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烛火

燕行走后，越盈又和同事们欢言一会儿，便叫了代驾离开。

        代驾司机非常健谈，关上车门就开始叭叭，从地址到家庭，一路不带停。心累的越盈没有什么交谈的欲望，仅时不时随口敷衍几句。

        司机感受到越盈的不情愿，说了两句亦是噤下声。

        耳边终于清静，越盈卸下白日特有的、名为律师的坚毅外壳，侧首看向窗外。

        夜空无星徒有月。城市的光污染太强，星星稍纵即逝，像是染上一层擦不掉的灰尘，在众多光芒之下黯然失色。

        男人半敛唇角，稍显冷倦，神色间尽是疏离，连笑都不达眼底的模样，仿若高悬于空的一钩弯月，在脑海里越发清晰。

        意想不到的幻视令越盈有些惊慌，她移开视线，看向摆在膝上的黑屏着的手机，试图撇开这缕莫名的思念。

        窗外暗云浮过，徐徐遮住弯月，停留片刻再度悠悠略过。

        越盈视线无意一抬，蓦地停止。

        一遮一掩后，那钩弯月竟越发明亮，似是打磨擦拭，彻底散发出应有的光芒。

        匆匆，往事随风而过。

        当年她做的狠绝，好似不想今后反悔，近乎删掉了所有有关燕行的事物。

        尽管过往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可光是云烟，也够越盈无限回味。

        彼时正是年少轻狂、无需顾虑的年纪。

        她无忧无虑，像猛烈燃烧的烛火，向梦想奋力拼搏。

        而途中，偶遇到恣意张扬的燕行。

        那时的他风华正茂，不似如今这般冷淡。

        爽朗如清风拂面，温柔如繁星满天。

        惊艳她整个青春岁月。

        答应表白后，她一整晚没睡，全在盘算关于他们的明天。

        可意外往往比明天来的更快。

        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再度翻涌而上，越盈小幅度咬了咬唇，不愿多看，闭上眼假寐。

        过了好一会儿，反扣着的手机一震。

        她翻过来查看，发现团队群有人她。

        ——言尽于此（6）

        盛平：【月亮比月色美，小越你到家没？】

        盛平向来绅士且考虑周到，每次饭局完，他都会一个一个询问是否到家，至到全员报平安结束，他才能彻底放下心。

        实习加工作快三年，越盈也算小有积蓄。在立根律所办事一个月的时候，感受到良好的企业氛围，今后也没有独立出去的想法，索性在偏僻的郊区买了一间房。

        即便离市中心要开近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距离，上下班略有不便，但好歹，她有了一个家。

        越盈唇角弯起：【还没，正在车上，全速行驶。】

        盛平回复迅速：【[ok]到了记得报告一声。】

        越盈：【好哒，老盛老师！】

        盛平：【“老”字就不需要啦[擦汗]】

        越盈“噗嗤”一声，萦绕于心的忧伤在这顿打岔下消散不少。

        不料还未等越盈熄屏放下，掌心又传来一阵颤动。

        她切到另一人的聊天界面。

        何初曼：【宝儿，你还好么？[紧张]】

        越盈歪了下头，回复：【挺好的呀】

        何初曼：【真的？】

        越盈：【真的！千真万确！】

        过了几秒，何初曼再没回复。正当越盈思忖着自己的措辞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的时候，一同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越盈一惊。

        于是手机在无数尝试挽留的动作之下，巧妙地掉入车座缝隙当中。

        越盈懊恼的挠头，而后伸出手，从各种角度尝试一遍，最后找出可以掏到的可能性最高的角度，探出整个身躯去够。

        在此期间，越盈时不时能听到颤抖、彩铃、短信来电的声音。

        越盈抿紧唇，心中愈发着急。

        等再次捞起时，何初曼早已挂断电话，且发了一长串的消息。

        何初曼：【你咋不接电话呀！？】

        何初曼：【宝儿，你是不是在哭？】

        看微信不回话，于是用短信又发了几条。

        何初曼：【肯定是那个男人惹哭了你，气死我了！好好跟他解释案情，竟然对你这种态度！】

        何初曼：【可是转头想想，在一个刑警前质疑他的专业能力，确实不太礼貌，而且我感觉……你们好像之前认识。】

        何初曼：【你们是什么关系呀？当然，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说】

        一系列消息难掩关心，却也不是好奇。

        越盈没有立即回复她，而是再次反扣手机。

        她凝视着窗外那轮弯月，回想她与燕行如今到底时什么关系。

        朋友？

        算不上。

        恋人？

        早在她选择离开时，就已经名存实亡。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关系较为合适。她翻过来，点出通话界面。

