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杀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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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浓雾密，莽莽苍苍，几座秀峰拔地而起，巍峨耸立，环环相扣，包围着中央最突出的那座顶峰，好似狰狞的石兽臣服脚下，恭敬生畏。
这座山峰便是曾经的鲜彧族迁徙故地，盗天山。数千次日升月落，山峰依旧傲然独立，只是昔日信誓旦旦的族音已然渺茫，无迹可寻。
今日，本是无人问津的旧址，飒飒山风中，却迎来两道一大一小的身影。
一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女孩，望着眼前颓墙残灰，苍凉一片，不由抓紧了身畔那名气质端庄的紫衣女子，小声道：“师，师尊，这是哪里啊？为什么，我，我一来到此处，头就好疼啊？”
紫袍女子高贵淡漠，却为稚子一语动容神色，轻轻将她拉近自己，俯身安慰：“小梨叶，别怕。”
“师尊……我们回去吧，这里，真的让我好难受……”
小梨叶哭着恳求。女子有些心软，拉起她稚嫩的小手，从那破败的废墟中，缓缓离开。
＊
黑峭之上，玄鸦携回信纸，落入大殿上沉思的青后手中。
待一一阅览完信上内容，夜青眉目染喜，转而对相师笑道：“好机会！魔教传来消息，说扶慈失踪这几日，都在孤军一人处理魔祸一事，耗得精疲力竭，身受重伤，如今正逃往盗天山的方向……”
“这，这消息可靠吗？青后。”相师神色迟疑，不敢妄下断论。
夜青复仇心切，不做多想：“自然可靠，我们与魔教尚在合作期间，他们没有必要欺骗我们，放给我们消息，也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扶慈，再者，之前扶慈无故失踪多日，本后埋伏在道门的棋子也不知他的动向，足以侧面证明扶慈有勇无谋，抵抗魔祸无果，反而把自己整得狼狈，这正是我们反击的大好机会！”
相师沉吟，劝道：“可现在道宗已有新的掌权人，杀掉一个扶慈对他们而言，并不会有多大损失，反而会赐给他们仇视我们的理由，加大针对力度，甚至把我们与魔教混为一体，一并处置，此举极易惹火上身，还请青后慎重考虑。”
“我不管！扶慈就是该死！”夜青勃然大怒，厌恶这样的畏畏缩缩，吼道，“反正与道门早已势如水火，葬道盟迟早有一天会恢复鲜彧族的身份，与他们正面相对。就算此战，会让我们染上魔教臭名，本后也在所不惜！只要能取下扶慈的人头，提到盗天山峰顶，慰祭我族英魂，即使是被魔教利用，本后也甘心！”
“啊！青后！”相师惊恐摇头，劝谏，“青后三思啊。现在还不是我们出风头的时候，等岐苍魔教势力壮大，我们想对付道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必先把自己逼上绝境呢？”
“本后不想等了。盗天山之祭也快到了，这一天，本后在这暗不见天日的黑峭里等了多少年了？我不能放弃诛杀扶慈的大好机会，不能纵容他活着走出盗天山，这完全是在羞辱族长他们的亡魂！”
“可是青后……”相师神色焦急，还欲解释。
夜青愤怒打断：“不必劝了。本后自有分寸。相师，优柔寡断，只会错失报仇良机，此战就让本后带人亲自了断。”
“哎！”相师无奈一叹，只好掏出一物呈上，“既然青后此行心意已决，那属下只好送上这份盗天山地形图，此乃夜流音族长所遗下的我族机密，但愿危急关头，能助青后一臂之力。”
“嗯。”夜青冷漠收下，继而传令，“蒙重，蒙勇，此行就由你们随我一同前去，共诛道贼狗命，讨回我族血仇。”
