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塞外的风沙厉得很，剐在毛毡制成的帐篷上沙沙作响。

        笑声豪迈的西羌大王，赞赏着席下坐的中原道士，端起桌上的酒碗，扬声道：“敬道长一杯！用你们中原的话说，道长远道而来，让我们西羌蓬荜生辉啊！”

        帐篷中坐着的西羌壮士，学着他的模样，举起手中的酒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豪壮的一杯接一杯，言语间，仿佛中原已是那囊中之物，畅想着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踏上那富饶的国家，建立新的国度。

        封萦秋走到紫云的身边，站在辽阔的草原上，望着大周的方向，开口说：“师傅。”

        紫云：“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封萦秋摇头，静默半晌，终究忍不住问道：“师傅……季诚真的可以复活吗……”

        “这是当然。”紫云转身望向身旁的封萦秋，“人的身体就是个容器，只要容器不坏，将被徐知善拘着的魂魄寻回来，再次放入身体就会复活。”

        “只是……魂魄离体太久，便会渐渐消散。”紫云脸上是沉重的表情，“季诚就如同为师的半个徒儿，秋儿，为师对此亦是十分痛心。”

        封萦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当时她被季诚打晕后，再次醒来便是在昏暗的地牢之中，她武功被废，再也提不起剑，如同一个废物一般，等待着死亡。

        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被她师傅紫云给救了下来。这才知道徐知善杀了季邑，拥着季迁当上了皇帝。

        她心中冷笑，季迁也不见得比季辽好上几分，只不过更懂得遮掩罢了。开国皇帝便是以强硬的铁腕手段夺得的天下，飞鸟尽，弹弓藏，拥有从龙之功的臣子几近死绝，残暴、暴虐流传于血脉之中。

        除了季诚，温厚纯良得像个意外……

        若非成阳王，洛河封氏一族也不会惨遭灭门之灾，她更是不会自小流亡……封林，季诚之死，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纵使将徐知善千刀万剐，亦不能解她心中之恨！

        八月，外邦来朝。

        陌生的面孔惹来金都城百姓的围观，看着那成群结队的车队，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纷纷低声交谈了起来。

        桑鲤听到宫女的通知时，还有几分诧异，“宴会？”

        “外邦使臣前来觐见，圣上在瑶和殿设宴款待使臣，还请桑姑娘代为转达一声。”

        长公主被囚，即便是下了命令不许讨论，可架不住宫中人多，总有那只言片语会传出来。

        徐知善的活阎王名号算是在宫人们的心中坐实了，原本还有那蠢蠢欲动的宫女，见春枝的下场那般惨，她们可不想被五马分尸，暴尸荒野，也就歇了心思。

        宫中的人，惯是会见风使舵，季迁对摘星楼的赏赐不断，自然清楚国师如今的地位，更是不敢怠慢楼中住的两人。

        对于国师，他们着实害怕。反而国师身边的女子，从不刁难，责罚他们，甚至还有些好说话？比宫里大部分的主子还要好，渐渐地，若是有事需要找国师，大多数宫人都会选择请桑鲤代为传达。

        举办宴会的瑶和殿布置得十分华丽，金樽玉盏，美酒家宴一应俱全，既是炫耀，又是威慑。

        高堂之上，季迁正坐。席下坐满了人，后宫嫔妃，朝中大臣，外邦使臣，唯有那最右上方的位置空了起来，显然是主人尚未到来。

        京中那最擅长跳舞的舞姬，身姿婀娜地旋转于瑶和殿中央，那一颦一笑，俱是勾人，引得那远道而来的使臣大声喝彩。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打破这其乐融融的画面。徐知善懒散地朝着堂上天子行了个礼：“徐某来迟，还请圣上勿怪。”

        这天底下，胆敢这番作态的也就唯有国师一人。若是换了旁人，敢这般下帝王的颜面，怕是早已被拖出去斩首。

        季迁非但没生气，反而朗声笑道：“不迟不迟，国师还请快快入座。国师日夜为国事操劳，忧心国家百姓，得之国师，乃我大周之幸啊！”

        站在徐知善身后，勾着个头的桑鲤，偷偷瞄了几眼季迁。若非季迁的神情过于真诚，她怕是要觉得这人是在说反话。

        底下的大臣为了附和天子，也为了讨好徐知善，席间的夸赞不断，听得桑鲤这是一愣一愣的。

        读书人夸人就是不一样，各种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若非她与徐知善天天待在一起，知道这人每日在做些什么，她还真以为徐知善是个忧国忧民，勤政爱民，鞠躬尽瘁之人。

        说来两人之所以迟到，是因为她睡过了头……

        当时那位宫女并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她以为是晚上才开始，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谁知道宴会居然是申时，也就是四五点的时候开始。等她醒来，天都快黑了，看楼外还站着季迁身边的太监总管魏介时，就感觉要遭。

