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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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东长白近蓬瀛,缥缈仙人玉雪清。凤去紫箫声已绝,青鸾独跨上瑶京。”
携远山琼苞堆雪,天如穹庐,忽得一行白鹭扶摇直上,划破云层,露出夕阳半边脸来。一时苍山小道尽被染的金黄璀璨,勾勒出一个萧索淡漠的影子,就着毛驴一匹缓步而行,出了神的遥望远山,嘴里反复念颂此诗。树影婆娑,脚下是羊肠小道,落叶几重。那人骑着毛驴悠悠而行,时时听闻枯叶落叶枝桠作响。
“一席淡雅蓝衫,独立万峰之癫。洞箫声传幽谷,婉转携白云而舞…。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毛驴上那人忽得叹息一声,抬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拔了塞儿,仰头眯了一口,不禁侧头砸了咂嘴,笑着自语道:”纯而不腻,回味无穷。山边小镇,竟能有如此陈年佳酿,倒不枉了我那来之不易的半两银子!”
言到此处,又是忍不住闭眼咪了一小口,这才紧紧旋紧了木塞儿,将细绳绕了个圈儿,系在腰上,完了还得意的在酒葫芦上拍了拍,这才回过身来,理了理微微散乱的鬓发,笑道: “想我杨天瀑今日得以窥见如仙子一般的玉人,而又饮得难寻的陈年好酒,在这钟灵俊秀,天下奇绝的长白山巅纵情游玩,这才是逍遥无拘,潇洒自在的唯美生活呀!若是此刻能让我再次得见仙子玉容,哪怕半刻,那便是立马就死了也心甘了!”
坐下毛驴仿佛是听懂了杨天瀑的自语,竟然回应似的哼了一声,前啼猛踏,一下子停了下来。
杨天瀑一阵愕然,随即一拍那毛驴的顽头,笑骂到: “小畜生莫非懂得这人生之乐?跟着瞎起哄!快快赶路,若是天黑前下不得这长白绝顶,你我都要风餐露宿!”
那毛驴闻言,只是低头闷哼不止,前啼乱踏不肯前行。
杨天瀑无奈,拍了拍毛驴的脑袋笑道: “小畜生,算我说错话,跟你道歉,你还是赶紧的赶路吧,若是错过了时辰,及得山下小城关了城门,咱们就只能在这丛林之中将就了”
毛驴只是晃头乱嘶,脚步乱踏,忽得转过身子,载着杨天瀑一咕噜的往着来时的小路窜去。杨天瀑一个不稳,差点从毛驴背上摔了下来,骂了句: “这小畜生,恁的不听话!”只得一个翻身,轻轻巧巧的落在地上,那毛驴却兀自不停,发足狂奔,眨眼见便去的没影儿了。
“果然是便宜无好货!”杨天瀑撇了撇嘴,仔细的把身上的白缎锦铇抹平了,又拍了拍腰边的酒葫芦,这才背了手仰起俊俏的脸颊,哼着小曲儿往山下行去。方走出不到一里路,忽得两边密林里鸦雀乱飞。眉头轻皱,听得前方不远处车轮咕隆,人声渐近,却是有大量马车正沿路而来。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近黄昏,斜阳将天边接连整个林子都染的一片金黄。,见前方拐角三人并骑而出,中间为首的乃是一中年汉子,生的国子脸,虎目龙眉。身着金红披挂,腰间悬着一对虎头斑斓锤,一瞧之下好不威风!左侧却是一俊俏青年,手握着一柄宝剑。右侧则是一女孩儿,大约双十年华,容貌虽称不上极美,但是秀眉清丽,别有一番少女的矜持。随后是大量人手,或操刀持剑,围着中间一辆大马车,那马车其上载着一巨物,方方整整,披着白色帆布,从外形来看依稀是一个大箱子。
杨天瀑正打量着,那车队已然行至身前。中间那汉子见前方有人,大手一挥,整个车队便停了下来,一时安静待命。
那大汉拱了拱手道: “这位小兄弟,镖车行路,烦请让个道。不胜感激”
杨天瀑微微一笑,正待答话,那大汉左侧的青年却是眉头一皱,喝道:爹爹,这林子适才鸟雀乱飞,此刻却静的出奇,只怕不大对劲!”言罢双眼死死盯住杨天瀑,握剑的手微微一紧。
杨天瀑将一切收在眼底,暗自好笑,只拱了拱手,笑道:”游山而归,请勿多疑。”轻轻一纵,却已是落在了道路边上,:”各路英雄请吧!”
