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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轮回


此时的皇宫大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汹涌翻滚地咆哮进每一个宫人的耳膜,今夜注定无眠。可皇宫之中的众人并不都了解发生了什么,宫娥内侍们从沉睡中惊醒,睡眼惺忪且不知所措地望向远方,谁也没料到白日里还风平浪静、繁花似锦的京城竟会发生哗变。仅有少数机灵之人猜测到了事情的走向,在旁人还都迷惘的时候,他们警醒地拿起了手旁勉强能充当武器的木棒、瓷片,疾步朝清安殿的方向行去。胆小怯懦之人还在观望,而胆大有心之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已作决断,于他们看来,这是百年难得的机会,护驾的不世之功正向他们招手。

        可清安殿中哪里还有皇帝的影子?

        与别处的明亮惊惶不同,怡轩殿内是一片沉压压的黑静,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整座殿宇还是如常地沉睡,甚至比平时还要安静。

        “是谁点了灯,还不快灭掉!”不知是哪位点亮了怡轩殿外的灯柱,郑贵妃发现后立即下令将火熄灭。

        这刚刚点燃的一点亮火,一瞬便灭了。

        “娘娘,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殿内所有木桶都装满了水。”一位内侍指着殿内一溜儿排列的十来个水桶,对郑贵妃道。

        黑暗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备水是为了应付宫变中可能发生的纵火。郑贵妃将门出身,心思细腻,就这一会儿工夫便将种种可能都想到了。可所做的这一切不过只能拖延时间罢了,最终平叛还得倚靠玄卫、朱卫。可透过窗棂向外遥望,可见清安殿外至宫门已陷入一片火海,难道叛军已破了朱卫防线?

        “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殿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玄卫有要事奏报。”一个年轻英武的嗓音传来。

        听到是玄卫,满殿的人心才缓落入胸,过度的紧张让侍从们思维缓慢,身体僵硬,半晌都没人前去开门。成隆帝身边的亲信内侍李忠,目光浮过四面呆若木鸡的侍从,恨铁不成钢地摇晃着肥硕的身躯,亲自前去开门。他虽已年迈,胆色却比青年人还强,手里捏着一根木棒,一双尖利的眼直溜溜地盯着门口,若开门后进入的不是玄卫,便随时准备手起棒落,与叛军拼个你死我活。

        他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一名身着锃亮银甲的玄卫进入殿来,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玄卫跪地奏报:“叛军已破了朱卫防线,现正于清安殿附近与玄卫激战。怀安王爷率领的救驾之师已入外宫城门,与玄卫内外夹击入宫的叛军,目前情势还算稳定,请皇上放心。可是如今正处酣战,胜负未分,还请皇上仍在内殿中暂歇。”

        “翎儿!”听到爱子率兵入宫救驾,郑贵妃内心焦虑担忧,不禁轻声呼了出来,又急忙上前问道,“怀安王爷如今可还安好?”

        玄卫答道:“王爷率领数十名王府侍卫从宫门外杀入,与他同行的还有郭钰将军,二人暂时无恙。”

        “才带数十名侍卫,如何敌得过啊?”郑贵妃担心爱子安危,瑟瑟深夜之中,她额上竟浸出了冷汗。

        “这点儿人怎么可能胜得过人数众多的黑卫?”郑贵妃心中越想越怕,可抬头见到成隆帝晦暗阴沉的脸,她终是止住了口,不敢再多说。

        “皇上,清安殿距怡轩殿并不太远,想来这儿也不是很安全了,不如由奴才们护着皇上,避到西宫去。”李忠踟躇着劝成隆帝。

        “朕已避无可避。”成隆帝挥手断然拒绝了李忠的提议,深锁眉头,半晌才又问,“叛军破了朱卫防线,那朱卫统领赵之文现下何处?”

