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幅面孔

要是妖怪的大嘴再用力一点，卫栖雪的左胳膊可就从此自由了。

        梁爽不知何时捡了根树枝，见状，立刻用树枝死命抽打鱼身，试图逼鲤鱼妖松口。

        可惜树枝和卫栖雪的竹条差不多粗细，抽在鲤鱼妖身上，顶多是给它挠痒痒。

        鲤鱼妖不仅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紧，卫栖雪甚至听到了自己臂骨被咬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再这样咬下去，她马上就会变成女杨过了！

        满腔悲愤涌上心头，卫栖雪顾不得皮肉之痛，猛然发力，强行把胳膊往外扯。

        “撕拉——”

        这是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胳膊上多出两排血洞，伤口更是火辣辣地痛，但她的手臂确实从鲤鱼妖嘴里抢出来了！

        卫栖雪狂喜，接着是疑惑，自己啥时候力气这么大了？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对哦，她怎么忘了，她好歹也是修炼了三天的人，力气比一般人大些不是很正常嘛。

        卫栖雪定定神，将所有灵力集中在脚上，一脚踹向鲤鱼妖胸口。

        然后……

        她被鲤鱼妖强有力的胳膊拽住了脚腕。妖怪只随意一扭胳膊，卫栖雪的脚腕便是一阵钻心的痛，十分后悔刚才的莽撞。

        好吧，她才修炼了三天，委实太过膨胀了。

        自不量力说的就是她这种情形。

        鲤鱼妖兴奋得嗬嗬大叫，两只胳膊用力往前一送，把卫栖雪摔在地上，摔成了个十分不雅的狗啃泥姿势。

        卫栖雪欲哭无泪。

        “阿雪小心！”这是梁爽的惊叫。

        鲤鱼妖又来了！

        卫栖雪急忙侧身滚开，意图避开攻击。

        然而她一个受伤之人，行动速度哪有鲤鱼妖的攻击速度快，转瞬间，森白的獠牙已经快要挨上她的脖颈。

        “阿雪！”梁爽惨叫一声。

        卫栖雪只觉身上一重，一股柔软的馨香钻入鼻尖。

        鲤鱼妖的獠牙不见了，血盆大口不见了，视野里只剩梁爽略显苍白的小脸。

        梁爽竟是扑在了她身上，要用自己的命来救她！

        卫栖雪目眦欲裂，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梁爽推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鲤鱼妖的大嘴已经含住了梁爽的脑袋！

        只要利齿合拢，梁爽就将身首异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忽然闪电般冲过来，一掌击在鲤鱼妖身上。鲤鱼妖庞大的身躯倏然飞起，一路嚎叫着，远远落在了三丈开外。

        看清来人，卫栖雪虚脱得闭上了眼睛。

        舒庭轩，终于来了。

        梁爽也被吓得不轻，从卫栖雪身上滚下来，半天爬不起身。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像条被抛到岸上濒临死亡的鱼。

        卫栖雪也没有力气起身，两人索性躺着没动，只把眼珠子转过去，看舒庭轩碾压鲤鱼妖。

        是的，差点要了她们小命的，看起来强大无比的鲤鱼妖，在舒庭轩手里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舒庭轩轻描淡写地挥了几下袍袖，鲤鱼妖就一命呜呼，成了一条趴在地上的、彻彻底底的死鱼。

        这就是三级修士的实力么，卫栖雪看得羡慕不已。

        鲤鱼妖死后，人形的四肢快速消失，庞大的躯体也迅速缩水，恢复成了普通的小锦鲤。

        舒庭轩看着锦鲤，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卫栖雪眼尖，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正要问锦鲤有哪里不对，舒庭轩却已不再看锦鲤，走到梁爽身边，弯腰把手递给她。

        目光温柔得就像天上的云，仿佛能把梁爽整个儿包裹进去；眼里的深情就像那海里的水，多得八辈子都数不清。

        啧啧，在心上人面前就是不一样。这深情款款的模样，哪有半点在她面前的阴狠。卫栖雪暗自感叹。

        “多谢舒公子救命之恩，小女铭记在心，他日必报此大恩。”梁爽客气地表达了谢意，自个儿爬起身，拍拍手上的土，把卫栖雪扶起来。

        态度疏离，与舒庭轩刻意保持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卫栖雪不由看向舒庭轩，恰好撞见对方黯淡下去的眼神。

        四目相对，舒庭轩眸光倏然转冷，警告地瞪了卫栖雪一眼，目光像是要吃人。

        嘿，她招谁惹谁了。

        “让我不痛快，姑奶奶就让你更不痛快。反正梁爽在这儿，谅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计较已定，卫栖雪趁梁爽替她查看伤势时，故意皱紧眉头，装作疼得厉害的样子，时不时嘶嘶吸气。

        梁爽果然上当，心疼得不得了，急忙撕下衣角替她包扎伤口。

        舒庭轩顿时黑了脸。

        卫栖雪心中得意，虽然尽力克制，嘴角仍是不受控制地微微翘了起来。

        “卫小姐是我……未婚妻，”舒庭轩忽然道，“不如梁小姐把她交给我，由我带她去找大夫。”

        卫栖雪震惊地看向他，换来对方一个称得上温煦的笑容。

        ——简直比魔鬼的笑容还可怕。

        卫栖雪遍体生寒，急忙道：“还是不麻烦舒公子了。毕竟男女有别，不太方便。”