青年兀自紧盯杨天瀑不放,那大汉再一拱手:”多谢!”转过身挥了挥手示意前行,又仰天大声道:”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右侧马上的清秀女子好奇道:”爹爹这话可说的有趣儿了,可我听不大懂。”
左侧那俊俏青年闻言,转过头来微笑道:”这是常年镖局与绿林达成的不成文规矩,每逢险要地形喊上一喊,那么地头的大王就总要瞧着镖局的几分薄面,不会出来打劫咱们啦!”言罢拿眼瞥了瞥一边站立的杨天瀑,见他似乎漫不经心,一双眼睛也不知道瞟向哪儿,心里才稍安许多,忽得林中传来一声大笑,声如烘炉,直震得满林子树叶瑟瑟发抖。三人座下马匹不安分的四处乱踏,口中嘶鸣不止。
当中大汉虎目圆睁,使劲一扯缰绳,直扯得坐下骏马嘴角破皮,鲜血长流。仰头朗声道:”哪位道上的朋友,烦请现身一见。”
“留下所押之物,其余人,都趁早滚下山去吧!。”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只响彻天地。待得说到最后一个字,众人但觉眼前一花,前方不知何时已然立了一位红袍白须白发的男子,面容却是出奇的年轻,除开满头银丝,竟似乎不过弱冠之龄。
杨天瀑心下一惊,暗道:”方觉前方似有埋伏,如今一看果然不假,那男子方才瞬息间飞身至此,只怕已不属于一般的武林人士。想起自己所骑的毛驴,在许久之前就发出警示了,不由笑道,”那倔驴儿倒还机警,隔此仍有二里地就反身跑了。”
兀自这般想着,却见中间大汉早已卸下腰间槟榔铁锤,招呼身后众人各自拔出武器围成三圈,紧紧靠住镖车上帆布所罩之物。随即转过身来冲那红袍男子道:”阁下何人?为何打我镖局主意?”
话音刚落,左侧那俊俏青年忍不住搭话道:”你莫非不知我爹爹名动江湖的生死锤威名么?速速赔礼道歉。然后滚一边儿去,不然爹爹一锤下来,定将你砸成肉饼!”
杨天瀑在一旁心中暗笑:”这小子不知好歹,这下惹了大麻烦了!”果然但见得红芒一闪,骑在马上的俊俏青年忽得身体僵直,直挺挺的从马上摔了下来。众人皆未及反应,杨天瀑却是瞧的清清楚楚。方才那红袍男子身上一梭形法宝闪电般激射出去,直接将马上青年射了个对穿。杨天瀑起初料想那红袍男子不过给他一个教训而以,哪知这人抬手便取了一条人命,惊怒之下,忙一个闪身去探那青年脉搏,哪里还有跳动迹象?红袍男子冷冷道:“此人冒犯于我,该死!”
镖局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马上大汉虎目圆睁,双手将两柄铁锤捏的咯咯作响。那少女悲呼一声,从马上跌了下来,又连忙爬到青年处,泪水早湿了一地。杨天瀑不忍去瞧,心中沉重,将头扭向一边,却见那大汉身后镖师个个怒气勃发,双目含血,死死瞪住前方红袍之人。大汉沉默片刻,一扬手中铁锤,声音已变得有些嘶哑:“我等身为镖师,平日江湖恩怨甚多,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既有镖物在身,当舍命护其周全。”随即转向前方红袍男子,恨声道:“阁下杀我小儿,还请留下名号来。某人此次押镖但有命在,必将上门了解此事!”
那红袍男子冷冷一笑,道:“何必这么麻烦!”众人眼前一花,一道红光早已从他手上射了出来。杨天瀑怒喝一声,抬手一道银芒迎了上去,银红之光在半空交接,众人只觉胸口俱是一闷,灵气在半空中激散开来。
红袍男子冷哼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只判官笔,那笔表色乌黑毫无光泽,乍看之下非金非玉。在红袍男子手中,却突然迸射出浓烈的红光出来。
“此乃我大云光明教内务,阁下莫非要插手不成?”红袍男子冷声道。
杨天瀑正要答话,突然见那判官笔带着一道红芒直射自己而来,忍不住道一声:“卑鄙!”他本可跃起让过即可,但如此一来,身后众人定然要遭殃,于是闪电般幻化出一把银白耀眼的仙剑来,携动庞大灵气斩了过去。
剑气刹那间便斩飞了判官笔,杨天瀑恼那红袍男子偷袭,仙剑去势不停,天地间白光乍起,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前方林地树木纷纷爆裂开来。杨天瀑收剑而立,默然不语,待得白光散开,前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土坑,哪里有那红袍男子的声影?