        手指敲击的速度略显踟蹰，但是信息里的用词，却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地坚定。

        【我们只是普通的前同学关系。】

        发完再次扣下。身为律师，她非常注重个人隐私方面的问题，反扣手机已是她潜意识的谨慎动作。

        手机没有再颤动，想必何初曼也不知该如何继续交流下去，索性放着不管了。

        越盈自顾自地找好理由，闭目养神。

        到家门口的时候大概十一点。

        已经是快要睡觉的时间了，越盈蹑手蹑脚地开锁开门。

        缝隙中传来烟味，越盈确认越嘉志今天下班的早，已经到家了。

        打开门，屋内并没有烟雾聚集，体感温度和室外差不多，想必是有开窗通风。

        “回来了？”

        把钥匙放在门口老式牛奶箱里，越盈嗯了声，小心翼翼地换鞋，再拿出手中垃圾袋里的高跟鞋，妥善放在众多高跟鞋旁。

        放完，她抬眸，看见越嘉志正坐在沙发上。透过他的身影，可以清晰看到新闻播报近期连续抓获十五名吸毒者的消息。

        越盈注意到抓捕人为淮宁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她微微一愣，视线再次移到越嘉志身上，可惜他背对着她，只留一个阴阳后脑勺，根本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这条新闻过去，越盈也进房间换上睡衣，处理好脚踝的扭伤。

        该处理的处理完，越盈坐到越嘉志旁边，和他一起观看今日的新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同坐在电视机前看今日的晚间新闻重播，已经是越家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只要两个人晚上能凑在一起，他们绝对会用机顶盒翻看回放。

        屋内寂静。

        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并肩观看。

        也不知是看今日的社会动向，还是看已然逝去的梦想。

        新闻渐渐到了尾声，半晌，她听到身旁传来饱含沧桑的声音：“你还饿吗？”

        听他这么一说，饥饿感就像是被吵醒，斗志昂扬地叫唤起来。

        事实上，因为和燕行相顾无言，脑子里的思绪又过于混乱，直接导致她的食欲下降，根本没吃多少，一桌子的肉基本都是燕行一人在品尝。

        饥饿感强烈。

        现在想想，还真是可气！

        越盈瘪了瘪嘴，可看向越嘉志时，却做出与空荡荡的肚子相悖的举动。

        她摇摇头。

        越嘉志上班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再麻烦他帮自己填饱肚子。

        越嘉志若有所思地垂眸，摩挲了下无名指，径直起身到厨房：“那我饿了，我去下个面。”

        越盈呆愣地看着他走远。意识到他看穿了自己的谎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随后想起刚进门时泛出的疑惑。

        “爸，你今天几点回来？”

        “八点左右。”

        “这么早！？”

        越盈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靠垫上，不假思索问：“为什么今天这么早？”

        越嘉志动作一顿，没有回答。

        见他不同寻常地动作，越盈缓缓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看向日历。

        今天的日期用红线圈了起来。

        啊……原来是今天……

        怪不得他这么早回来。

        越盈略好的心情荡然无存，她朝着越嘉志的背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刻难以言喻的心情，越想越乱，便索性低下头摆弄起手机。

        短信界面被随意调掉。调走过后，她突然感觉不太对劲，又重新调了回来。

        ……

        燕行回家挂好外套。

        听到手机响了，他拿起来查看。

        是一个不熟悉，人却极其熟悉的号码。

        发来的短信是——

        【我们只是普通的前同学关系。】

        平缓的呼吸顿时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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