        “你我是未婚夫妻……”

        卫栖雪正要继续推辞，远处传来熟悉的呼唤声。

        “阿雪，我的雪儿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是卫母。

        她由心腹婆子王妈妈扶着，跌跌撞撞往湖边跑来。身后跟着一大帮人，男女都有。看装扮，很多都是前来赴宴的夫人。

        卫栖雪忙迎上去，扶住卫母另一边胳膊：“娘，女儿没事。”

        卫母却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的伤处，扯过胳膊来，想摸又不敢摸，眼泪先掉了下来：“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湖里怎么会有妖怪呢？”

        她左右看了看，只看到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锦鲤，有些不敢相信。

        “这……”

        卫栖雪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现在是打回原形了，之前有这么大。”卫栖雪尽力张开双臂，比了个大的。

        卫母骇得脸色发白：“这么大的妖怪，谁杀死的？”

        “舒庭轩啊。”卫栖雪转头，“咦，人呢？”

        舒庭轩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一名衣着富丽、雍容华贵的夫人开口道：“今日赏花宴并未邀请男客，舒家大公子怎会出现在府里？”

        身边婆子躬身道：“回王妃，今日二公子请了同窗来府里小聚。据奴婢所知，舒家大公子也在被邀请的客人之列。许是听到湖边的动静，故而大公子才赶了过来。”

        端亲王妃矜持颔首：“那孩子倒有点本事。”

        这话不知是说舒庭轩有本事搭上王府二公子，还是说他有本事杀死鲤鱼妖，婆子不敢乱接，唯唯退下。

        云梦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抱住卫栖雪，呜咽不止：“呜呜，阿雪，吓死我了，好在你没事。”

        “好啦，没事了。”

        卫栖雪正拍着云梦的背安抚她，又是一大群人匆匆赶来。

        为首的是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穿蟒袍着玉带，应是端亲王本人。

        端亲王左侧是名穿深绯色官袍的年轻男子，本是满脸忧心，一见到梁爽，眼睛骤然亮了。便是卫栖雪这个旁观者，也能感受到他无声的喜悦。

        梁爽也扬起嘴角，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不用说，这男的定然是谢昭。

        这波眉眼传情，若是舒庭轩见了，只怕立刻就要把谢昭的眼珠子抠出来，扔进湖里喂鱼。

        端亲王右侧是名老道。手执拂尘，一身旧道袍洗得发白。面目慈和，很有世外高人风范。

        卫母惊讶地道：“飞云观的清净道人竟然亲自来了？”

        “看来这事不简单。”王妈妈应和，眉眼间藏着忧虑。

        卫栖雪趁机询问，怎么个不简单法。

        卫母便道：“清净道人是飞云观观主，听说最擅长的便是斩妖除魔。只是他已多年不出山，有事都遣弟子代劳，没想到这次他亲自来了。”

        “或许是端亲王面子大，才能请动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卫栖雪随口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卫母点了点她的小脑袋瓜，“清净道人从不看权贵的面子。不管是不是权贵人家，只要事情不复杂，他是从不会亲自跑一趟的。”

        清净道人缓步走到锦鲤身边，微阖双目，过了片刻，缓缓点头：“确实有妖气。还有汨罗香的味道。”

        谢昭忙问：“请问道长，‘汨罗香’是何物？”

        清净道人耐心解释：

        “‘汨罗香’是一种道家所用之物，可用来催化或者控制妖物。

        “所谓‘催化妖物’，有两种情形。第一种情形，可以把普通动物催化成妖物；第二种情形，可以促进小妖生长，使年幼小妖快速成长为成年大妖。

        “所谓‘控制妖物’，指的是汨罗香能控制妖物的心智，使妖物成为背后之人的傀儡。凡中了汨罗香的妖物，背后之人可操控其做任何事情。包括让妖物撕咬他人，甚至让妖物自杀。”

        谢昭道：“鲤鱼妖的原形不过是只普通锦鲤，依道长的意思，此锦鲤是否先被汨罗香催化成妖物，然后再被操控，用来袭击梁小姐等三人？”

        清净道人缓缓点头。

        谢昭便问卫栖雪：“能否把鲤鱼妖袭击你们的情形复述一遍？”

        卫栖雪便把她和云梦、梁爽在湖边散步，遇鲤鱼妖差点被杀死，后被舒庭轩救下的经过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谢昭吩咐属下把她说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又问梁爽和云梦有没有要补充的，二人都摇头。

        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谢昭道：“卫小姐，你说鲤鱼妖落地后没有攻击梁小姐，而是攻向你和云小姐的方向？”

        卫栖雪点头：“是。”

        “云小姐离开后，现场只剩你和梁小姐，结果鲤鱼妖咬的是你的胳膊……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鲤鱼妖是冲你来的？”

        卫栖雪再次点头。

        卫母的身子忽然颤抖了一下，卫栖雪忙扶稳了她：“娘，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不、不用。”卫母僵硬地笑了笑，“娘就是年纪大了，站久了有点不稳当。”

        卫栖雪虽狐疑，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便也没多问，转而对谢昭道：“我从未害过人，不知为何会有人操控妖物来害我。”

        她是真的想不通。

        原主是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舒庭轩那个混蛋因为婚约一事要杀她，竟然还有其他人而不是妖要杀她？

        要杀她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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