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暗算

飞镖上的刀锋薄而尖锐，深深地扎进了木制车壁里，镖穗是殷殷如火的红色绸缎，缎上沾染了好些黑色墨迹。文棠劈手就将飞镖拔了出来，刀口闪着凛凛寒光，杀气腾腾地反照到文棠和锦绣脸上，文棠倒还镇定，锦绣早已面白如纸。

        那飞镖的镖柄上刻有细小暗纹，文棠拿近一看，是一只鸟的图像。“这个我曾在哪儿见过？”她思索着，右手摩挲于镖柄之上，心脏剧烈地快速跳动起来，大脑在电光火石之间回忆起了图像的出处。

        “是他们！”文棠想起曾在攻击苗寨的黑衣死士尸体上见到过这个图案，每一具尸体上都有的鹫鸟图腾。

        反应出的一霎，文棠如一支离弦利箭飞出了马车，可光天化日之下，如织人流之中，随处都可为藏身屏障，哪里能辨得出谁是幕后黑手。文棠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心恨自己的无可奈何，竟让贼子从眼皮底下溜走。

        锦绣担心文棠，虽然吓得半死，还是忍住内心恐惧，下车来寻。“郡主。”她满面焦虑地昂头高声唤着，终在不远处的角落发现了满面沮丧的文棠。

        “郡主，咱们快回去吧。”锦绣扯着文棠的衣袖，怯怯地小声说道。

        文棠眼圈泛红，身心均觉凉凉，又气又急又无能为力，此刻呆愣在原地，一双红目直直盯着锦绣。

        锦绣被文棠的模样吓到，声音颤抖着道：“那缎子上有字。”

        经锦绣提醒，文棠醍醐灌顶般急往马车的方向回跑。锦绣连忙提起裙子，大跨步跟在文棠身后，也朝着马车疾奔。

        回到车上，文棠第一时间拿起刚刚放在车榻上的飞镖，解下镖穗，展开红缎后赫然见到上面用黑墨书写的八个大字。

        “明日黄昏木山崖顶。”文棠捏紧了红缎，若有所思。

        马车夫不明就里，还道是郡主沿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才跑出车去玩看。他扭头朝车厢的方位，扯着嗓子喊道：“锦绣姑娘，天色不早了，再不快点赶路，南门怕是要关闭了。”

        锦绣闻言，朝文棠投去探询的目光，可文棠还只是怔怔地捏着红缎不语。锦绣轻言请示：“郡主，咱们还是先回府吧。这路上人多，车走不快的，再不加紧赶路，京城南门可就要关了。”

        文棠手指发力，将红缎紧紧揉于掌心之中，又略思忖半晌才点头同意。

        锦绣舒了口气，撩开马车窗帘，朝着车夫大声道：“那就快走吧”。

        车夫听到指示，扬鞭朝着马儿挥去，车子夹在熙攘人流中，复又朝着南门颠簸前行。

        文棠已将红缎收于囊中，一语不发地闷闷坐着。锦绣被刚刚的偷袭吓狠了，一颗心悬吊吊的，还没缓过劲来，此刻也是低着头闷闷的，车厢之中的空气仿若凝固。

        “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锦绣闻言猛然抬头，对上文棠的目光，那目光坚毅深邃，吓得她打了个寒噤。

        “我吓到你了？”文棠调整了一下表情，抱歉地挤出一丝浅笑。

        锦绣整个身躯朝文棠处挪近，战栗着道：“郡主明日可千万别去。”她脸色惨白，声音因紧张而变调颤抖着。

        “她见到红缎上的字了。”文棠心中一惊，转而生硬地凑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轻描淡写道：

        “别瞎担心，没事儿的，不过是些小毛贼，我功夫高强，还对付得了。”

        锦绣根本不信，她虽说不识武术，可幼时艰险和宫中磨炼让她心如明镜似的，敢在青天百日袭击定襄侯府车驾，且能将暗器扎入车壁如此之深的，怎么可能只是毛头小贼呢？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南淮郡主而来，心机甚为可疑。锦绣本想着快些将郡主安全护送回府后，再将此事向上禀呈，可岂料郡主竟让她保密，这可如何使得。

        “郡主，您千金之躯，怎么能以身犯险呢。不如……咱们告诉郭钰将军，将军有勇有谋，定能抓住这些贼人的。”锦绣想了想，觉得在定襄侯郭青禁足的情况下，请郭钰帮忙是最好的选择。

