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画着精致而繁琐妆容的封夫人斜依在桌上，一只手撑着额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桌上的青瓷壶上的浅青色兰花格外雅致，白净的壶口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茶香。

        她的手上戴着个血红色似有水波波纹的玉镯子，手边堆叠了一摞厚厚的账本。

        “一堆混账！”封夫人翻看着手里的账本，数目巨大的亏损让她气的猛地一拍桌，玉镯子敲在桌沿上发出声响，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皱着眉头，朝着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叫郑武过来见我。”

        这么多账本，几乎没有一本有记载着盈利，封氏所有的铺子全都是入不敷出的状态，甚至反过来还得掏钱添一大笔进去。如今是她在管家，依靠着封家对她的愧疚，她才得以掌权，若是让封磊知道了她所管着的铺子一直在亏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收了回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封夫人又气又恐。只恨她当年太年轻，没看出来封应是为了娘家的权势才娶的她。可惜她一片痴心错付，娘家失势时才看清了这人的嘴脸，甚至为了落下了病根，从此不能生育。

        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秋儿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只有秋儿一个孩子，封应自然也得跟她一样！只是可惜，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在她过门之前封应居然有个私生子。不过好在这是个痴儿，拿什么和她的秋儿争！

        郑武是个五六十岁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有些臃肿的身子穿着朴素的衣裳，可若是细看，便知那衣裳的布料是极好的，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没几户买得起。

        郑武进来的时候，脸上腆着笑，待看清封夫人脸上的带着怨恨的神情，以及她那手中被抓得皱巴巴的账本时，急忙低下头，全当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低声喊道：“少夫人。”

        如今的封磊老了，而封应脑子里除了逛青楼，睡花娘便什么都不剩下。等封磊百年之后，这封家真正说话的人是谁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像他们这种人一辈子都是下人命的，自当早些为自己做打算。

        “将这些账本全都给烧了，弄个新的再给那老头送过去。”封夫人恢复了往昔淡然的神情，她将手上的玉镯子摘下搁置在账本之上，斜眼睨向郑武，郑武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走上前将所有的账本都给抱入怀中，血色的玉镯让他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郑管家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对于郑武眼底里贪婪的神色，封夫人全当没看见。要想人给你办事，总得多给些好处，也多亏了封磊的假清高，是以她才能够如此轻松地收买了郑武。

        郑武是封府的管家，有了他，许多事自然也就容易了起来。

        “少夫人请放心。若是老爷看到夫人将所有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想来定是很欣慰。”

        等郑武走后，封夫人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若是有那宫廷里的教礼嬷嬷看到，怕是会止不住的夸赞这喝水动作的标准，一举一投足皆是那大家闺秀的风范。

        若真是欣慰，封磊那黄土埋半截的人自当早些去死才是。

        “夫人——”

        封夫人抬头，看着底下慌慌张张的丫鬟，神情有几分不悦。

        丫鬟看到她这不悦的神情有几分害怕，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今儿有个从朝廷里来的大官去找了老爷……”

        “什么！”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一双眉头紧皱了起来，片刻后又舒缓了起来。紧接着，她想到了什么，朝着身前的丫鬟吩咐道：“之前的那人关在哪儿？”

        “芳林苑。”

        芳林苑原本是封应妾氏的住处，只是在封应去宋府向如今的封夫人宋海儿提亲的那天，那位妾氏在芳林苑犯病死了，死状极为恐怖。封磊嫌过于晦气，于是下令让人将其给封了起来。

        许久未经人造访的芳林苑显得十分地破败，碎裂的瓦片，蜘蛛网糊满的窗檐，薄薄的一层积灰，荒草丛生，腐朽的木头与石缝之间青苔抽拔出嫩芽。

        紧闭许久的房门发出“咿呀”的动静。躺在角落里的老妪被紧紧地捆住了双手双脚，脆如薄纸带着斑点的皮肤之下是青紫色的血管，她脸苍白得吓人，毫无血色的嘴唇唇皮开裂、干翘。

        听到动静的老妪缓慢而又艰难的睁开浑浊的眼睛，眼前站着几个虚影，可是她知道来人是谁。她已经三四日滴水未进，就纵使她有一身高强的武术，可衰败的身子却经不起这般折腾。

        看着虚弱无比的人，封夫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内疚，反而挂着浅浅的笑，嘴角带着算计。

        她自是不相信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自己的女儿，如今她的秋儿才八岁，秋香院待得好好的，也不知这不知何处窜出来的疯婆子是如何得知秋儿的种种情况，竟回答得一字不差……

        不过这老妪曾说从金都来了位王爷之后，封府就会迎来灭门之祸。而这一切都会从封老爷封磊自杀于书房开始……

        那么封磊是为何自杀的呢？

        封夫人看着躺着的老妪，脸上也不自觉的露出几分友善。若是能从这老妪的口中知悉，那么她……不是能让封磊死得更快吗？！

        只要封磊死了，她就不用在容忍封应与那孽种，到时候这偌大的封如府中的一切全都是她们娘俩的！

        桑鲤的连番试探之下，终于确定了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大反派无疑。看着脸色又黑又青，却迟迟没有发怒的少年，桑鲤不禁感慨大反派这是变成熟了啊!

