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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一场交易


  第十一章、一场交易

    如此过了两个月,这天早上,吕品看过课表,冷不丁说道:“方飞,今天上‘百草课’!”

  “有什么问题?”方飞麻利地摆弄符笔,把早餐送进嘴里。他已经驯服了笔头上每一根毫毛,即便笔杆不动,笔头也能写出心里想到的符字。笔速大大提高,符咒的准心也强了不少。

  “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吗?”吕品凑近他耳语。

  “上次?”方飞惊了一下,“你是说……”

  “机会来了!”吕品眨了眨眼。方飞惊讶地挑起眉毛:“你有办法了?”

  “做好准备!”吕品缩了回去,装模作样地继续吃饭。

  “你们嘀咕什么?”大个儿望着两人一脸狐疑。

  “没什么……”懒鬼笔尖一扬,食物进入嘴巴的同时,床上的通灵镜发出一阵响亮的猪叫。

  “什么声音?”简真看向床头,吕品迅速掏出一个瓶子,向他碗里倒了少许粉蓝色的液体。方飞看呆了眼,吕品冲他使个眼色,满不在乎地说:“网上朋友找我。”

  “提示音为什么是猪叫?”  简真回过头,恼怒地望着他。

  “对方是只猪妖。”吕品随口敷衍。

  “撒谎!你故意讽刺我吧?”

  “得了吧!世界上又不只你一头猪。”

  “我才不是猪,”大个儿暴跳如雷,“说了一万遍了。”

  “是吗?”吕品埋头吃饭,“我可没听见。”

  “死懒鬼,”简真不敢招惹吕品,转头冲方飞出气,“没见过人吃饭吗?闭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的变身是一头猪,你呢,一只断翅鬼,飞也不能飞!”

  方飞本想告诉他吕品在食物里做了手脚,谁知道简真迁怒于人,逮着他的痛处一顿狠揍。小度者气红了脸,打消了提醒他的念头,两口把饭吃完,夹着课本冲出寝室。

  刚到水殿,吕品就溜了过来,方飞瞅着他问:“你真有办法进入温室?”

  “得看死肥猪怎么表现。”吕品满怀期待地看向简真,大个儿伸手揉了揉鼻子,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两眼潮湿发红,似乎还没睡醒。

  方飞看出不妙,忍不住问:“你给他吃什么了?”

  “一点儿小玩意儿,”吕品咧嘴轻笑,“反正吃不死人。”

  方飞还想追问,曲傲风已经走上讲坛。女道师符笔一挥,身边出现了一大盆奇特的花卉,长着巨大的球茎,上面尖刺重叠、犬牙交错,看上去叫人胆寒心惊,球茎的上方绽开一簇浅蓝素净的兰草,花叶扶疏,仿佛亭亭玉立的少女,跟下面的球茎形成巨大的反差。

  “谁认识这盆花?”曲傲风扫视全场,“喏,天素!”

  “这是鲨齿球兰!”冰山女侃侃而谈,“有形门木妖纲异兰科有毒目变形属污秽种,三百年生木妖,球茎的汁液可以治疗虎毒症,溅落人体肌肤,会造成鱼鳞癣斑……”

  “很好,”曲傲风满意地点头,“功课预习得不错。”

  方飞匆忙翻开《百草学》课本,很快发现“鲨齿球兰”的记载,这本书是曲傲风亲自撰写,女道师做事一板一眼,严格按照课本教授。

  “鲨齿球兰有什么禁忌?天素!”曲傲风身为白虎人,但从不掩饰对冰山女的欣赏。

  “它对道者的唾液很敏感,近距离接触要戴上口罩,”天素说完,曲傲风又问,“你会抽取球兰的汁液吗?天素!”

  “会!”天素答得干脆。

  “你来示范,记得口罩和手套,”曲傲风扫了一眼教室,“大家都好好看着,这是今天的测试题目。”

  教室里一片**。天素走上讲坛,戴上口罩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对准球茎,轻声念诵咒语,一束冰蓝色的光亮笼罩鲨齿球兰。木妖整个儿抖动起来,上面的尖刺一层层向外翻起,暴露出一圈雪白的嫩皮。天素一瞬不瞬地盯着球茎,左手取过一个试管,右手向前一送,笔尖越过尖刺,闪电般刺穿白皮。球兰剧烈地颤抖,喷溅出一股淡红色的汁液,一点不漏地流入试管。

  尖刺森然相对,像极了鲨鱼的嘴巴,女孩的双手就在利齿中间,时刻都有人手分家的危险。学生们一边看着,无不屏住呼吸,天素却很镇定,直到试管注满,她才从容不迫地收回双手,球茎发出吱嘎嘎的异响,一层层收起尖刺,整个儿恢复原状。

  “很好!”曲傲风以防万一,始终用笔指着鲨齿球兰,这时放下笔来,“苍龙天素,满分。”

  “厉害!”大个儿带头鼓掌,拍了几下,无人响应,又讪讪地放下双手。

  “下一个谁来?”曲傲风扫视水殿,没有得到回应,“好吧,我们按组来,

  天素是危字组,那么……”目光从方飞移到吕品,两人脸色发白,心脏一阵颤抖,可是女道师目光一转,出人意料地钉在大个儿脸上,“玄武简真,你来!”

  课堂上响起白虎人的窃笑,简真两眼盯着球兰,抖索索挪上讲坛,翻开课本念念有词,临阵磨枪地记诵让球兰收起尖刺的符咒。曲傲风一边瞧着,脸上寒霜笼罩,眼里闪过一丝气恼。

  “好了吗?”女道师忍无可忍,“你还要看多久?”