        可文棠并不这么想。在她心中，报仇终究是她一人的事，与他人无关，早先之所以要郭钰帮忙，那是因为除了婆婆，就只有郭钰见过仇人的真面目。可如今，仇人自己找上门来，实在无需再劳烦郭钰了。再则，定襄侯府正处多事之秋，她也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麻烦郭钰。最重要的是，她担心若是携人前往，贼子狡猾，到时若是藏着不露面，可就糟糕了。

        “这种小事岂需劳烦郭将军。”文棠干脆地拒绝了锦绣的提议。

        锦绣见文棠态度坚定，也不敢再说什么，可心中一直忐忑不定，一路心神不宁地思忖着对策。郡主对锦绣是真的好，她没有理由不听郡主的话，可是那样，真的是对郡主好么？锦绣不确定答案，理智与情感，不断对战交锋，直让人左右为难。

        翌日，文棠如常起了个大早，如常于院子里练刀，可她心中清楚今日的刀如有千斤压顶，快意恩仇便在今日了。

        太阳倾斜之时，文棠就准备出发了。她脱下长衫，着一身干练短打，长刀别腰，健步如飞地朝大白奔去。不像其他寻常马儿被拴在马厩，作为郡主最为心爱的坐骑，大白得到的是超出常规的待遇，它正踱步于文棠居处的后院树荫下，见到主人前来，便伸长了马颈，心有感应般低声嘶鸣起来。文棠快步上前，正欲翻身上马之时，却听后面有人唤她。

        “郡主是要去哪儿？”不提防间，一个清澈男声传来。

        文棠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惊了一跳，双肩微抖，转头循声望去，她侧后方站着的一名俊逸少年正巧与她凝眸对视，来人正是郭钰。

        “我出去随便走走。”文棠回答得有些心虚。

        “是吗？”郭钰反问一句。

        这句问话不轻不重，仿若无意，却问得文棠心绪烦乱起来，她不管不顾地牵着套大白的马缰继续朝外走，可才走了一两步，右手腕便被握住了。

        “你……”文棠看看日头，再不出发，恐黄昏时分无法到达木山崖顶。

        郭钰松了力道，但却仍然握着文棠的手腕，低声道：“郡主要独去木山？”

        文棠只是盯着他，也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郭钰双眸微微一暗，道：“敌暗我明，恐有陷阱。”

        “那又如何，难道又要以静制动？”文棠心火噌地窜上脑门，也不听郭钰细说，抽手就要走。

        “我陪你一起去。”郭钰情急之下，右手自文棠手腕处滑下，一把握住了文棠手心。

        双手相握，文棠觉着手心之上腾起一团火，烫烫的。她心下一横，用力将手一甩，可奈郭钰内力深厚，并没能挣脱。

        “不要你陪。”文棠有些急了，她微一侧身，抬起左手，手势如风地朝郭钰右胸处侧劈过去。

        郭钰昂头后仰避过这掌，手却没有松开，仍是握住文棠右手不放。

        文棠立马收掌向郭钰右手抓去，逼着郭钰松开抓住自己的手。

        郭钰使出一招“游龙惊鸿”，以右手为支点，整个人腾空跃起，避开了文棠的势头。

        文棠顿感侧上方处一阵压迫袭来，她下意识地收回左手去挡，可却是来不及了，郭钰竟连她的左手也抓住了。

        文棠双手被缚住，难以挣脱，她牛脾气上头，把心一横，也不顾被困的双手，脚下一蹬，侧身径直飞旋起来，那被缚的双手也随之而转。

        没料到文棠会出如此狠招，郭钰心中一惊，若他再不松手，文棠的手骨怕是要被折伤了。

        文棠知道郭钰必不会真的伤她，不依不挠地继续飞旋起来。

        郭钰不得不赶紧松了手。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郭钰松手的当儿，文棠伸出解缚的手，一把扯住大白的马缰，飞身跃到马上，双腿往马肚子一夹，瞬时飞了出去。她深深舒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窃喜，便觉身后一热，一双有力的手臂从后面环住她的手臂，将她轻揽在怀里。

        “你……”

        郭钰的轻功始终略高一筹，大白虽是千里神驹，可在没有跑远的情况下，他还是能追得上的。

        文棠的脊背紧紧贴着郭钰的胸膛，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他快速起伏心跳。

        “我不能让你孤身犯险。”背后男子的声音清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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