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这时季子也注意到了嬴珠的装束。玄殷人的打扮向来隆重，哪怕是日常装束、也十分华丽甚至于繁缛，大约是方便随时随地的进行占卜、与神灵交流。

        “小珠姐姐的头巾上是什么花纹？”季子问。

        “是燕子。”嬴珠放下头巾、解了下来，又理了理头发，接着把头巾铺展开、双手捧到季子面前。

        “这……”季子有点受宠若惊。

        “没关系，反正等会儿也要洗洗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点酒，季子稍微有些脸红地接过头巾。果然是燕子，成排成列、大小相当、彼此颉颃，身形流畅、活力灵动，通体青黑、腹部洁白，头巾全幅织银，在灯火、月色下闪着洁白的银光。

        “真好看。这是你自己做的还是买来的？”

        “买来的。我记得是一万钱吧。”

        “这么小一块头巾居然要一万钱……虽然确实质感很好。”

        “我们玄殷人……其实就是这样啦，挣了点钱就想穿在身上。因为工作原因，很多玄殷人都在外奔波，流离之人、如此也十分方便。至于有人觉得玄殷人喜欢炫富，真的是一种误解……”

        “可以理解。这就相当于把行李、家当都穿在了身上嘛，四海为家。”

        “是呀。天枢的人应该不会这样吧？我很少在外见到天枢人，感觉你们好像都不会出国。”

        “是这样的，”季子解释说，“天枢国人安土重迁，一般不会背井离乡，除非实在吃不饱饭。但我也是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外面的境况还要差得多……”

        “我听说有不少人都特意跑去了天枢生活，说那里是世外桃源。”

        “或许吧。或许我更多是觉得、家乡的生活太枯燥了。实在没有想到，这几年、外面的日子居然这么难过。”

        “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大家都说天枢好，我想应该不会有错。”嬴珠说着，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和季子一起去天枢。好像有点像私奔？

        “今天你们占卜的时候……真是吓坏我了。不如你现在再卜一卦试试、看我能不能活着回到天枢。”

        “这种事……”在嬴珠看来实在太不吉利，不过既然他有要求，那就“试试吧。”

        嬴珠说着又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照旧放在卜盒里摇碎——

        “否。”嬴珠说。

        “就是不能了？”

        “是的，卦象说、你不能活着回到天枢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行吧，那我就不回天枢了。哈哈。”不知道为啥，季子突然一副心很大的样子。大概是醉了。

        “妈，我吃完了。”小镒一直在旁边闷头吃烤串，很快就吃完了。

        “来尝尝妈妈的。”

        “我想睡觉。我们回去吧。”

        “等妈妈吃完。”

        “你吃快点，不要一直聊天了。”小镒摇着妈妈的胳膊。

        “都到村口了，你自己回去嘛。”

        “我要妈妈一起回去嘛。”小镒抱着妈妈的胳膊摇得更用力了。

        “季子叔叔特意请我们吃烤串，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小镒想回去的话……”

        季子话音未落，母女二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他，他倒不敢往下说了。

        “不就三百五十钱吗，我还给他就是了。”小镒开始掏钱包了。

        “小镒！”嬴珠有些生气了，但随即还是压低了声音、央求说，“听妈妈的话好不好，就这一次。”

        小镒皱着眉，又看了看季子，没再说话。

        “你们出门多久了？”季子连忙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小镒还没到三岁、几乎刚会走路，我们仨就出来了。”

        “那就有六年多了。”

        “是呀。头一年在炎林，实在待不住，就去了玉京。玉京、扶风之间来回有三四年，之后就一直在江汉了。”

        “看来小珠姐姐的阅历很丰富啊。”这还是季子第一次出远门。

        “哪有什么阅历……不过是陪着孩子她爸、四处流浪，混口饭吃罢了。”

        “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二十岁，和你一样。”嬴珠说着看了看季子。

        “我倒没遇见过……像姐姐这样的姑娘。”不知道玄殷是不是有什么养生秘术，季子看嬴珠完全是同龄人的感觉，有时候甚至觉得、她好像还比自己还要小一些。

        “他大我一岁。我们刚认识一年、就有了小镒。”

        “这么算来，嬴珠姐姐今年也不过二十九。”

        “妈，我好困……”小镒又来插嘴。嬴珠捂住她的嘴巴、又顺势抱着她的脑袋按进怀里。接着若无其事地说：

        “明年就三十了。唉……”

        “看着还像二十岁。”季子毫不吝赞美之词。

        “真希望可以永远二十岁。”嬴珠忽然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是能和二十岁的男子再开启一段爱恋，说不定就能找回十年前的感觉呢？

        “你丈夫是做什么的？”季子接着问。

        “他是戈族人，工作永远只会是打造长戈。区别只在于给炎林打造还是给玉京打造，又或是扶风、江汉。他去哪儿、我和小镒就跟着一起去。”

        “你们以后还会去其他地方吗？”

        “呵，”嬴珠冷笑一声，“可能不会了吧。”

        “嗯？为什么。”

        “他和洛邑兵备府的小姐关系很好，往后大概都会留在洛邑了。”

        季子忽然没话了。接着嬴珠又主动来问：

        “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这个嘛……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姐姐开了家绸缎庄、帮人做衣服，家里本来三十亩地、我和我哥一人十五亩正好，但是风雨不和、流年不利，田里种啥、啥不成，眼看着兄弟两个都成不了家了。因为我从小就不爱种地、偏喜欢弹琵琶，爸妈就让我去戏班子找个活儿，先把地交给大哥来种、好让大哥先娶媳妇成了家。我在村里的戏班子做了一年半，有个江汉来的前辈夸我有天赋，建议我来江汉闯闯。正好我也觉得、我的才能在小地方施展不开，哈哈，脑子一热、也就来了。树移死、人移活嘛。”

        季子一边说着，嬴珠也聚精会神地听着，眼里仿佛有光。

        “真有趣。不像玄殷，家家户户都是‘跳大神’的。”嬴珠自嘲地说。

        “我听说玄殷人都会行医，而且还是专门处理疑难杂症，甚至能起死回生，真有这么神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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