  “好了!”大个儿无奈地合上书本,慢慢举起符笔,指向球兰簌簌发抖。

  “口罩和手套,”曲傲风厉声说道,“你想长出一身鱼鳞吗?”

  “是……”大个儿仓皇戴上口罩和手套,抖了抖符笔,笔尖的光亮闪烁几下,嗤地射中球茎,尖刺缓慢移开,再一次露出嫩皮。

  “还不错,”曲傲风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下一步刺取汁液。”

  简真不但没有向前,反而向后一缩,大胸脯剧烈起伏,两只小眼睛泪水汪汪。

  “他不太对头……”方飞转向吕品,发现懒鬼抖动符笔,口唇微微蠕动,正在念诵咒语。他惊觉不妙,再看简真,大个儿目光呆滞,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粉红发亮,豆大的汗珠流淌下来。

  “快一点儿,”曲傲风很是不耐,“别让大家等你。”

  “好……”大个儿吃力地跨出一步,符笔刚刚举起,突然两眼紧闭,阿嚏,迎着鲨齿球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猛烈的气流竟把口罩冲开。

  “停……”曲傲风“下”字还没出口,简真第二个喷嚏已经喷了出来,无数鼻涕口水洒在球兰上面,就像下了一阵急雨。

  球兰收起尖刺,通体向内收缩,整个儿球茎夸张变形,似有无形的大手用力挤捏。

  “阿……”简真第三个喷嚏将要冲出口鼻,曲傲风抢先挥出符笔,一道“搬运符”把他扔下台去,大个儿半空中打出喷嚏,前排的学生倒足了大霉。

  女道师手里写符,两眼死盯着球兰。球茎深处传来一声哀嚎,伴随一连串异响,球茎剧烈膨胀,胀到一人多高,尖刺变粗变长,顶上的兰花变得异常渺小。

  嗤嗤嗤,曲傲风连发三道符咒,白光击中球兰,全都左右弹开。

  “呜!”球兰受到激怒,噗的爆裂开来,球茎分裂、变形、生长,瞬间多了数十条巨大的怪藤,仿佛蛟龙巨蟒,冲向四面八方,粗大的尖刺上下开合,发出清脆可怕的磕牙声。粉红色的汁液到处挥洒,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学生的肌肤上,立竿见影,皮肤上出现了一层鱼鳞似的藓斑,奇痒难煞,挠到流血也无济于事。

  水殿乱成一团,学生到处乱蹿。有人发出符咒击中球兰,怪藤若无其事,反而更加粗壮,众人无计可施,惊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人离开水殿。”曲傲风发出一道道金光符绳,极力约束暴走的球兰。

  学生全都冲出殿门,但听身后传来一声闷雷似的吼叫,强烈的闪光把水殿照亮。众人回头望去,透过晶莹的水墙,可见怪藤巨影蜿蜒、恶形恶状,仿佛数十条蛟龙围绕着曲傲风飞舞。

  天素一咬牙,掉头冲回水殿,皇秦紧随其后,其他人犹豫未决,忽听曲傲风一声锐喝:“出去,快出去……”天素和皇秦狼狈退了出来,羽衣上沾满球兰汁液,手上、脸上出现细密的鱼鳞。

  “惨了,”方飞张口结舌,“闹大了。”

  “抓紧时间!”吕品跑向水殿出口。

  “还要干么?”方飞一想到水殿的混乱,几乎放弃了行窃的念头。

  “如果不干,这一场乱子不是白费了吗?”不论怪事坏事,懒鬼总能找出一套歪理,“那些长了鱼鳞癣的人也太可怜了。”

  “你到底给简真吃了什么?”

  “鼻痒水!”吕品眨了眨眼,“我加了点儿料,可以控制发作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今天的课有鲨齿球兰?”

  “课本上不是写着吗?曲傲风那个老古板,从来不会改变课程。”

  一片阴影扑了过来,老夔龙的巨脸贴近水墙,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二人。方飞没来由一阵心虚,低下头加快脚步,倒是懒鬼镇定自若,笑嘻嘻冲着它打了个招呼:“你好哇!老夔!”

  “哼!”夔龙冷漠地转身游开。

    出了天湖,两人拣选冷僻路径,绕开沿途的天眼符,弯弯曲曲地来到温室附近,举目一望,三团幽冷的白光藏在门头、树梢,若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看见。

  “那就是天眼符!”方飞指着白光小声说。

  “看见了,”吕品麻利从兜里掏出三张纸折的蝴蝶,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符字,他托在手心,吹一口气,轻叫:“变!”

  纸蝶振动翅膀,颤巍巍飞了起来,途中长出鳞羽、触角,翅膀上的符咒幻化成斑斓的花纹,兵分三路,飞向三个天眼符,轻盈地停在上面,尽力舒展翅膀,把那三团白光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白光骤然变亮,仿佛冰冷的火焰,纸蝶拍打翅膀,喷吐出一缕缕灰白的雾气,冷焰遇上灰雾,萎缩暗淡,变得模糊不清。

  “好了!”吕品看了看罗盘,“十分钟,看你的了。”挥笔扫了扫衣裳,羽衣变成斗篷,盖住头脸身形。

    方飞心念一动,龙蛛羽衣也变成一件连帽卫衣。他翻过兜帽盖住脑袋,两三步走到温室门前,刚要动手,突然浑身僵住,透过水晶墙壁,可见几朵怪花扭转过来,模样酷似葵花,只是花盘上长的不是葵花籽儿,而是千百只黄澄澄、亮晶晶的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孩。

  “什么花?”方飞肠胃翻腾,犯了密集恐惧症。

  “千目葵!”懒鬼赶上来,双手合在心口,定眼注视怪花,口中念念有词,千目葵应声抖动,缓慢扭转花朵,不情不愿地背对大门。

  方飞松一口气,低头看向左手,空空荡荡,隐书没有出现。

  “快呀!”方飞心急如焚,“出来!”

