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素年回学校做经验分享，路过教学楼时，看见林瀚一个人坐在教室里。

        她好奇地走过去围观，吃惊地发现林瀚拿着一本厚厚的五三，正在解一道函数题。

        素年软软地问：“林瀚，都放假了，还学习呢？”

        林瀚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接茬。

        素年前几天说了林瀚的坏话，这会儿见了本人心里虚得很，没话找话说：“哎呀，你这道题的思路不对，应该这样解……”她很自然地扯出一张椅子，挨着林瀚坐下，试图从对方手中抽出纸笔作演示。

        林瀚却暗暗发力，把笔死死攥在手中，不让素年拿。

        素年厚着脸皮说：“噢，我知道了，你想自己解题对吧。那你继续写吧，我就在边上看着，不说话。”

        林瀚写了一两个数字，扔下手中的笔，看向素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态度冷淡道：“你这么殷勤干嘛？”

        素年：“校友之间，原本就应该互相帮助，何况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林瀚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拍，哼道：“用不着。”

        素年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了几行草稿，边写边问：“都毕业了，你还做题干嘛？”

        林瀚：“要你管。”

        素年：“林瀚，你再凶我一下，我就回去了，不管你了。”

        林瀚冷冷地说：“本来打算去闯社会的，现在又不想了。我也想上大学。”

        素年：“噢，这个想法挺好的。你今天学得怎么样了？”

        她说着，拿起林瀚手中的练习册翻来翻去，发现他只写了第一页。上面的选项全选错了。

        素年问：“有什么不会的吗？我教你吧。”

        林瀚：“没有。”

        素年：“那我回去了。”

        林瀚：“这一页，全部不会。”

        于是素年拿着纸笔给林瀚讲了起来。他的基础落下太多，素年又说得特别细致，把林瀚带的草稿纸全写完了。

        素年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她想了想，牵过林瀚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两道题，说：“给你留个家庭作业，回去好好做啊。”

        林瀚盯着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喉间滚动一下，慢吞吞问：“你急着上哪儿去。”

        素年说：“去给学弟学妹分享经验。”

        林瀚：“上哪儿分享啊。”

        素年：“阶梯教室。”

        林瀚目光一闪：“噢。”

        素年说着，起身走了出去。她走出教室后门后，又回头往教室里瞥了一眼，见林瀚聚精会神地埋头写作业，很是欣慰。

        上辈子，林瀚是挣了很多钱，成了全国闻名的大老板。但他也是真的吃了很多苦。林瀚现在浪子回头，明白了学习的重要性，就算没有考上很好的大学，也至少能在校园里学个一技之长，以后找个好工作，再也不用遭受上辈子的那些罪了。

        素年的眼眸暗波流转，像夜空中波光粼粼的银河。上辈子的林瀚，在刚出社会时，只能上工地卖力气。他碰上了无良的老板，恶意欠薪不给钱，面对找上门讨钱的工人们，老板狂妄地说：“我有钱，我就是不给。我背后有人撑腰，你们去告我呀。”

        林瀚一怒之下，把人狠狠揍了一顿。无良老板事后报复，把工人聚集在一起，说：“各位弟兄们，我已经取好钱了，就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他一说完，就将手中一把亮闪闪的钥匙扔进汹涌澎湃的江潮中，假惺惺地说：“啊呀，不好意思，保险柜的钥匙掉下去了。那是进口的保险柜，只能用厂家配的钥匙开锁，这下我也没办法了。”

        话音未落，林瀚便脱了上衣，一个猛子扎进涛涛江水中。这地方靠江，本地人大多会水。林瀚下去后，几十条汉子一齐脱了上衣，跳进水中。

        半小时后，林瀚带着满身的冰渣子上了岸。老板见他两手空空，用那副油腻的嘴脸说：“找不着钥匙吧？我想给大家发工资的，但没有钥匙，也是有心无力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瀚走到他面前，狠狠呸了一口，钥匙掺杂血水，砸在无良老板的鼻尖，又落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林瀚和他的工友们拿到工钱后，也结下了深厚的兄弟情。他们一合计，风风火火离开了工地，自己创业办了厂。这中间尝过的辛酸苦楚、人情冷暖，只多不少。

        后来的后来，素年与林瀚重逢了。他们俩，一个满面沧桑，一个一身病痛，都非常惨。

        素年收起回忆，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神，走进了阶梯教室。学弟学妹们已经落座了。台上的班主任见到素年，简单说了几句致辞便招呼素年上台。

