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犯绞煞

清净道人站在一丛花木旁，捞起一枝折断的花枝，放到鼻尖仔细嗅闻。

        卫父站在老道不远处，面色还算平静，但不时跳动的眉角泄露了心里的烦躁不安。

        谢昭则在向卫骞问话，记录员梁爽运笔如飞。

        “卫世子，虎妖具体是个什么形状？”

        “老虎的头，女人的身体。个子不高，身形纤瘦，但感觉得出来，虎妖力气很大。”

        “速度快吗？”

        “很快。”

        “你赶过来时，虎妖在做什么？”

        墨眸中闪过痛苦之色，卫骞闭了闭眼睛，才道：“虎妖正要咬阿雪的脖子。”

        “卫小姐什么反应？”

        “阿雪她……被吓到了，呆在原地没有动。”

        “错。我是在想办法自救。”卫栖雪高声接过话。

        记录员梁爽惊喜地抬起头：“阿雪！”

        卫栖雪回了她一个笑脸，接着道：“我那时一脚踩中虎妖的脚趾，趁它痛得缩脚的间隙，矮身闪到旁边，拿过阿兄手中的棍子，与虎妖形成对峙。”

        “确实有妖气，但没有汨罗香的气味。”清净道人拿着折断的花枝过来，将其递给谢昭。

        谢昭接过花枝，转手给了梁爽：“也就是说，这回的虎妖本身就是只妖怪。没有被汨罗香催化，也不受人控制。它是主动来袭击卫小姐的。”

        清净道人颔首：“正是如此。”

        “那就奇怪了，为何虎妖想杀卫小姐？”

        卫母身形踉跄了一下，幸亏卫栖雪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卫母才算稳住身形。

        “娘，您怎么了？”卫栖雪和卫骞几乎同时开口。

        没理会儿女的询问，卫母脸色发灰，望了卫父一眼，见他轻轻点头，卫母蓦地红了眼眶，噗通一声跪倒在清净道人面前，眼泪扑簌簌流下：“道长，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卫栖雪弄不明白母亲在唱哪一出，感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干脆也跟着跪下了。

        卫骞也一头雾水地跪下了。

        清净道人一甩拂尘，一脸慈悲地道：“夫人请起。若有难处，不妨直言。”

        道长都这样说了，卫栖雪便与阿兄一起把卫母扶起来，为她拭去泪水。

        卫母含泪道：“多年前，德济寺的慧悟方丈曾为雪儿批过八字，言她命犯绞煞，一生将不断遭遇各种意外，甚至会有血光之灾。现在这接二连三的妖物，恐怕就是冲着雪儿的特殊命格来的。

        “妖物如此凶险，雪儿只是一个弱女子，将来再遇上妖物可怎么办？还请道长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请道长一定救救雪儿！”卫父也加入求救行列。

        清净道人并未马上作出回应，而是道：“不知二位是否介意把小姐的八字说出来？”

        这是要当场验算卫栖雪的八字了。

        卫父忙道：“当然不介意。”吩咐侍从拿来纸笔，当场写下卫栖雪的八字。

        清净道人掐指算了算，面色变得凝重：“果然命犯绞煞。有这种命格之人，需得与同样命犯绞煞之人婚配，才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只是命犯绞煞之人本就极少，又要找个年纪相当的少年，怕是不容易。”

        卫母忙道：“虽然不容易，但人已经找到了。”

        谢昭突然道：“夫人的意思是，安国公府舒家大公子舒庭轩，也就是卫小姐的未婚夫，也是命犯绞煞之人？”

        “正是。”卫母点头，“雪儿少时没少磕磕碰碰，与舒家大公子定亲后，少了很多意外。我和老爷还以为雪儿从此平安了，谁知……”

        说着眼圈一红，又掉下泪来。

        谢昭“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卫栖雪体贴地为母亲拭泪，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原来她和舒庭轩都是命犯绞煞之人，这种万里挑一的命格，要找到一个同类何其艰难，难怪舒家不同意解除婚约。

        她要是舒庭轩的家长，也不会同意解除婚约。可这却给原主卫栖雪带来了杀身之祸。

        好像谁都没有错，又好像谁都错了。

        只能说人的每个决定都会伴生着后果吧，只是某些后果是预料得到的，有些是始料未及的。

        “原来令爱已经与同样命格之人定亲，难怪此次遭虎妖袭击能够全身而退。”清净道人缓缓点头，“但婚约再有效，也不能保证每次遭遇危险都能化险为夷。远离危险，才是保证安全的最好办法。”

        “如何远离危险？请道长指教。”卫父忙道。

        “可以把令爱送去德济寺。”清净道人提出建议，“德济寺有护寺阵法，寻常妖物休想越雷池一步。只要令爱待在寺内，安全自有保障。”

        卫父犹豫了片刻，问道：“为何不能送去您的飞云观？有道长在，卫某当然更放心。”

        清净道人摇摇头：“飞云观从不接待女客。善人勿怪。再者，德济寺的慧悟方丈最擅长斩妖除魔，有他在，令爱的安全自是不成问题。”

        “不知德济寺是否愿意接收小女……”卫父最担心的是这个。

        “无妨。贫道自会给德济寺方丈修书一封。今日便可起身。”