  “九分钟!”吕品盯着葵花,不敢挪开视线。

  方飞汗流浃背,左手握了又放,接连几次都不奏效,不由绝望起来,正想放弃,手心白光一闪,石版跳了出来,上面飞快地闪过一道密符:“太阴土小过巽八甲申。”

  男孩狂喜不禁,挥笔点中锁上文字,掏出鼻涕虫插入锁孔,咔啦啦一串响,天机锁旋转弹开。

  “哎哟,”懒鬼有点儿吃惊,“你还真会开锁?”

  方飞推开门,两人钻进温室。千目葵吱嘎嘎作势回头,吕品掏出一只纸蝶,吹气放出,纸蝶飞落在千目葵上,怪花一颤,僵硬不动。可是温室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草木无风摇曳,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好像蛇虫急速爬行。

  “曲道师吗?”草木间传来一个声音,“这么早就回来啦?”

  方飞生平头一次行窃,偷得还是道师的地盘,心里惊惶恐惧,听见声音,手脚僵冷,掉过头眼巴巴望着吕品。懒鬼踏上一步,咳嗽一声,高叫:“碧无意!”

  “咦?”树精探头探脑地钻出树丛,晶莹湿润的眼珠满是惊奇,“你们……”话没说完,它的眼神变得呆滞,两片木头嘴唇上下开合,发出嗒嗒嗒的碰撞声。

  “碧无意!”吕品双手合拢,眼神奇异。

  “在!”树精一老一实地走出树丛,恭恭敬敬地垂下头颅。

  “让木妖退下!”吕品的声音尖利高昂,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威严。

  “是!”碧无意抬起头,两眼迷迷瞪瞪,剪刀手上下挥舞,“退下,退下……”

  方飞回头望去,惊出一身冷汗——刺蛇藤纵横交缠,封住了温室入口,其他不知名的木妖也无声无息地向两人逼近。

  “当心箭堇!”吕品指着酷似牵牛花的花朵,细长的花瓣向外怒张,露出箭镞似的花蕊,“它的花蕊能射出来,还能分泌麻药。”又指一棵灌木,枝条细长,枝头上挂着火红色的李子,“雷李的果子会爆炸,小小一颗就能把咱俩送上天。”

  吱嘎嘎,雷李扭曲枝条,像是细长的手臂,做出投掷的姿势,枝头的李子来回晃动,惹得方飞心惊肉跳。

  碧无心连声呵斥,木妖纷纷退缩,箭堇闭合花瓣,雷李收起枝条,刺蛇藤盘在门前恋恋不舍,尖刺划过墙壁,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关门!”吕品嗓音发颤,树精妖力深厚,控制起来十分吃力。

  方飞壮着胆子走到门前,穿过蠕动的刺藤,轻轻关上温室的大门。

  “碧无意!”懒鬼咽一口唾沫,“强心花、不忘草在哪儿?”

  “人木……”碧无意呆柯柯回答,“人木的肚子里。”

  “带我过去!”吕品一声锐喝,碧无意拧过身子,手脚僵硬地向前迈进。后面两人提心吊胆,所过藤蔓爬行、枝叶摇晃,豹纹百合时隐时现,花心里的眼珠怨毒地注视入侵者;一簇灌木形状华丽,暗红色的枝叶翻腾无色的火焰,两棵怪草通体纯白,仿佛冰雪雕琢,方圆十米之内凝结一层冰凌……碧无意一一斥退,径直走到人形巨木面前,树上的人脸花神态各异,纷纷压低枝头,好奇地注视两个入侵者。

  “吗噜咕噜咕……”碧无意发出古怪的叫声,人木的树干里也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噜声,紧跟着瘢痕裂开,露出一个幽黑的大洞。

  碧无意右手深入树洞,神情专注,努力摸索。方飞一看罗盘,时间过了近半,心中焦急起来,眼看秒针一点点滑过,恨不得推开树精,亲自把手伸进洞里。

  “找到了!”碧无意收回剪刀手,刀刃间轻轻地夹着金盒。

  “收起来!”吕品微微喘气。

  方飞抓住金盒,碧无意挣扎一下,到底放手。男孩攥紧盒子,心虚地张望四周,忽然一道人影闯入眼帘,他的心脏猛可收缩,失声惊叫:“曲傲风……”

  懒鬼吓了一跳,透过水晶罩,但见曲傲风快步向温室走来,她脸色铁青,皱着眉头思索什么。

  “完了!”方飞魂儿飘荡,双腿发软。  

  “别怕!”吕品发现女道师心不在焉,“她没看见咱们。”

  “它怎么办?”方飞指着树精。

  “碧无意!”懒鬼轻叫。

  “在!”树精一老一实地回答。

  “你没见过我们!”吕品说道。

  “我没见过你们!”碧无意重复。

  吕品点了点头,扯着方飞转到人木背后,还没藏好,曲傲风开锁推门,跨进温室,抬头高叫一声“碧无意”。

  “唉!”树精如梦方醒:“我在这儿!”

  “怎么回事?”曲傲风左瞧右看,“这些家伙挺来劲?”