        素年轻轻扫了一眼，有的正嘻嘻哈哈地聊天，有的正无所事事地趴着，还有的在打瞌睡。

        她清了清嗓子，温柔地说：“学弟学妹们，你们好。今天学校让我给大家做经验分享。其实，我想说，学习没有太多的经验，聪明的人不需要学，开窍晚的主要靠勤奋。在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中，也不太可能完全改变大家的日常习惯。”

        素年的话出乎大家的意料，教室里安静了不少。

        素年接着说：“学习很辛苦，我也是高考后，才发现比学习更艰难的是生活。”

        “不瞒大家说，我的大学险些就上不成了。原因一言难尽，总的来说是家里没钱。不过我想我的困难并不是个例。在这里和大家分享一下我所了解到的办法。”

        “第一呢，同学们不要轻易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每一步都要认真。认真报志愿，认真选专业，认真填报。第二呢，假如家里经济条件不理想，可以去申请助学贷。大以后有了工作，可以慢慢还。要是经济实在困难，也可以先跟学校申请休学，今年攒一攒钱，次年再想想办法。”

        “我说的不一定全对，具体情况大家要咨询一下学校的招生办。”

        “嗯。还有就是，其实成功有很多种方法，高考未必是唯一的渠道。但是它相对而言，比较公平。也许人生总是要吃苦的吧。生活艰苦、学习辛苦，每个人都逃避不了的事情，只有吃苦。最后希望大家好好学习，来年金榜题名。”

        班主任目瞪口呆地看向素年，小声提醒：“有没有学习方面的心得要和大家分享？”

        素年想了想，说：“我这个暑假，每周天下午会来学校自习室，大家有学习上的疑问，可以带着题目来找我。都是同学，大家不要客气。”

        ……

        分享会结束后，素年告别老师同学，一个人慢慢往家走去。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声，素年转头，看见骑着单车的林瀚。素年笑着问：“题目都写完了？”

        林瀚含糊地说：“草稿纸用完了，我晚上回家再写。”

        素年：“噢。”

        林瀚忽然问：“你去了大学后，会回来吗？”

        素年：“会吧，寒暑假我都会回来的。”

        林瀚：“我问的不是这个。你大学毕业后，还回来吗？”

        素年想了想，不肯定地说：“应该不会。我妈希望我留在外面。”

        林瀚满不在乎地说：“噢，所以你打算在外面结婚生子？”

        素年被林瀚的大胆直白吓得咳嗽起来。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磕磕巴巴地说：“什么叫在外面结婚生子，好像我是陈世美一样。”

        林瀚双目直视着前方，慢悠悠地蹬着单车，很平静地说：“什么陈世美？他是谁？哪个年段的啊？”

        素年被林瀚的不学无术惊呆了，她脱口而出：“一个话本人物，抛妻弃子娶公主，最后被包拯斩了。林瀚，这个故事老师上课时讲过的，你都没听吗？”

        林瀚哦了一声，淡淡地问：“那你会做陈世美吗？”

        素年被气得半死，她大声说：“我又没有在老家娶媳妇儿，也没有孩子，怎么做陈世美啊？”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瀚说：“你以后肯定会有孩子的。”

        素年：“废话！这还用你说！”

        林瀚见素年生气了，转了个话题说：“如果可以随便选，以后你想干什么工作？”

        素年：“你想什么呢？我哪有随便选工作的资格啊。像我这样的人，毕业后只能尽可能地找一份收入高点的工作。哪家单位收我，我就上哪家去。”

        “我好好奋斗，以后给我的孩子一个好点的平台。随便选工作的机会，留给他们吧。”

        林瀚：“你不要这么悲观啦，努力拼一把，总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素年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有些憧憬地说：“我以后大概率会找家给钱多的大公司吧。假如可以，其实我比较想拥有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不过话说回来，轻松的工作，工资也低。我应该不可能拥有啦。”

        “不过我会努力多挣点钱，以后让我的孩子们能够自由地选择喜欢的职业。”

        林瀚：“比如？”

        素年认真地想了想，说：“舞蹈老师、公务员啊，这些都很不错。不过随便啦，未来是属于他自己的。我会尊重他、爱护他、信任他。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希望他以后不要像我这样辛苦。”

        林瀚勾唇笑道：“你真是个好妈妈。连男朋友都没有，就想着以后要怎么培养小孩。”

        素年见林瀚取笑自己，跺了一下脚，生气地走了，把林瀚远远落在后头。

        这时，几个学弟学妹叽叽喳喳地走了过来，恰好也在讨论未来的职业问题。

        一个男孩垂头丧气地说：“我去不了好单位的，我爸坐过牢。我妈专门打听过了，我爸的这种情况会拖累我，唉。”

        大家七嘴八舌地安慰那个男生，而原本该拐弯回家的林瀚听了，眉头紧锁地踩着自行车，朝网吧的方向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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