        玄卫答:“赵统领带领朱卫退到了琥珀池附近。”

        琥珀池是近外宫城门的一处池子,那儿修建不少高阁庭楼,方向正对着天子议事的清安殿,是上朝大臣们的休憩之处。居琥珀池楼阁之上,能清清楚楚地观察到清安殿四周的情况。

        “琥珀池?”成隆帝一双眼炯炯地看向玄卫,声音中满是质疑。

        天威之下,那玄卫士兵惊得一凛,埋头道:“玄卫值守清安殿延后一线,一兵一卒均不敢擅离,因情势紧急,玄卫还未来得及派人去琥珀池与朱卫沟洽。”

        郑贵妃何等聪明,听出了玄机,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赵之文是投机小人,假意退败,实则观望。”她心中大惊,于成隆帝耳边小声道:“赵之文这个时候居然作壁上观,简直可恶。”

        成隆帝一张脸气得煞白,可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益。郑贵妃瞅着成隆帝表情,不再说话,毕竟赵之文是皇帝一手提拔,用人不当,皇帝难辞其咎。

        成隆帝沉默半晌后,似是自言自语道:“玄卫少且精,黑卫众而杂,若是硬拼,寡难敌众!”

        李忠献计道:“郭家军就驻扎在京郊木山上,只要他们入城护驾,困局便可解了。”

        这条计策乍听有理,细想却无法实施。京城内部防务重在三卫,而木山大营远在京郊,主要作用在于攘外,而非安内,远水难救近火。

        京城三卫贵在“一心”,互相促进,也互相牵制,若三卫齐心协力忠心护主,便如铁板一块,缜密难破;若一方有了异心,只要另外两卫仍捍卫皇权,则也无碍。可如今的情况棘手难办,三卫中黑卫反叛,朱卫观望,仅剩玄卫勉力支撑。更为可怕的是,黑卫背后的奸邪非他,乃是当朝太子-帝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太子在列祖列宗面前顺利加冕,王权便有了名头。到时候,若天下归心,则成隆帝大势已去,只能安安心心当太上皇;若天下不服,就会分裂为支持新帝旧帝的两股不同势力,届时要面临的便是国家撕裂,山河巨变,民不聊生的国殇之景了。

        跪在殿下的玄卫士兵的话击碎了李忠的妄想:“黑卫戒严全城,现下怕是难以突出重围。”

        “哎。”成隆帝重重叹气,他心中知道木山军队非皇令不得入城,而此时此刻有谁能去传达皇令呢?更糟的是,定襄候府郭青郭钰两兄弟均被解下了兵权,困在京城之内,木山军队心中或许已有怨怼。就算有人能将皇令传达,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能听命吗?

        皇帝的一声叹息,使得殿中众人的心从头凉道脚,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

        悲凉凄楚之下,成隆帝不禁想到了轮回。十多年前,他的父皇成文帝也是在这里受到自己儿子楚王赵恒的逼迫,无奈之下杀死了当时的权相谢放。当年的事,历历在目,他成隆帝才是始作俑者,在他一封亲笔书信力劝下,胞弟赵恒才率兵杀入京城。他继位之后,为了巩固皇权,改良了京城的防卫机制,设置三卫一营,自以为已足够安内攘外,可时过多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当年他之所以会联合楚王逼宫,是因为父皇年迈昏庸,而如今自己的儿子来反自己,难道是因为他自己也年迈昏庸了吗?难道当年的事情又要轮回到自己头上?太子是他亲自册立,蔡衡、赵之文、吕氏兄弟均是他一手提拔,郭青是他亲自下令禁足,郭钰是在的他亲令下被解除兵权,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识人不敏,作茧自缚?难道多年的勾心算计,用心牵制,都是徒劳,始终难逃梦魇?