  木妖躁动不安,引起了她的疑心。方飞眼前发黑,呼吸微微急促,女道师只要看一看天眼符、或是瞧一瞧千目葵,立刻就能发现吕品留下的纸蝶,那时搜查温室,两个小可怜儿插翅难飞。

  “不知道,”碧无意迎上去,“我刚才好像打了个盹儿。”

  “打盹儿?”女道师轻哼一声,“‘化鳞丹’和‘木莲青汁’放在哪儿?”

  “左边柜子里,”树精回答,“您早上不是带了两瓶吗?”

  “用完了!”女道师转身打开一个柜子,急匆匆对翻检药物。

  瓶罐丁零当啷地相互撞击,声音钻入方飞的耳朵,每一声都扎心扎肺。他缩成一团,恨不得钻进地里,这时有人拉扯衣袖,他惊了一下,回头望去,吕品脸色发白,食指向前点了点。方飞顺着他的指尖看去,发现几朵豹纹百合打树丛里钻了出来,花心怪眼圆睁,冲着两人龇牙示威。

  方飞屏住呼吸,不觉抽出符笔,“烈火符”的光芒在笔尖跳动,可是击退妖花,必定暴露身形,妖花有恃无恐,流着涎水越逼越近。

  “好了,”曲傲风的声音飘来,“碧无意,你跟着我。”

  “为什么?”树精惊奇地问。

  “还用问吗?”女道师气恼地说,“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噔噔噔走了几步,砰地关上温室大门。

    豹纹百合已经近在咫尺,方飞、吕品听见关门声,不约而同地挥笔出击。

  “星火流焰!”两支毛笔喷吐烈焰,妖花登时灼伤,嗖嗖嗖向后急缩,同时摇晃枝条,枝叶相互摩擦,沙沙沙的声音四处蔓延,很快激起了一片细密的声浪,整间温室都躁动起来。

  “它在扩散敌意,”吕品的声音里透出少有的慌张,“快,往大门冲……”说着人已冲了出去。方飞懵头懵脑地跟在后面,跑了不到十步,忽听身后传来哭声,柔嫩凄惨,仿佛受难的婴孩。

  方飞生出恻隐之心,忍不住回头顾望,发觉哭声来自人脸花,花蜜变成泪珠,顺着双眼滚落。他愣了一下,冷不防人木抡起“右手”,呼地向他横扫过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方飞来不及转念,双脚钉在地上,膝盖以上向后急仰,霎时大半个身子跟地面平行,人木的手臂贴着他的面孔掠过,狂暴的劲风刮得肌肤刺痛。

  方飞逃过一劫,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来自“水精诀”,他习练已久,危机中自然用了出来。人木一扫落空,吱嘎嘎左臂翻转,上面的枝枝丫丫弯曲伸缩,活是无数手指,向他猛抓过来。

  方飞顺势躺下,就地翻滚。砰,人木枝条落下,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留下无数清晰的爪痕。

  方飞翻身跳起,还没站稳,身边枝叶间、草丛里簌簌簌地钻出无数豹纹百合,利齿上下翻飞,四面八方向他咬来。男孩挥舞符笔,卷起一片烈焰,逼退近身的妖花,同时错步急退,忽然间,他寒毛竖起,耳边传来吕品的警告:“当心……”

  他回过头,不远处冰晶闪耀,冰白色的怪草枝叶舒展,噗地吐出一股浓白的雾气,带着零下百度的低温,正中方飞胸口,凝结层层寒冰。

  寒气穿透了羽衣,方飞浑身僵冷,血液停止流动,脑子模糊一团,应变的念头统统冻结成冰,只有一团温暖,若有若无地藏在身体某处。

  “元神!”念头闪过,方飞忽又生出知觉,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头下脚上,人在空中以古怪的姿态翻腾。这个动作来自“火精诀”,滚烫的元气从灵窍涌出,身上的冰层纷纷融化瓦解。

  方飞连翻两个跟斗,双脚刚刚落地,一股热浪从身后涌来。他想也不想,向前扑倒,猛烈的火焰从他背脊上方掠过,那株金红色的灌木变成了一具*****,疯狂地向他喷吐火舌。

  男孩接连翻滚,四周都是火焰,几乎无路可走,危急间,忽听嗤嗤声响,气温迅速下降,冰白色的怪草枝叶歪斜,朝着火木狂喷冰雾。火焰遭遇冰雾,登时大大萎缩,灌木簌簌抖动,掉转火头回击。红火和白气凌空交锋,激起一团团浓白的蒸汽。