        若是搁在成年的大反派身上，敢有人这般试探，早不知在奈何桥上干了几碗孟婆汤了。

        反向成长啊，这是！

        既然确定了身份，桑鲤反而松懈了下来。虽不想承认，可无论是少年亦或是青年的大反派，都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按理来说，此刻仍旧是少年的徐知善应当还在金都才是，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洛河呢……

        桑鲤猛地抬头，将身旁的两人皆给吓了一跳。

        成阳王！若是徐知善出现在这，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随着成阳王一起过来的。大抵是徐知善此刻尚年少，加之关于封氏一案中应当是个打酱油的角色，是以从前桑鲤探听的消息之中并没有他的身影。

        徐知善向那举止奇怪的丫鬟投去怪异的一眼。这丫鬟从一开始行为便十分诡异，言语间的打探似乎好像知道他的身份……？

        若真是知道他世子的身份，那这丫鬟此刻的从容……徐知善抬眸看向站在一旁摆弄着花草的桑鲤，面色骤然冷了下来。

        封萦郎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察觉到徐知善的不对劲，在抬头看到他那冷冰冰的脸，呆站在了原地，手足无措了起来。

        他不解发生了什么，误以为是徐知善讨厌他，不愿意和他玩，顿时小嘴一撇，一双大眼睛就那样红了起来，放在小肚子上的双手搅弄了起来，“哥……哥……”

        听到哭声，桑鲤急忙侧头就瞧见了瘪着一张嘴，眼眶蓄泪的封萦郎时，瞬间感觉有几分头疼，连忙跑过去，“小公子怎么了？”

        封萦郎也不回答，执拗地盯着徐知善，好像徐知善在不理他，他眼眶之中徘徊的泪水就要落下来了。

        桑鲤只觉头更疼了，相处了一个月，她知封萦郎很好哄，却也固执得要命。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向站在一旁的徐知善投去求救的目光。

        少年触及那目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抿紧着唇，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道：“我没有对他怎么样。”

        桑鲤点点头，一双眼眸，期盼地看着少年。

        少年的大反派还没有成年时戏弄人的恶趣味，桑鲤当然知道和他没有关系，可若是少年再不开口，这小胖墩下一秒绝对会落泪下来啊！

        少年的眼中闪过挣扎。他才不想承认他被这双眼眸给蛊惑了，尤其是这双眼眸之中仅有他一人的身影时，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人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应允……

        察觉到自己这危险的想法时，徐知善猛地惊醒，看向眼前的丫鬟时，眼中多了厚厚的一层戒备。他转而颦眉看向桑鲤牵着的小胖墩，言语僵硬：“我没有讨厌你。”

        听到这话，封萦郎眼中的泪瞬间收了回去，欢欢喜喜地喊着：“哥!”

        桑鲤：“……”她之前怎么没发现，小胖墩还挺有演员的天赋。

        “得寸进尺”大概是每个孩子的本性，哪怕是迟钝的封萦郎也不例外。他只觉得这个哥哥不喜欢他住的地方，那一定是喜欢外面的世界。

        他就很喜欢外面，没有吓人的娘亲，也没有人会捉弄他，有的只是那酸酸甜甜的好吃的！

        见封萦郎开始舔嘴唇，桑鲤顿时觉得要遭殃。果不其然，下一秒封萦郎便拽着桑鲤的手嚷嚷：“宛！去……外面！”

        “哥……也去！”

        桑鲤没拗过他，甚至私心里也想要和少年的徐知善多相处会。

        年少的徐知善别扭得可爱。看着装作勉为其难答应的少年，桑鲤心觉好笑。

        封府里，封夫人并不会关心封萦郎的去哪，只要别到她的面前碍眼就行，封应更是不会管。至于他的爷爷封磊，除了时不时叫其到自己的屋里考察功课，甚至额外塞些东西之外，并不过会的多约束他，是以三人出门得十分的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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