        看魏介腿抖的程度，怕是不知在外站着等了多久，她趁徐知善不注意，对着魏介表示了歉意。

        这般想来，她好似有几分祸国妖妃的感觉了。

        “圣上。”半遮面的西羌三皇妃站了出来，对着堂上的天子行了个北部的礼，开口道：“师婆占卜，西羌的神女降生在大周，为迎神女回西羌，西羌欲与大周和亲，以续两国之情谊。”

        季迁：“武元帝时，便有柔嘉公主嫁于你西羌大王成了一段佳话。只是不知这神女是为何人？”

        三皇妃摇头，“师婆占卜，神女在金都正北方向，乃是二十年前，七月出生的女子。”

        金都的正北方向正是皇宫。

        大周若是与西羌联姻一是稳定了局势，二是能够通过婚姻关系，将西羌纳入了大周的统治范围，百利而无一害。

        季迁以为是宫中的某个宫女，自然没什么不好答应的，欣然同意了三皇妃的请求。

        桑鲤吃得正欢，忽而察觉一道探究的视线，她顺着望过去，却见到殿上的西羌三皇妃，只觉这身影有些眼熟。忽而又想起那人并非什么西羌人，遂作罢。

        “阿鲤？”月满满将手中的鸡腿啃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他还想吃！

        桑鲤索性用一个碟子装了许多食物放于身旁，还用小碗倒了一些果酒放在一起。

        果酒酸酸甜甜的，不辣嗓子，很是好喝！

        宴会到后半夜才结束，喝了许多果酒的桑鲤站都站不稳，趴在徐知善的背上，疯狂打嗝。

        炎热的夏季转瞬即逝，入了秋，夜晚就没那般闷热了，反而还有些凉。这个时候，桑鲤就不喜欢呆在徐知善的怀中，转而投被到那温暖的锦被怀里。

        半夜，再次被冷醒的桑鲤，酒已醒了几分。她叹了一口气，将身边的锦被扯过来盖在两人的身上。

        她是个成熟的人了，总要忍耐一下男朋友奇怪的癖好。

        桑鲤前世还未穿越时是二十五岁，如今这具身体是二十岁，不管怎么算起来，她好像还真被比徐知善要大？等徐知善明天醒来，她再问问他的生辰好了……

        第二日天明，阳光洒在那隆起的锦被上，将睡梦中的人给闹醒。

        桑鲤睁开眼，伸手摸了摸，空空如也，床榻之上仅她一人。梳妆打扮一番后，她接到了宝珍殿苏贵妃的邀约，说是花朝节即将到了，她亲手做了许多的吃食物邀请桑鲤前去品尝。

        季迁的后宫之中，目前仅有季瑞一个皇子。她数次溜狐狸，总能碰到这位唯一的皇子，每次都会被月满满给吓着，眼眶红红的，小珍珠欲掉不掉。

        桑鲤疑心月满满这孩子是不是叛逆期提前了，明明在她面前那么乖巧的一只狐狸，却总是忍不住去吓唬季瑞。

        孩子做错了事，得教育，让它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为此桑鲤不得不数次领着月满满去宝珍殿登门道歉。去的次数多了，两人也就熟悉了起来。

        每一次去宝珍殿，贵妃苏婉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准备了一堆吃食用来款待两人，弄得桑鲤怀疑月满满这只心机狐是不是为了这些吃食，故意弄哭季瑞的。

        宝珍殿。

        桑鲤将面前的螃蟹给开膛破肚，一半的蟹肉放到月满满的盘子里，一半留给自己。

        苏婉相邀，她忽而想到前两日季辽赏赐下来的螃蟹，索性便一起带了来，直接清蒸，配上蘸酱，便足够好吃。

        “桑姑娘可曾听说那西羌的三皇妃为寻找神女，入住了昭韵殿。”苏婉开口，她知桑鲤并不关心这些消息，有意提醒，“说那神女，不是宫中的宫女，也不是后宫之中的嫔妃。”

        说话间，她忽而微咳两声，瞥见捂着手帕上的血迹，神色不变地将手帕藏了下去。

        徒有个贵妃的封号又能如何？没有帝王的宠爱，娘家失势，随着后宫之中怀孕的女子越来越多，她就连护住瑞儿都快有心无力了……

        她与桑鲤交好，除了是真喜欢这人之外，更多的则是希望在她死后，桑鲤能看在昔日的情面，在这吃人不眨眼的后宫之中，护瑞儿几分，保一条性命即可……

        不是宫女，不是嫔妃，二十岁，七月出生……这些条件一一念下来，桑鲤愣住了。

        手上拿着的螃蟹腿忽而也不好吃了。

        苏婉见她一副神魂不在的模样，心知她是听了过去，也不留她，寻了个借口便让她回了去。

        “瑞儿。”苏婉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眼中满是不舍，“你喜欢桑姑娘吗？”

        季瑞点点头。

        “那认桑姑娘作你的干娘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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