  方飞死里逃生,喘息回头,发现吕品站在不远,十指交缠,盯着怪草目不转睛。他恍然大悟,懒鬼控制冰草攻击火木,迫使火木自保,两只木妖自相残杀,一时打得不可开交。

  数十朵豹纹百合从吕品身后的树丛无声潜出,瞪眼弄牙,蠢蠢欲动。方飞翻身跳起,冲上前去,符笔火光迸射,烧得妖花东逃西窜。

  “快走!”吕品向左一跳,两人双笔齐飞,一路击退豹纹百合,奋力冲到温室门前。

  嗖嗖嗖,箭堇仿佛喇叭,吹出无数花蕊,细小锐利,铺天盖地。

  “变!”方飞抢上一步,羽衣向外暴涨,化为一面软盾,嗤嗤嗤一阵急响,尖刺射中球面,纷纷四处弹开。

  箭雨还没歇下,一串吱嘎闷响,雷李的枯枝一挥,十多颗李子离开了枝头。

  方飞的心脏猝然缩紧,雷李爆炸,后果不堪设想,别的不说,爆炸声一定会惊动学宫。刹那间,他心里闪过几个念头,可是没有一个管用。

  “软绵绵如云似絮!”吕品的笔尖吐出雪白的光幕,果子一头撞上,形同冲进了一大团柔柔软软的棉花,深深陷入其间,来势大大变缓。

  “缓冲符!”方飞冲口而出。

  “缓冲符”是一种守护符咒,能够压缩空气、结成屏障,削弱迎面而来的物理伤害。吕品情急写出,减缓了雷李的飞行速度。

  “糟了!”  懒鬼低呼一声,果子雨点似的向下坠落。雷李失去了动能,立刻就被引力俘获。

    任何碰撞都会引爆雷李,掉在地上也不例外。方飞心念急转,不退反进,迎向雷李,身子大幅后仰,抿嘴鼓腮,噗地喷出一口元气,天青色的气流向上涌动,稳稳地托住下坠的果子。

  “好哇!”吕品喜出望外。

  “吹牛”意外建功,方飞却骑虎难下,元气飞快流逝,很快就会耗尽。他心急如焚,转眼看向吕品,可是目光所及,差点儿岔了气息。

  就在懒鬼身后,一个巨大的葫芦无声滑落,葫芦嘴裂成三瓣,内里环状锯齿清晰可见,一圈圈、一层层,流出浓稠的涎水,晃晃悠悠地挂在吕品头顶。懒鬼一无所知,站在那儿眉花眼笑。

  方飞左右为难,如果出声提醒,必要收起元气,那时雷李落地,后果不堪设想,眼看葫芦嘴越张越大,把心一横,拧腰甩头,运足元气奋力喷出,天上的果子像被推了一把,齐刷刷向懒鬼飞去。

  吕品反应神速,匆忙把头一缩,雷李从他头顶飞过,正逢葫芦张嘴咬来,登时一股脑儿钻进了葫芦。

  葫芦仓皇闭嘴,突地蹿起老高,肚腹深处传出一连串可怕的爆响,外皮吹气似的鼓胀起来,其中火光隐隐,直要喷薄而出。

  吕品见这情形,恍然大悟——方飞以毒攻毒,救了他的小命。

  眨眼间,葫芦涨大数倍,表皮又薄又亮,眼看就要爆裂开来。

  “噗!”葫芦张开大嘴,喷出滚滚焰火,吓得封门的刺蛇藤纷纷收缩逃窜。

  两人趁乱开门,一口气冲出温室。吕品心思缜密,临走之前还不忘收回千目葵上的纸蝶。

          逃到隐蔽处所,方飞取出罗盘一看,十分钟刚好走完,再看温室方向——天眼符上的纸蝶同时燃烧起来,变成一团白灰随风飘散;大葫芦还在没完没了地吐火;冰草和火木仍是难分胜负——水晶罩里蒸汽弥漫,里面的草木全都模糊不清。

          “喷火的是凤首木,结冰的是迎凉草,张嘴吃人的是龙牙葫芦……全都是木妖里罕见的品种,”吕品边跑边说,“这么一闹,曲傲风肯定气得发疯,咱们落到她手里,十有八九要进天狱。”

  “谁知道她会回来?”方飞懊恼极了,“更没想到她会带走碧无意,木妖无人管束,当然都会造反……”

  赶回天湖,学生闹哄哄地围在老橘树下,观看曲傲风治疗伤者,没人留意两人去而复返。鲨齿球兰恢复了原样,身上贴着符纸,形体缩小一半,看上去委顿不堪。

  不多时,一个女勤务匆忙赶来,凑近曲傲风耳语。女道师愣了一下,挺身站起,把药瓶塞给碧无意,领着勤务向温室飞奔。方飞、吕品心虚胆怯、面面相觑。过了一阵子,女勤务独自返回,大声宣布:“温室失火了,百草课取消,曲道师让大家回宿舍自习。”

  学生求之不得,一哄而散。简真自觉闯了大祸,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发一阵呆,突然用头撞向桌面,砰砰砰的声音像在打雷。

  “衰透了,”大个儿抬起头来,摸了摸红通通的脑门,“方飞,我是不是撞了邪啦?不早不晚,偏偏那个时候打喷嚏?”

  方飞瞅着吕品,嘴里支支吾吾,简真见他神情,起了疑心:“我刚才上岸,好像没有看见你们。”

  方飞咳嗽一下,不顾吕品冲他狠使眼色,压低嗓音说:“花草到手了!”

  “什么?”大个儿失声惊叫,“温室里的火……”还没说完,早被吕品捂住嘴巴按在床上,简真呜呜怒叫,奋力甩开懒鬼,“你干吗?”

  “你疯了吗?”懒鬼白他一眼,“这种事也能嚷嚷?”

  “这么说……”简真狐疑地扫视二人,“打喷嚏的事?”

  “我干得!”吕品老实交代。

  “混账!”大个儿叉开大手抓向吕品,懒鬼身子一缩,溜到桌子下面,简真弯腰跟入,无奈吕品占了地利,但听噗噗两声,简真脸上多了两个黑乎乎的脚印,只好退了出来,两手叉腰,气乎乎地说:“死懒鬼,有种你出来!”

  “死肥猪!”吕品闷声回应,“有种你进来。”

  “你不出来,哼!”简真两手抓住桌沿,“我把桌子掀了!”

