “你果然很清楚,”宫子难如获至宝,“你果然去找了左萱。”

  杜风烈也狐疑地望着燕眉,女孩不动声色,指着图片中左侧的女子:“她就是左萱?”

  “还真会装样?”宫子难冷笑,“你早就认识她了。”燕眉摇头说:“可惜右边的人不是我。”

  “何以见得。”宫子难语带嘲讽。

  “左边耳根下方,”燕眉指着图片,“这儿有一颗朱砂痣,我这里没有!”回手指着耳根,洁白莹润,没有任何印记。

  宫子难盯着朱砂痣,面皮微微抽动,嘎声说道:“这个可以伪造。”

  “我干吗要伪造?”燕眉扬起眉毛,“你最好问问左萱,她见的人到底是谁?”

  “我知道是谁,”杜风烈转过手里的通灵镜,把屏幕拉扯放大,里面排列若干图片,图里的女子只有一个,脸部轮廓与燕眉有几分相似,“她叫欧阳欣,一个房产中介,唔,”她瞅了瞅燕眉,“除了眼睛,跟你长得有点儿像。”

  宫子难飞快地把通灵镜浏览一遍,面皮由红变紫,脖子上青筋饱绽,他猛地回头,瞪视身后的宋艾琪。女子浑身发抖,一把抓回图片,连声说:“对不起,我弄错了,我不知道左萱要卖房子,我……”

  “闭嘴,”宫子难握拳低吼,“不能泄露案情。”宋艾琪哆嗦一下,轻声说:“是。”

  “不管怎样。”宫子难面对燕眉,口气软弱了不少,“我决不允许你插手‘武库失窃案’。”

  “是吗?”燕眉笑了笑。

  “今天的事就当一次警告。”宫子难指了指燕眉,忽又想起先前的痛楚,忙不迭收回食指,冲着杜风烈丢了个威吓的眼神,旋风转身,气冲冲走向大门,宋艾琪一脸沮丧,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真是白痴,”杜风烈嗤了一声,看向燕眉,“嗐,你去哪儿?”

  “到外面透透气。”女孩走向大门。

  “别做傻事!”女虎探忍不住提醒。

  “放心好了!”燕眉大踏步走出科室,两手揣在兜里,站在门前想了想,掏出通灵镜,写入“左萱”两字,灵眼闪过以后,跳出许多图片,相貌各不相同。女孩使用“神读”浏览,很快找到宫子难向她展示的女子。她点开图片,镜子里传出尖锐的蜂鸣声,同时显示一行文字:“该人信息敏感,禁止任何浏览。”

  燕眉调集通灵鬼,很快突破灵障,进入左萱的通灵台,里面空空如也,个人信息一概没有。

  “保护性删除。”身为虎探,燕眉对于这种情况并不陌生,为了保护某些关键人物,斗廷会设法删除他们的通灵信息,比如住宅地址、通灵台等,这种删除干净彻底、不可恢复。反过来说,如果斗廷对左萱进行保护性删除,也就意味着她是“武库失窃案”的关键人物。

  燕眉的心思活络起来。她进入白虎厅就是为了“武库失窃案”,全因巫史刁难,无法公开插手,现在重要信息近在咫尺,女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她挺直腰身,穿过长长的走廊,拐一个弯儿,高大的拱门耸立在前,门首悬挂一块铭牌,写着“公共事务安全科”,字迹锋芒毕露,仿佛出鞘的刀剑。燕眉注视铭牌,心中升起一股悲哀,这是白虎厅最重要的地方,头儿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降魔之剑”锈迹斑斑,早已不复往日的锋利。

    燕眉如同穿越暗礁的小船,灵巧地避开“天眼符”的监视,她手里符笔挥舞,接连写出“幻发符”、“更衣符”、“化妆符”、“伸缩符”……当她来到拱门前方,早已换了一副模样:鼻梁上驾着深紫色的眼镜,火红色的短发别着浅金色的发卡,白净的脸庞多了几点雀斑,银白色的制服外面套了一件浅米色的风衣……