“是，青后。”二位大将上殿领命，斗志高昂。
相师默然退到一边，头上白发又多了几根。
……
盗天山下，一道仙然素影，衣袍染血，负伤重重，踽踽独行，来到万丈悬崖下黄沙地上，无力再逃，只得原地休整。
就在扶慈刚要靠着石壁坐下之际，沙风掩着强烈杀意猛然扑面而来，随即天空闪过无数黑鸦，嘶鸣过后，一阵猖狂的笑声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总算让本后等到这一天了！”
听闻一阵狂笑，扶慈警惕心神，默然不语，又见前后出路都被杀手堵死，人已如折翼困兽，在这重山遮掩的峭壁下，无路可退。
“扶慈，被人追杀的滋味如何？被赶尽杀绝的绝望，令你胆惧了吗？”
夜青带着一帮手下，从峡谷尽头凌厉而来，风头占尽，对重伤在地的扶慈百般讽刺。
扶慈捂住心口，擦了擦唇角的残血，颤巍巍站起身，目光无畏：“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番五次地想要置我于死地？葬道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为何会与魔为伍？”
“啧啧啧……都快要死了，你还有这么多问题？有这个精力，不如想想怎么恳求本后允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夜青打量着他虚弱至极的战损姿态，终于高高在上了一回，眼中充满了不屑。
扶慈遂她的意，再度呕红，虚步上前一小段路，苦笑：“看来你的胆量很小，连光明正大取我性命都不敢……咳咳。”
夜青怒目，恨恼并生：“狂妄！你当真以为本后不敢杀你吗？扶慈，你欠我族的上万人命，就算你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你这么想知道我是谁，那就看好了，好好想一想当年的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蠢事！”
夜青一把揭下蒙面黑布，凌厉的眼神恨不得把扶慈撕成碎片。
“是你……”沉重的回忆，让扶慈下意识垂眸失神，原来葬道盟就是曾经的鲜彧族，难怪他们会对我恨之入骨。
夜青放声大笑：“想起来了吗？你还记得自己手上那些血淋淋的罪孽吗？鲜彧族的恨，如今由我夜青亲手加诸在你的身上，你服还不是不服？”
闻言，扶慈攥紧拳心，冷哼：“你族冒犯道门在先，我身为神剑持有者，身为堂堂道尊，对你们驱之逐之，有何错之有？是你们冥顽不灵，一错到底，那些人命是你们族长的愚昧与贪婪促成的，与我何干？”
“你！你真会推脱过错。就算我族干戈在先，但你扶慈出尔反尔，围杀降者，又高尚到哪里去嘛？你这个罪该万死的伪君子！先是诱哄我兄长向你们道宗投降，然后转身就灭了我族据地，甚至连孩童妇孺都不放过！你还敢狡辩！”
夜青怒火腾腾，语气逐渐激进。
面对穿凿附会的污蔑，扶慈咬牙愤恨：“一派胡言！如果不是你们言而无信，反咬道宗一口在先，挟持毓清子性命作为筹码，我又怎会截断你们回族的路，逼要他的尸身……你们不仅不给，还毁尸灭迹，实在可恶！”
“该死！扶慈你该死！当年的谎言，你现在还能如此坦然说出来狡辩，简直无耻得令人愤怒！”
夜青一掌催来，扶慈敛力，勉强躲开，身畔石碎尘飞，杀风猎猎。
“咳咳……等等！”
扶慈撑住气力，却无法站立，猝然单膝坠地，握着心上最后一点念想。
见他如此狼狈战败的姿态，夜青适时住手，聆听他最后的遗言：“你还要说什么？这一掌之前，本后给你这个机会。”
“多谢。我只想知道，谢阑峥……是你们的人吗？”紧要关头，扶慈不惜以死做赌，索问一个极有可能毁心灭情的真相。
闻名，夜青脸色一白，沉思几瞬，她怒而失望地否认道：“本后……从来不知道什么谢阑峥！”