  “呵!”吕品冷笑一声,“你不怕桌子长在手上?”大个儿激灵一下,忙不迭放开桌子。

  “够了,”两人闹腾的当儿,方飞已把盒子里的干花、干草分成四份,“一人一份,别再闹了。”

  “我牺牲最大,得要双份儿!”简真双手齐下。

  “你敢?”懒鬼蹿了出来,爬到简真背上,挥拳擂他脑袋。

  大个儿团团乱转,想要甩开吕品,懒鬼又给他两拳,这才跳到桌上,抓过一份花草揣进兜里:“怎么算四份?还有一份给谁?”

  “还用说吗?”简真揉着脑袋说道,“当然给笑笑。”方飞摇头说:“这是违法的事儿,别告诉她,免得她为难。”

  “那给谁?”大个儿迷惑地望着他,“天素?”

  “蠢材!”吕品说,“冰山女会神读,这玩意儿她才不稀罕。”

  “明天会上‘羽化课’吧?”方飞问道。

  “问这个干吗?”简真扫他一眼,“反正你也上不了。”

  吕品迫不及待地吃下花草,进入神读状态,疯狂地切换通灵界面、玩得不亦乐乎;大个儿为了收藏花草大大地犯愁,嘴里唠唠叨叨,担心懒鬼来偷;方飞倒在床上,抱着后脑沉思默想,心思像一只鸟儿,早已飞上了云巢。

  第二天“羽化课”,方飞照例荒废一天,到了傍晚,留宿云巢,等到夔龙鼓响,掉头冲进地宫。

  跑了一阵,忽听牡丹的声音从后面飘来:“你走错路了,大还心镜在另一边。”

  “我知道!”方飞脚下不停,忽然暗香浮动,花妖王拦住去路。方飞无奈止步:“你干吗?”

  “这句话该我来问,”牡丹扬起脸来,“你要干吗?”方飞沉默一下,轻声说:“我想知道一些事。”

  “所以呢?”牡丹阴郁地望着他,“你要去找那个家伙?”

  “不是你想的那样!”方飞绕过花妖,快步向前。

  “你决定了吗?”牡丹在他身边忽隐忽现,“你在走天宗我的老路。”

  “你要阻止我?”方飞越走越快。

  “不!”牡丹轻声说,“我为你感到悲哀。”

  “花也会悲哀?”方飞放慢脚步。

  “悲哀无处不在!”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天宗我说过同样的话。”牡丹轻轻叹了口气,“冤孽啊!”

  方飞无言以对,只好埋头走路。不久前方红光闪现,勾勒出石门的轮廓。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花妖王不知去向。  男孩犹豫一下,走近石门,低声说:“在吗?”

  “呵!”石门里响起阴沉的笑声,“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告诉我那人是谁!”方飞直截了当。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怪物有些恼怒,“说好了,给了元神我就告诉你!”

  “没有元神!”

  “什么?”怪物失声咆哮,“没有元神?”

  “对!”方飞把手伸进乾坤袋,掏出一颗淡黄色的药丸,“我有这个。”门里沉寂一下,怪物幽幽地说:“魂丸?”

  “说出那人的名字,”方飞看了看药丸,“我给你一颗魂丸。”

  “少做梦了,”怪物咯咯尖笑,“我要活人的元神,十个生魂,一个也不能少!”

  “是吗?”方飞把药丸塞回口袋,“那么再见了,老魅精邪!”

  “慢着!”怪物气急败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猜的,”方飞耸了耸肩,“云巢地宫不可能关押普通的老魅,书上还说,魑魅王不知所踪。”

  沉默一下,怪物用柔和的语气说:“很好,你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我的能耐。只要依从我,我就能给你意想不到的力量。”

  “我什么也不想要,”方飞冷冷回应,“我只想知道蒙面人的名字。”

  “没问题,只要你……”精邪话没说完,方飞转身就走,精邪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你站住!”

  “你答应了?”方飞扬起魂丸。

  “不!”精邪恨恨地说,“魂丸不是元神,换不了名字!”

  “那就没得谈!”

  “别那么性急,”精邪口气阴沉,“名字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一点儿提示。”

  “想得美!”方飞回绝。

  “好吧,”精邪的声音冰冷刺心,“我饿了几十年,不在意多等几天。可是无相魔存在一日,就会害死更多的人!”说到最后两句,假惺惺叹了口气。

  方飞心中挣扎,精邪的话无不道理,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无相魔,不然会有更多的受害者。火宅里的情形一闪而过,方飞打了个哆嗦,回头问道:“怎么把魂丸给你?”

  “丢到门前来!”精邪的话里透着饥渴。

  方飞稍一犹豫,弯腰丢出魂丸。淡黄色的药丸顺着地面滚到门前,一股冰冷的气息从门缝里汹涌而出。男孩下意识后退两步,魂丸剧烈振动,变成一团烟雾,飘飘忽忽、一丝不落地钻进门缝。

  “噢!”精邪发出满足的**,“你就不怕我反悔吗?九星之子!”

  “不怕!”方飞停顿一下,“除非你只想交易一次。”

  “有意思,”精邪阴阴地发笑,“你有魔徒的潜质。”

  “少说废话。”

  “好吧!”精邪顿了顿,“那个人有两个元神,一个是你的同类,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

  “没了?”方飞困惑地望着石门。

  “没了!”精邪回答。

  “我的同类?”方飞沉吟,“裸虫?度者?”

  精邪呵呵冷笑,方飞灵机一动,脱口而出:“元婴!”

  石门里沉寂无声,方飞心跳加快,脑海里闪过张凌虚的影子:“它就是无相魔?”边想边走,忽然嗅到花香,掉头看去,牡丹娉娉袅袅,跟他并肩行走。

  “哪儿的魂丸?”花妖王随口问道。

  “日魂金乌给的。”

  “哦?”牡丹微微冷笑。

  “牡丹!”方飞停下脚步,直视对方,“你还在质疑我吗?”