    两个男虎探站在门边聊天,见她过来,刚要开口询问,冷不防燕眉毛笔一扬,“遗忘符”光芒闪过,两人呆头呆脑地转过脸去。

  刚进拱门,就听见宫子难的咆哮,怒斥的对象是宋艾琪。“笨蛋”、“白痴”漫天乱飞,女孩子在那儿哭哭啼啼,其他的虎探幸灾乐祸地向那边张望。

  燕眉趁乱走进盥洗室,钻进隔间,把门关上,掏出仙罗盘开始计时。

  门响了几次,人来了又走,外面的咒骂声时断时续,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砰,有人掀开门扇、又重重摔上,咔嚓一声,把门反锁起来。

  透过门缝,燕眉清晰地看见宋艾琪站在盥洗台前,呜咽着抽出符笔,写出“画眉符”开始描眉。不出她所料,宋艾琪妆容精致,必定注重外貌,挨骂哭泣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洗手间”补妆。

  “嗐!”燕眉推门闯出,宋艾琪吓了一跳,只一愣,燕眉扬笔锐喝:“神昏智乱。”

  “魅惑符”正中对方,宋艾琪眼神迷离,摇晃不定,燕眉上前说道:“给我元气。”

    宋艾琪挣扎着伸出右手,银白色的元气从指尖涌出,水银似的流入燕眉的手心。

  燕眉伸出符笔,蘸着银白元气,写出一串符字,念动变身符咒,笔尖涌出一团银光。她掉转笔尖对准自己,中指轻轻一弹,银光落在身上,仿佛蛇虫蜕皮,从头到脚形貌剧变,活脱脱变成了宋艾琪的样子。

  宋艾琪眼里的挣扎更加剧烈,燕眉一手扶住她,将她送入隔间,笔尖向前一指:“勾魂夺魄。”

  “昏迷符”照亮宋艾琪的面孔,女虎探把头一歪,不甘心地倒在地上。

  笃笃笃,外面有人敲门。燕眉反手关上隔间,写一道“封锁符”,咔嚓,隔间门栓落下,从里面牢牢锁上。

  砰,盥洗室门户洞开,一个女虎探闯进来,冲着燕眉怒吼:“关门干吗?这又不是你家。”

  “我爱关就关。”燕眉挤开女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少得意了!”女子又惊又气,在后面高叫,“你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靠男人撑腰……”  

  燕眉哭笑不得,要不是变幻模样,真想回头质问对方什么意思。她扫视一周,很快发现宋艾琪的名字,金黑色的铭牌挂在办公室的门边,下面设有门禁符,必须屋主的元气才能进入。燕眉早有准备,变身时留下少许宋艾琪的元气,当下注入门禁,轻松打开室门。

  把门关好,坐在桌边,她瞅了瞅仙罗盘,变身时间不能超过十五分钟,要么宋艾琪就会苏醒。

  通灵镜悬浮桌上,可是她看也不看。但从“双头龙”入侵以来,白虎厅的“通灵镜”形同虚设,许多重要的资料只能手抄笔写。

  她带上薄皮手套,进入“神读”状态,极速浏览桌上杂乱堆叠的资料,不到五分钟看完,可是一无所获,她的目光投向桌下的密符柜,取出通灵镜,罩住天机锁,输入一串符咒,天机锁全息投影到通灵镜里,九层字环出现若干白光闪亮的符字——这是元气留下的痕迹。宋艾琪点开天机锁的一刻,也把元气留在锁上,燕眉使用“元气感应符”,捕捉到女虎探留下的微弱元气,找到她经常点击的符字。

  虚拟的“天机锁”在通灵镜里极速转动,以千万次每秒的速度尝试不同符字间的排列组合。

  咔嚓,“天机锁”应声停止,显现出完整的字符顺序。燕眉点开天机锁,打开密符柜,取出一叠卷宗。封面赫然写着《武库失窃案》。她心跳加快,极速翻阅卷宗,上千页的文件,描述了燕郢进出武库的过程、罗列了武库的损失和人员伤亡,上面配有许多劫后影像,看得燕眉心惊肉跳,胸中涌起无比的绝望:“他已经回不去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抬起衣袖,揉了揉眼,继续向后翻阅。很快发现卷宗里出现了冯少宇的名字,下面的个人资料分明写着——妻子:左萱,二十六岁,住址:勾芒区飞蓬街一百四十三号……

  笃笃笃,敲门声让燕眉跳了起来,她匆匆合上卷宗,塞进密符柜,关上柜门,掏出仙罗盘看了看——还剩不到三分钟。

  笃笃笃,敲门声更加急促,燕眉下意识摸了摸脸庞,硬着头皮打开室门,发现宫子难满脸怒容,劈头就问:“你在干吗?”

