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一章：鲛人烩

戌时刚到，叶妩还坐在厨房盯着小火炉上的汤，依依蹦蹦跳跳地便进来了：“小妩姐姐，主人让你出去一下。”

        叶妩应声，站起身来将手洗干净，便和依依出了厨房。

        才踏进厅中，便看到屋中背对着她的一身影，一身墨蓝色锦袍，头上束着玉冠，顾屿站在一边，见她来了，说道：“叶姑娘，你来了。”

        那个身影转了过来了，剑眉朗目，形容俊逸，此时看着她，嘴唇微抿，高贵中显出一丝戒备。凌王的身形和萧冽有些像，但是萧冽身上那种矜贵是带着一种睥睨他人傲，而他，则更多了一些贵气，可以是因为他常上战场的缘故，相比起其它皇城贵胄，身上多了几分凌利的肃杀之气。

        若是之前，叶妩见到这样的人物可能是有些怯的，但是和萧冽他们呆在一起久了，妖魔鬼怪见了个遍，此时倒也是坦然，简单地行了个礼：“见过凌王殿下。”

        “你认得我？”凌王开口，声音低沉。

        叶妩轻轻一笑，说道：“这是自然，这天下谁不知道凌王殿下。”

        凌王没有多余的话，只问道：“你给董小姐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叶妩点头：“自然知道。”

        凌王听她如此坦然，便也直言道：“那人在哪里？”

        叶妩停了一下，才说道：“叶妩之前是个厨子，只会做菜，在东阳城小有名气，大家说吃我做的菜，能尝到最想尝到的味道，凌王殿下不妨先尝尝叶妩的菜，说不定能尝到想要的味道。”

        凌王审视着叶妩，见她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便知她是有备而来，便也坐回案上，说道：“那不知叶姑娘今日是给本王准备了什么菜色。”

        顾屿也坐回案上，叶妩顺着凌王的话说道：“自然和宫中御厨不能比，希望能入凌王殿下的眼。”

        说着，又看了看顾屿，见顾屿微微点头，意思是萧冽和潋已经出去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就好。叶妩无声地吸了一口气，抬眸笑道：“凌王殿下稍等。”

        再回到厨房时，叶妩看了看炉火上小心炖着的汤，确定了火候没有问题后，先是让人将她早就准备好的菜端了出去。

        玉瓷盘上用轻薄的瓷盖封着，直到进了屋中，送到了凌王面前，叶妩半跪在案前，伸手揭开了白瓷盖。

        凌王本来平静无波的脸上瞬间僵了一下，剑眉轻皱，放在案上的手抬起又放到了案桌之下，抬眸瞬间，眼神凌厉地看向叶妩。

        盘中是一条鱼尾，细腻莹白的鱼肉被极好的刀工片出，又在盘中被拼成了一条极美的鱼尾，不同于寻常的鱼尾，那鱼尾纤长而灵动，在浅浅的汤汁中轻轻地晃动，如同一条活着的鱼在摆动着尾巴。四周以青菜做成水草，点缀其中，更显得活灵活现。

        “这道菜，名为鲛人烩。”

        听到她说出那三个字的顺间，凌王一下子站了起来，在上的血色似乎一瞬间便退了下去，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什，么。”

        叶妩站起身，看着他的样子似乎随时会一掌将她打飞出去，但是想到顾屿在一边，应该不会见死不求，稍稍安了下心，开口说道：“凌王殿下不必当真，这真的鲛人烩，要以鲛人肉烹制，叶妩自然是没有这个福气的。”

        凌王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点，但是面上的怒意却仍在，听完她的话，半晌才说道：“紫京城中皆知，本王不吃鱼肉。”

        叶妩一笑，从桌上拿起筷子递到他面前：“凌王殿下放心，既然是给殿下献菜，自然是知道殿下的忌口，这道菜，看似鱼肉，实则是以白萝卜烹制，形似鱼肉，实则是素菜，顾老板一直赞不绝口，您大可一试。”

        听到点自己的名字了，顾屿不能再袖手旁观，笑呵呵地开口：“是的是的，殿下不妨一试。”

        凌王看着叶妩递过来的筷子，双手未动，只是盯着叶妩的脸，似想要看穿她，叶妩被他那凌利的眼神看得有些惧意，但是仍然镇定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凌王才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筷子，重新坐回案上，叶妩也退到一边。

        因着他们刚才的动作，案几微微有些晃动，而汤中的鱼尾也在轻轻地摆动，凌王看着那汤中的鱼尾，拿着筷子的手轻轻一擅，最终还是没有碰，而是放到了一边。

        “本王不食鱼。”凌王抬眸，看着站在一边的叶妩：“还有什么。”