“呵……”扶慈眼眶微湿，登时喜悦欣慰，唇畔勾起一丝会心笑意。
夜青不再分心，抬手一扬，喝令道：“杀！”
众人闻令，举刀逼向扶慈，准备将他碎尸万段。就在这险要一刻，不远处的峭壁上，忽然绽来数道狠快剑气，宛若午日松影，尖锐凌厉，剑风之后，数十人来不及惨叫，个个人头落地，回旋的黄沙之中，尚带徐徐松林香……
纪湘洚持剑而下，站至扶慈身前，冷喝：“敢伤他？就要有死的觉悟！”
“你，你是谁？”夜青错愕变数，不待纪湘洚回复，又见扶慈缓缓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神色坦然地上前来。
“师弟，多谢你。”
“哈！你们！竟敢设计本后？”
夜青此刻追悔莫及，不曾信任相师的规劝，反而报仇心切，落入敌人诡计。
扶慈冷眼一扫，已然月剑在手，光华流泻。
“今日，新仇旧怨，一并了断！既然你们葬道盟自甘堕落，与魔相生，那我便让你们永坠无间！”
扶慈冷声喝下，纪湘洚配合而上，并招以应：“师兄，我来助你。”
两人合声：“松月合式，斩！”
瞬间，两道剑风，配合默契，似夏夜松林的月影，盈亏变化，蕴力无穷，直逼青后众人，修为低下的人，还未反抗，便以吐血倒地，死状惨烈。
夜青蛮力硬挡，却也无用，瞬间负伤散发，飞撞至峭壁上，摔落而下。
蒙重蒙勇两兄弟见状，忠心护主，豁命一挡，苦劝夜青：“青后，你快走！我们帮你拖延时间！”
纪湘洚冷哼：“走得了吗？”
快不眨眼的速度，已然将二人的性命取下，他淡淡道：“哦，你们能走的路，就只有黄泉一条路！”
夜青艰难站起，见扶慈神色寡淡，却轻蹙眉心，缓步向她走来：“说出你们与魔教联手的原因，以及魔阵布局所为何事，我让你活命。”
“呵，呵，哈哈哈……扶慈，你何必惺惺作态？要杀便杀！”夜青怒语决绝，余光却一直盯着身畔的出路，幸得相师呈上了那封地图……
扶慈闭了闭眼，无奈道：“道夷恩怨，你要如何了结，才肯供出魔教阴谋？”
夜青听得一愣，未曾想当初杀人无情的魔头如今会对她这么一个败者退步至此，不过短短一瞬的惊愕，并不能抵消心头的恨。
她握紧手心的毒粉，阴沉着脸色，咬牙切齿：“除非……你死！”
“啊！是毒，师兄小心！”
天助青后，一阵顺风挟着毒粉，扑向扶慈二人，让她有机会，负伤逃跑。
见状，扶慈冷剑照眼，扬起沙尘，将毒气扑倒在地，消散殆尽。
纪湘洚上前察看，只见一滩血迹，恶叹：“逃了。”
扶慈蹙然：“既然设下此计，能引出这么大的鱼饵，自然不能放过她所知道的秘密。追！”
夜青着急赶往盗天山入口，察觉身后二人的剑光催命而来，心知此劫难逃，决意孤注一掷，纵出极招。
纪湘洚见状，迅疾闪在扶慈前方，剑式狠厉，一招碾压其毒招。青后登时再添新伤，呕血倒地。
扶慈冷喝：“师弟，暂且不要伤她性命！”
“哼。”
三米之外，便是生机。夜青怒恨瞪着二人的身影，不甘心，也不肯罢休：“哈！扶慈，能把我逼到这样的地步，你也真是厉害。不过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你会死得比我还难看！”
纪湘洚闻言而怒：“住口！执迷不悟！”
不知青后有心激他二人，准备使出绝毒，同归于尽。纪湘洚难忍恶气，松风剑式再度出招，扶慈欲劝却是不及。
险要一刻，半空两道清冷剑气折来，勉强一挡道者剑威。再等尘埃落定，人已经被救走了。
扶慈察觉暗中有人出手，抬手一拦：“师弟别追！魔教中人出手相助，恐有布计，重创葬道盟的目的已经达到，我们不可再因小失大。”
纪湘洚暂收剑锋，有些不悦：“师兄，你刚刚在高兴什么？”
“嗯？”扶慈骤然平了嘴角笑意，下意识反问，“我高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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