        “多谢道长。”卫父大喜，忙抱拳躬身一礼，余光瞥见卫栖雪脸色不大好，遂关心询问，“雪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爹爹无需为女儿担心。”卫栖雪笑了笑。

        她心里着急啊。

        舒庭轩罚她去欢聚楼登台，要是去了德济寺，可怎么跟舒庭轩交代？

        那个恶魔，可不会听她半点解释。

        烦恼归烦恼，当天下午，卫栖雪还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由卫家其余三人送去了德济寺。

        看在清净道人的面子上，寺庙住持同意留卫栖雪住段时间，并指派慧悟方丈在这段时间内全权负责她的安全保卫工作。

        ……

        锦罗街位于城东，是京城有名的青楼一条街。这条街的中央，最繁华热闹处，便是欢聚楼的所在。

        大红灯笼高挂，门前车水马龙。处处莺歌燕舞，袅袅脂粉余香。

        这就是她要待上七天的地方。

        卫栖雪看了眼大门，默默绕到后门，被早就等在此处的小丫鬟迎了进去。

        小丫鬟把她带到一间清净的耳房，奉了茶就出去了。过了片刻，走廊上传来扭捏的脚步声，还有青年女子尖细的嗓门。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绝色，巴巴地送来要我咏娘亲自安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咏娘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哟，还真有几分姿色呀。”

        咏娘把卫栖雪从头打量到脚，笑容越发满意：“这要是能留在我这儿，一准儿是个台柱子的料。”

        她身上的香气太浓，卫栖雪本就被熏得直皱鼻子，听了这话，心里的火气突然就压不住了，冷冷道：“这位大娘，我是被逼的，来这里只待七天。”

        咏娘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骤然被人喊做大娘，心里也恼了。冷哼一声：“这楼里的姑娘，有几个不是被逼的呢。只要多待些日子，说不准你就会爱上这里了。”

        “绝对不会！”卫栖雪硬邦邦道。

        咏娘讨了个没趣，悻悻然扭头朝窗外喊人：“把她带下去，换身衣裳。”

        为了向舒庭轩有个交代，卫栖雪左思右想，最终想出了个办法，就是和丫鬟明前互换身份。

        对外就称小姐病了，概不见人，等她回到寺里再“病愈”。

        她则穿上明前的丫鬟衣裳，偷偷溜下山，来了欢聚楼。

        妖怪再可怕，无非就是吃了她，死了一了百了；舒庭轩可不一样，落在他手里，有的是法子让人生不如死。

        卫栖雪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冒险下山一趟比较值。

        这会儿听到要换衣裳，卫栖雪看着身上的丫鬟装，警惕起来：“不是明天才开始登台，怎么今天就要换衣裳了？”

        咏娘轻蔑一笑：“你倒是想登台呢，台是那么好登的？没点底子，跑台上出丑去么？别砸了我欢聚楼的招牌！”

        听到今日不用登台，卫栖雪松了口气。也没理会咏娘的嘲讽，顺从地跟着去换衣服。

        换的是套红色舞衣，上下两部分是分开的。

        上半身是件缀着亮片的红色长袖。本来是件背心，卫栖雪要求改成了长袖。她左胳膊上的伤还缠着纱布，担心被有心人认出来，遂要求换成了长袖。

        上衣尺寸有点小，把卫栖雪原本不大的胸勒得鼓鼓囊囊的，显得很有料。

        露出来的小腰白皙细嫩，纤柔不盈一握，名副其实的水蛇腰。

        再往下是长至脚踝的红色舞裙。裙边缀了一圈金铃，行动间金铃叮当作响，甚是悦耳。

        在现代，这样的舞衣绝对是偏保守的，因而穿上这样的衣服，卫栖雪内心毫无波动。

        但这里是古代，人们的认知里，这样的衣服一点也不“良家”。

        咏娘见卫栖雪面色平静，以为她这么快就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倒是个奇女子，心里不由高看了她两分，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些：

        “会跳什么舞？”

        她问的不是“会不会跳舞”，而是“会跳什么舞”。

        卫栖雪不由诧异，咏娘竟是默认她会跳舞的么。

        可惜现实注定是要让咏娘失望了。

        她只在小时候上过几年舞蹈兴趣班，后来上小学之后就停了。多年不练习，技艺早就生疏得很，一舞手、一蹈足都显得僵硬不自然。

        跳了几个动作，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停了下来。

        旁边的丫鬟更是捂住了脸，替她羞愧的。

        “啧啧，世家女子不是琴棋书画舞样样都会的么，”咏娘摇头叹惋，“怎么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呢，白瞎了这么一张好脸。还有这身段，看着玲珑有致，其实就是截木头。”

        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

        卫栖雪压下翻白眼的冲动，默默腹诽几句，面上还得做出诚挚样儿：“请咏娘指教。”

        “明天就要登台了，复杂的舞蹈你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这样吧，兰儿，”咏娘看向丫鬟，“带她去找舞师，就说我说的，让她教这姑娘一支最简单的舞就行，明天登台要用。记住了吗？”

        “记住了。”

        兰儿屈膝告退，带着卫栖雪去找舞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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