        叶妩轻轻一笑，似乎没有什么意外，她微微行了一礼：“那叶妩去准备第二道菜。”说着便退了出去。

        回到厨房时，叶妩揭开小火炉上的煨着的汤，香味四溢，已经到了足够的火候。叶妩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用布巾包好两边，小心地将汤倒了出来，将汤渣留在了罐中，再将汤倒入锅中，以小火温煮，倒入剁好的肉绒，汤勺轻轻搅拌，不多时，汤汁便在锅中变得清澈如水，叶妩满意地将汤汁过滤出来，倒入白瓷蛊中，闭上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将脸凑近了汤盅，一滴眼泪便滴入了汤中，瞬间便看不见了。

        盖好盖子，叶妩托着汤盅便回到了厅中。

        顾屿正和凌王说着什么，但凌王看上去明显并未真的和他交谈，两人都各怀心思。

        叶妩将汤盅放到凌王的案几上，抬手替他揭开了汤盅的盖子，瞬间香味四溢，诱人食欲大开。将汤勺放到凌王面前，才开口说道：“此汤是以地中三宝，海中三鲜，空中三禽所熬制，取其精华，所成汤色清如水，味如仙，也称为九宵汤，请殿下一尝。”

        顾屿正靠在椅子上，随口说道：“叶姑娘，怎么没有我的份？”

        叶妩看了他一眼，说道：“顾老板想吃，厨房还有。”

        说完，目光便再次回到了凌王身上。他拒绝了第一道菜，便不会再拒绝递二道。

        凌王此时没有再拒绝，拿起汤勺舀了一勺汤汁，这汤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他今日来，为了不想让其它人发现鲛人，连贴身护卫都留在了外面，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紫京城中谋害他。

        为了鲛鳞，为了、、、凌王将汤汁送入口中。

        汤汁鲜美，入口带着一股鲜甜之意，顺着舌头流入喉咙之后，馥郁的香气又顺着味蕾在口中回荡，让人一尝难忘。

        但是随着汤汁入腹，还没来得急细细品尝，突然眼前一暗，一阵冷风带着一阵肃杀之气朝他飞了过来，本能让他立刻旋身躲开，一只箭矢“咻”的一声便已经破空而来，扎进了他的左肩之中。

        疼痛让他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周围的环境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雕玉阁内烛火通明的厅堂，没有馥郁鲜美的汤汁，海浪声一阵一阵传入耳朵，咸湿的气息提醒着他此时他在哪里。凌王震惊之下还没来得急想为什么，敏锐的耳朵里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这是！

        凌王猛地转身，一群穿着夜行衣的杀手正朝他飞奔而来，手中的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来不急想什么，凌王转身便朝着岸上的树林而去，但是脚步却是一顿。

        林中有人！

        凌王脑海里闪现出这么一句，就在此时，林中果然有一群人朝着他杀了过来，而再回头看时，另一边同时也已经有人围了过来。

        三面追兵！凌王眼瞳猛地一缩，抬头看去，头顶一轮明月高悬，满如银盘。

        此时一停，一晃眼间，三面杀手都已要到近前，凌王抬手，将手中的剑横在胸前。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盔甲。再回头，果然看到身后不远处正是码头，几艘渔船正停在那里，随着浪在海面上晃动着。

        这是，这是、、、

        这是三年前那晚。

        凌王脑中一时凌乱。

        三年前，他被杀手围截，身受重伤之下为了躲避追兵，上了渔船飘入海中，在海中遇到了那个人。

        “咻咻咻！”箭矢不断朝他飞过来，凌王下意识地便挥动了手中的剑，将那些箭矢斩落，三方杀手也在朝他不断地逼近。

        凌王伸手握住将肩头的箭矢，一咬牙将其折断，疼痛太过真实，真实到不像梦境。他看着周围不断逼近的人，脚步也一步步地朝后退着，海水涌了上来，打湿了他的靴子，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真实到让他都开始怀疑这一切。

        来人至少有五十人以上，这次刺杀当时只差一点就会成功。

        凌王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些渔船，虽然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如果想逃开，只有上渔船这一条路。

        上去，能逃开，还会见到那个人。

        凌王的脚却是像被钉上原地，海水不断拍打着他，他却怎么也挪不动上船的脚步。

        “快上来，快上来！”这时，一个娇嫩的女声传来。

        本来已经围住凌王的人都是一怔，动作停了下来。齐齐地朝着那边看去。

        凌王也转头看去，却看到叶妩手里拿着解开的渔船的绳子，正着急地朝他挥着手：“真的会死的，快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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