“不好!”杨天瀑心知不妙,迅速翻身跃起,脚下咔嚓一声,原先所站立的土地已经裂将开来,一道红光呼啸直上。倘若自己再晚上那么一刻,此刻定然已被这魔道妖人伤了。那红光冒出土地,其后一个红影紧接着飞出,正是那红袍男子。
杨天瀑在半空一个倒转,手持仙剑倒斩下来。红袍男子却不硬接,化作红光再次遁入土地之中。杨天瀑不敢落地,手持仙剑立于空中,只要那红袍男子一出地面,自己便以御剑之术击杀了他。
等了半晌,地面上毫无动静。杨天瀑正自奇怪,陡然镖局众人之处地面上红光一闪,一道人影呼啸而出。原先站立的镖师们哪里抵抗的住他的魔气,只一刹那间便死了几人。杨天瀑心下大怒,仙剑嗖的一声飞射出去。那妖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跑,转眼又逃入地下,仙剑白光闪耀,眼看便要斩到镖局那些镖师了。杨天瀑连忙引动法诀,将仙剑召回手中。
那群镖师早已吓得不轻,各个瞠目结舌,神色呆滞。红袍男子借着众人打掩护,时时对杨天瀑进行偷袭。杨天瀑害怕伤了众人,出手小心谨慎,如此一来二人便僵持住了。只是那红袍男子每出来一次,便要带走几人性命,杨天瀑愤怒之极,却是毫无办法,几次忍不住携着仙剑向四处乱斩,心里方才好受一些。
那红袍男子再次从土地中钻出,正是镖师众人所处之地,中间围着那硕大的方形镖物。杨天瀑眼睁睁看着他持着发包在镖师群中杀了几人,随即扑向那巨大镖物,却是毫无对付的办法。
领头的那大汉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喝道:“大伙儿快散开!”说着扯住尚自伏在男青年身上的女子,向一边连连跃出。众人听了他的话回过神来,个个皆是四肢并用,飞快地向周围跑开。杨天瀑一看少了顾忌,再不留手,只大喝一声,仙剑呼啸直下,白光流转,夹杂劲风蜂拥过去。
红袍男子反手抛出判官笔,自己飞快向一边跃开,那判官笔红光虽强,却挡不住杨天瀑一刻。只听得凭空里一声暴响,红袍男子双眼陡然变红,呜哇怪叫一声,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出来。
仙剑去势不停,斩在那巨型镖物之上。其上所裹布料刹那间粉碎开去。本以为镖物也会应剑而碎,哪知仙剑仿佛斩上了一团棉花一般,闷响一声,瞬间倒飞而回。
咦?杨天瀑心中好奇,仙剑绕着他飞速转动。只见那镖车早已碎开,此刻地上赫然躺着一口巨大的红木棺材。那棺材表面隐隐有一层黑气流动,乍看之下令人心头发闷,好不诡异。
身后镖师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看了看来前面站立的红袍男子,又看了看那口诡异的红木棺材。一个个嘴唇抖动,直吓得说不出话来。
忽得一人一声惨叫:“鬼啊!”脚下一个踉跄,竟是连滚带爬的往后奔去,众人哄的一声丢了兵刃,撒丫子一路奔逃。中间那口棺材方若有了灵性一般,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听之令人作呕,而后棺身上黑芒只一闪,那些奔逃的镖师一个个突然定在原地,仿佛僵硬了的石块,应声倒地,个个口吐白沫,再也不见得起来。
杨天瀑惊怒之极,不过转瞬功夫,诺大镖局竟已接近死绝,正欲欺身上前,却见那红木棺材黑光暴射,趴在青年身上痛哭的少女已然不见。但听得棺材里敲声四起,隐隐还似有呼救之声,声响越来越弱。只一刻,便再无声息。
“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杨天瀑只瞧的目呲俱裂,大喝一声,右手闪电般幻化出一把银白闪烁的仙剑,刹那间人剑合一斩向诡异的红木棺材。只见半空白芒一闪而逝,突然迸射出长达三十余丈的银白剑气呼啸直下,天边惊雷刹时间啪啪作响,前方道路土石乱飞,两旁树木纷纷夭折溅射,恍有鬼神惊嚎之象。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