  牡丹望着他,身形摇荡,悄然流散,雾气掠过脸颊,方飞感到一丝寒意。

  在镜室呆了一晚,次日回到地面。方飞赶往天渊馆,在检索版上写下“元婴”两字,飞云梯轰然直上,升到接近“鸿蒙之眼”的高度才停了下来。

  这一层冷冷清清,几乎没有学生。扫一眼架上的书籍,方飞马上明白了冷清的原因——这儿是“红尘区”,专门收藏红尘的知识。

  方飞沿着书架查找,惊讶地发现关于红尘的知识极其完备,许多书籍直接取自红尘。他随手翻阅,感觉十分亲切。

  书架按照科目分区,天文、地理、历史、科学……关于史前道者战争的书籍尤其众多,占据了整整两排书架。方飞眼花缭乱,不知从何看起,忽听簌的一声,书架上冒出一条金黄色的大尾巴,后面一对小眼珠闪闪发亮。

  “您好!”方飞灵机一动,冲着书貂叫道,“敢问关于元婴的书在哪儿?”

  书貂眼珠一转,纵身跳出,金黄色的影子越过两排书架,轻盈地落在一排书架的顶端,回头望着方飞,尾巴向前挥舞。

  “咦!”方飞又惊又喜,“你要给我带路!”

  书貂点了点头,转身继续跳跃。方飞匆忙跟上,绕过数十排书架,书貂停了下来,尾巴向下一指,钻进书架消失了。

  赶到书貂消失的地方,方飞扫眼看去,架上书本不多,书名趣味十足,比如《僵尸现象揭秘》、《吸血鬼溯源》……忽然一个书名跳入眼帘,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元婴事件调查》,黑色的书皮上写着烫金的书名。方飞定了定神,取下书,来到阅览室,一页还没看完,书里的记载就让他毛骨悚然。

  “……制造元婴的实验完全失败……对裸虫元神的压缩过于残酷,极大的扭曲了它们的心志……经历极度的痛苦以后,元婴失去了肉身,却没有获得希望中的好处……怨恨发泄在主持实验的道者身上,直接导致了后来的反叛……”

  这不是普通的书籍,而是一份由斗廷撰写的调查报告,里面大量的文字遭到涂黑,很多地方都需要想象。前半本书大略讲述了斗廷绕过“天人誓约”,诱惑裸虫做了一个“元神压缩”的实验,制造了一批“浓缩元神”——元婴。可是没过多久,元婴掀起了一场叛乱,十多名道者因此丧身,元婴被镇压以后,实验也被取消了。

  方飞感觉莫名的愤怒,斗廷分明把裸虫当成了小白鼠,对他们为所欲为,报告里还用歉疚的语气提到:“实验中大量的裸虫癫狂致死,成为元婴的几率小于万分之一……”

  “混蛋!”方飞用力一拍桌子,心里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无相魔会不会是元婴叛乱的幸存者?”匆忙往后翻阅,可是出乎意料,下半本书的纸张黏在一起,用尽力气也无法分开。

  嚓,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寂静里格外清楚。他定眼望去,心子哆嗦了一下,不远处的书架旁拖出一条黑乎乎的人影。

  “谁!”他挺身站起,人影缩了回去,脚步声轻快急促,窥视者开始奔跑。

  方飞提着符笔追赶上去,绕过一排书架,陡然停下脚步。窥视者就在前面,身上的斗篷飘飘忽忽,宛如一团浓黑的迷雾。他回头看向方飞,面具闪烁金光。

  “明晃晃雷枪电斧!”方飞抖动符笔,“闪电符”穿过书架,枪矛似的刺向对方。

  那人一闪身,消失在书架后面。哧溜,闪电钻进一排书架,纸屑纷纷扬扬,几只受惊的书貂蹿了出来,爬到书架顶端冲着他吱吱狂叫。

  “抱歉!”方飞冲出过道,举目一望,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砰,火光迸闪!方飞来不及回头,便觉身子一紧,触手把他牢牢缠住,耳边传来帝江的怒吼:“瞧你干的好事儿!”

  “无相魔,”方飞冲口叫道,“无相魔就在这儿。”

  “胡说!”圆道师骨碌乱转,似乎有点儿吃惊。

  “你没看见吗?”方飞叫道,“他戴着面具、穿着黑袍子。”

  “没有!”帝江蛮横地说,“我只看见你损坏图书。”

  “相信我!”方飞急得眼眶发红,“我没说谎!”

  “凭什么?”帝江转动两下,升到高处,停留一会儿,又降下来说道,“没有你说的那个人!”

  “也许他脱了伪装,”方飞灵机一动,“这一层除了我们还有谁?”

  “跟你没关系,”帝江凑近他说,“你这个骗子,马上给我把书修好!”

  “定式考试”过后,帝江对方飞怀恨在心、处处刁难。男孩虽然恼怒,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拾起破书,一本本地用“复原符”修补,帝江飘在一边虎视眈眈,不时阴阳怪气地给他挑刺儿。

  修完书籍,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方飞急匆匆返回阅览室,目光落在桌上,仿佛挨了一记闷棍。

  书不见了!他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桌子下,椅子边,还有附近的书架……可是一无所获,调查报告蒸发了。

  方飞意识到上了当,蒙面人故意把他引开,折回来把书取走。可是欲盖弥彰,现在他可以断定——无相魔跟元婴有关,报告里面藏有它的秘密,只要找到报告,就能真相大白。

  他打起精神,继续查找关于元婴的资料,可是直到闭馆,也是一无所获——即使曾经有过,多半也被蒙面人取走了。

  “可恶,”方飞满腔苦涩,“我差一点儿就逮住他了!”