        成隆帝心中一片苍凉,不过幸而没有全然失去希望,至少他还有一位孝顺忠心的儿子赵翎,哪怕前路晦暗,哪怕身边只有区区数十人,仍然义无反顾地入宫护驾。

        窗外,一声惊雷乍响,成隆帝苦笑着低声道:“便听天命吧。”

        清安殿附近,赵翎和郭钰靠背而立,都杀红了眼。

        郭钰提手挥剑了结了数名叛兵,他一直与赵翎形影不离,全力护卫着王爷师弟的周全。

        倾盆大雨哗哗而下,血水顺着兵士的面颊留下,形成了一条潺潺小流。战况正酣之下,黑卫派来了增援,局势倒向了叛军。可就在这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前来增援的黑卫竟拜入怀安王赵翎麾下,局势瞬间扭转,救驾又有了希望。

        “裴诚?”郭钰看清了倒戈黑卫头目的脸,就是之前他和赵翎在飞花楼撞见过的黑卫裴爷。

        粗犷黝黑的男人抱拳高声道:“裴诚助王爷、将军护驾。”

        赵翎见到投诚的裴诚,喜不自胜,亦高声回应:“裴爷忠义,堪为国之栋梁。”

        裴诚挥剑砍杀了一名黑卫叛军,递上了投名状。他高举沾血的宝剑,昂着头,转身面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黑卫士兵,用雄浑沉厚的声音道:“太子勾结右相谋反,是违拗天意、大逆不道。难道你们要跟随叛贼作乱?”

        裴诚突如其来的斥责,让身后的黑卫一时没反应过来,个个面面相觑。

        “你们到底有几个脑袋?”裴诚又是一通怒斥。

        裴诚带领的黑卫本就是他的亲信,自然是要跟着他干的。听得裴诚一声震天大喊“还不随王爷平叛”,跟随裴诚的黑卫如梦初醒般,提着兵器向同着黑甲的叛军冲了过去,双方陷入殊死搏杀。

        郭钰仍与赵翎靠背而立。他有些生疑地斜睨了赵翎一眼,低声问道:“这裴诚不是吕荣心腹吗?怎得会突然倒戈?”

        赵翎一脸坦然,低声答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裴诚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随着部分黑卫倒戈,保皇军士气大增,与叛军战得如火如荼,难分难解。更妙的是,一个决定性的好消息此刻传来,“木山郭家军入城救驾,现下已抵宫城门口,即刻便能杀入清安殿。”

        保皇军沸腾了,他们的胜利稳妥了。

        郭家军的到来如同一场及时雨,下得又快又好,几乎将在场叛军的胆都吓破。郭钰却皱紧了眉头,心中疑团越来越大,心说:“难道是大哥设法派人去木山通知了郭家军?可是,黑卫不会愚蠢到纵容定襄侯府的人出城吧。况且,大哥和我的兵权都已被解除,偌大的侯府中不剩几位兵士,如何有能力冲出重围呢?”

        正想着,郭家军势如破竹,已攻入了宫城,领头的是副将李义。见了赵翎和郭钰,李义赶紧下马拜见。

        “李副将,是谁人传讯召你们入城的?”郭钰赶紧问道。

        李义还不及开口,便有人替他回答了:“是南淮郡主。”

        “南淮郡主?”郭钰震惊,转面看向刚刚开口的男子。

        男子站在李义身旁,斯文白净,面貌清俊,一身儒生装扮,跟四周黑壮的莽汉格格不入。这人郭钰认识,乃是左相郑槐的长子郑书奇。书奇年纪尚轻,不喜倚靠家族权势,目前的职位仅是一名小小御史。

        李义开口解释:“是南淮郡主传的军令,不然我们远在木山之上,是绝难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的。”

        郑书奇补充:“我今夜值守御史台,听外街有动静,起身查看,发现竟是叛军作乱。我便集结了御史台内侍卫,欲入宫助各位将军擒贼,哪知实在不才,反被叛军捉住,幸而遇见郡主相救,实在惭愧。郡主临危受命,真是女中豪杰!”

        “郡主人呢?”郭钰环顾了一圈,都不见文棠人影,打断问道。

        李义和郑书奇在混乱之中,一心往前冲,这时才注意到文棠并不在身旁。

        “她可能去了”赵翎于郭钰耳畔低,顺手递给他一张纸条。

        原来文棠房内的小丫头太过胆小,没过三更,便将纸条送到了怀安王府。

        郭钰看了纸条,脸色大变。眼看宫内叛军逃散,大局已定,他跃身跨上李义的马儿,头也不回地向南城的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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