红木棺材突然间高速旋转,黑光暴射,隐隐可见其中心略呈球状,其声呜呜低沉,仿若厉鬼悲号不可一世。银白相交,天地风雷大动,巨大的灵力圈如同水纹般激射开来,沉闷犹如远古神祈的吟唱。红木棺材直被劈得翻转飞退,鬼嚎不止。却未有半点磨损迹象
杨天瀑借力反身旋起,运起全身灵力流转集向右臂仙剑,忽的一剑擎天,白芒幻化作五彩神龙直冲云霄,破开云层,天边云彩飞聚,旋转聚合犹如斑斓大口,择人而嗜。惊雷声噼啪不绝。杨天瀑独立云端,持剑连天,周身五彩光芒环绕,一时间凛凛然仿若天神。
昆仑剑法,以引雷电为旨,以通天地为神。天地之威,浩然博大。一剑既出,所向披靡,挡者立时化为飞灰。
红木棺材呜呜怪叫不止,棺盖敲打不停,方圆十里树木草虫尽皆枯萎,化作黑芒急速靠拢。但见棺材正中球状黑光越变越大,掩盖棺材本身,此刻已然直径一丈大小,其上黑龙翻滚,球状闪电跳跃不停。
一旁袖手独立的红衣男子大惊失色,但觉两股盖世力量皆非自己可挡,只余威便震得自己气血沸腾,胸口烫如丹炉,忙运起全身魔力祭出随身法宝判官笔,判官笔得此魔力,一时身形骤然间扩大数百倍,仿若擎天之柱,其上龙凤皆若复活一般,龙吟风舞盘旋直上,于笔尖汇聚凝结,红芒呼啸,一时竟然隐隐抵住黑芒与天边银光。
杨天瀑见此,眼中神光暴射,大喝一声:”碧落九重剑。”但见手中仙剑突然间射出千万银白小剑,天上惊雷齐落,满天银辉承载雷电之光呼啸而下,化作条条电光缠绕的洪荒巨龙,尽数扑向对峙的黑色光球。
黑色光球异变陡生,化作饕餮巨口对天怒吼,随即巨口大张,一股奇大的吸力引得满天剑舞尽皆变向。巨口再一震天怒吼,银剑闪电顿时失了力量般于半空坠落。黑芒闪耀之下,似乎变得色泽更深了。
杨天瀑法决一捏,漫天剑雨尽数收回,化作巨大银白仙剑指天呼啸。头顶云层刹那间急速旋转,中心凹陷处雷光闪烁,怒吼不止,化作球状闪电越变越大,待得满天云层尽皆被这雷电染成紫色,只听得一声巨响,巨大雷电刹那间劈下,直中银白仙剑。杨天瀑脸色苍白,以剑御雷,灵力飞速运转,胸口有如重击,沉闷非常,嘴角溢出血来。带动仙剑携风雷走遍八方,然后倒转悬逆,携亘古之威斩向黑芒。
风声骤止,静寂无声。
天地间只剩下银白一片。
黑光如同冰雪遇春,刹那间消释不见,红木棺材仿佛失了光彩,周身暗淡无比,裂纹无数。神剑未至,已然败下阵来。
下一刻,仙剑将棺材斩得粉碎。
杨天瀑只觉浑身战栗,眼前发黑,四肢酸麻无力不能动弹。正待调息灵力,余光却瞥见一道亮的出奇的妖异红芒直向自己卷来,心下一沉,顾不得重伤之身经脉枯竭,运气残存丝丝灵力召回仙剑,一时全身巨震,经脉犹如刀割一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将出来,眼前昏暗无光,再也使不出半点力道,心下一沉,直道:“吾命休矣!”念头微转,回想下山这数月走遍山河大川,本以为凭借一身玄功当可仗剑天涯,行侠仗义,没想到初出茅庐骄傲自大,不过月余便折在长白山颠。不甘之余唯有苦笑。
念头刚止,红芒已然袭至身前,仙剑嗡的一声自发护主,挡在了杨天瀑胸前…杨天瀑只觉浑身巨震,钻心的疼痛走遍全身,脑袋嗡嗡直响。内观经脉,已然层层断裂,犹如老树枯根一般。仙剑经此一击失了主人灵力支援,顿时光芒尽逝,化作一把古朴的三尺铁剑跌落下去。而那红芒却也黯淡不少,显露出一只凶神恶煞的判官笔,再次直扑而来。
杨天瀑绝望的仰天长啸,却带动浑身经脉抽蓄,眼前一黑,只见得天边蓝光一闪而逝,忍不住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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