  方飞杀气腾腾地返回寝室,简真正在享用睡前甜点,见了他的模样,吓得浑身一缩,“你怎么了?撞邪了?”

  方飞不理不睬,躺在床上,取出通灵镜输入“元婴”,可他很快目定口呆。

  “可恶!”方飞把镜子摔在床上。

  “怎么?怎么?”吕品从上面探出头来。

  “你知道元婴吗?”方飞无精打采地问。懒鬼挠了挠头:“似乎听说过。”

  “这两个字为什么是敏感词?”

  吕品眨巴眼睛,无言以对,忽听大个儿冷哼一声:“有什么好奇怪的?元婴事件是丑闻,斗廷希望大家永远忘掉。”

  “你也知道元婴事件?”方飞又惊又喜。

  “我老爸提过,”简真摸了摸肚皮,“战前他在斗廷‘刑事裁判司’任职,正巧遇上了元婴事件。”

          方飞来了精神,坐起来问:“简伯伯说过斗廷为什么要做实验吗?”

  “为了创造超神!”

  “超神?”

  “就是超级元神,”简真眉飞色舞,“有一种理论,认为元神压缩以后,所在时间会变慢,如果你做同一件事花的时间比对手更少,那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速度更快。”吕品也来了兴致。

  “对!”简真用力点头,“如果发生战斗,速度决定胜负。”方飞想了想,问道:“这是为了对付魔徒?”

  “也许吧?”大个儿也不确定。

  “道者跟魔徒打仗,干吗把裸虫牵扯进来?”

  “法律禁止用道者的元神做试验,可是裸虫的元神不受保护。斗廷绕过‘天人誓约’,用哄骗的方式让裸虫自愿来做试验,以便将来压缩道者的元神。这个试验持续了两百多年,直到元婴叛乱为止,”大个儿吐了口气,“多亏这次叛乱,不然斗廷准会把那一套玩意儿用在我们身上。”

  “真可惜,”吕品咂了咂嘴,“我倒想看看这个‘超神’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爸说,元神压缩很痛苦,成功几率小得可怜。他还怀疑斗廷用俘获的魔徒做过实验,可惜没有找到证据。”

  吕品吐了吐舌头:“真黑!”

  “这就是战争!”大个儿模仿父亲的口吻。

  “叛乱后的元婴怎么样了?”方飞更担心同类的死活。

  “大多死了,少数几个没有参加叛乱,斗廷让它们自生自灭。”

  “比如张凌虚?”方飞想起冲霄车的老元婴。

  “他算一个,”简真心生疑惑,“哎,你打听这个干吗?”

  “无相魔他……”方飞深吸一口气,“很可能是一只元婴!”

  寝室安静下来,空气中流动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寒意。过了一会儿,大个儿咕哝:“骗人吧你?”

  “刚才我还在天渊馆见过他。”

  “什么?”简真跳了起来,手里的点心打落一地。

  “他抢走了元婴的资料。”

  简真坐回床上两眼发直,忽听懒鬼吹了一声口哨,说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方飞抬起头,无精打采地问。

  “张凌虚的下落!”

  方飞惊喜不胜:“元婴不是禁词吗?”

  “元婴是禁词,张凌虚可不是,”吕品眨了眨眼睛,“这叫百密一疏。”

  “他在哪儿?”方飞挤到吕品身边。

  “这个通灵台,”吕品点开一个界面,“台主叫雪衣女,一只鸟妖!”

  “雪衣女?”方飞冲口而出。

  “你认识它?”

  “对!”方飞心跳加快,“我进入紫微的时候,它是冲霄车的车长。”

  “它把张凌虚叫做‘我的好朋友’,也就是说……”

  “找到它就能找到张凌虚。”方飞不胜激动,“找到张凌虚就能找到别的元婴。”

  “差不多,”吕品挥笔划拉,“不过,这小鸟儿没有留下地址。”

  “我知道,”方飞想起“天问”中无尘子的话,“它失业了,在极乐塔打零工。”

  “极乐塔!”简真见了鬼似的瞪着他,“天啦,极乐塔!”方飞白他一眼:“极乐塔又怎么了?”

  “那是学生的禁地。”简真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学生踏足那儿,要记大过一次。”

  “吕品!”方飞看向懒鬼,“你知道极乐塔在哪儿吗?”

  “知道!”

  “能带我去吗?”

  “什么?”简真嚷嚷,“你真要去极乐塔,不知死活的家伙……”

  “去是没问题,”吕品摸了摸下巴,“不过我们不能下山。”

  “是啊!”方飞发愁。

  “再等两个月,”吕品看过日历,“道祖节会放两天假,学生可以自由活动!”

  “道祖节?”

  “纪念道祖支离邪的节日。”

  “两个月太久了,”方飞心急火燎,“无相魔又害人怎么办?”

  “你可以报告道师。”

  “没人相信我,”方飞咬了咬嘴唇,“我也不相信他们。”

            寝室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儿,吕品轻声问:“你怀疑无相魔变成了道师?”方飞默默点头。

  “不管怎么说,”懒鬼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一年级要想下山,就得等到道祖节!”

  “我才不去极乐塔,”大个儿唠唠叨叨,“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人。”

  “谁让你去了?”方飞烦恼地倒下,蒙面人的影子挥之不去。敌人近在咫尺,他却无能为力。

  “可恶!”男孩沮丧地把脸埋进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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