  “整理文件。”燕眉小声支吾,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家伙踢到无情海去。

  宫子难狐疑地看她一眼,把手挥了挥:“来我的办公室。”说完掉头就走。

  “可恶!”燕眉扫眼一看,发现不少虎探偷偷瞟她,脸上的表情暧昧古怪。

  按捺住心跳,燕眉走进科长办公室,忽见宫子难守在门边,见她进来,砰地把门关上,鸡爪似的右手向她肩膀抓来。

  燕眉吓了一跳,匆忙闪开,宫子难抓了个空,脸色难看:“怎么?还在生我的气?”声音软得发腻,燕眉直觉头皮发炸,隐约猜到什么,可又不敢确定。

  “那些话都是闹着玩儿的,”宫子难笑嘻嘻地向她逼近,“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让你升职,给你私人办公室,还有新羽衣、新首饰……大家都在议论我们,可是为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燕眉差点儿气乐了,宫子难的无耻超乎想象。宋艾琪落到这种人手里,燕眉对她深表同情。

  宫子难步步紧逼,燕眉不觉退到办公桌前。宫子难裂开嘴巴发笑,强烈的口臭让人作呕,更恶心的是老无赖毛手毛脚,居然试图搂抱她的腰身。女孩下意识摸向笔杆,她有绝对的把握——宫子难碰到她以前,让他的狗爪子彻底消失。

  砰,房门让人一脚踢开,杜风烈手拈烟杆,大剌剌走了进来。

  “杜风烈,”宫子难惊怒交迸,“你疯了?”

  杜风烈并不理睬,严厉地盯着燕眉,张口吐一口烟气,飘到宫子难头顶,凝结成一个字:“滚!”

  宫子难没有觉察,燕眉却看得清楚,暗暗舒一口气,绕过两人溜向门外,身后传来杜风烈的高喊:“宫子难,你当我好欺负是不是?你污蔑我的虎探,一句道歉都没说!你以为‘失踪人口调查科’是你家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疯了,疯了,”宫子难语无伦次,“我要向星官投诉你,等着瞧吧男人婆,我要让你滚出白虎厅……”

  “少来这套,你得跟燕眉道歉!”

  “滚开,我干吗要听你的?”

  “要么咱们练练?”

  “我……办公场所,严禁斗殴……”

  “怂货!”杜风烈总结。

          虎探观看两人吵架,并无一个留意燕眉。女孩挤过人群,加速冲进盥洗室。谢天谢地,里面没人,刚要关门,忽见宋艾琪一手捧头,摇晃着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看见燕眉,眼中涌出一股狂怒。

  两人直面相对,宋艾琪率先发难,一道“霹雳符”冲出笔端,燕眉不躲不闪,写出“皇天辟雷符”,白闪闪的光网无声展开,牢牢裹住闪电,反向着对面卷去。

  宋艾琪仓皇后退,匆匆写出“极烈符”,笔尖火光乍现,忽觉一股冷意涌上身来,清凌凌的水光笼罩火焰,水克火,“真水符”抢先灭掉了她的真火。

  宋艾琪再退,顺手写出“飞岩镇邪符”,土克水,笔势刚动,燕眉笔尖绿光涌现,“仙藻万罗符”缠缠绕绕,吸尽宋艾琪笔尖的黄光,刷刷刷地缠向她的身子。

  宋艾琪招招受制,笔笔落后,不管使用何种符法,燕眉总能抢先一步加以克制。两人笔尖光芒连闪,对攻了七八个来回,宋艾琪一步步退回隔间,脚下一绊,坐倒在马桶上,跟着虎口剧痛,符笔脱手飞出,落入燕眉手里。她正要惊叫,忽然浑身一冷,舌头硬梆梆像是一块石头,手脚四肢俨然不再属于自己。

  “万物皆空。”燕眉清晰地念出咒语,笔尖的强光射入宋艾琪的双眼,后者神志迷糊,脑子深处云烟起伏。

    写完“遗忘符”,燕眉后退两步,回头望去,胆战心惊。盥洗室门户洞开,杜、宫两人的争吵清晰传来,此时有人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她定了定神,把笔揣入宋艾琪的笔袋,迅速闪身出门,一口气冲出“公共事务安全科”,穿过白虎厅的正门,左脚微微一顿,踩着“丹离剑”向东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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