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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阿言躲在窗外,不安地往屋内探去。

        与她一起蹲在窗下的小弟一脸得意,悄悄笑话她道:“快给我买花生糖,要不是我跟着去找了张实哥……”

        还没说完,手里就被塞满了三个铜子。

        她脸颊微红,压低了声音,推着小弟走开,呐呐道:“能买大包的,你快出门去罢。”

        刘家小弟笑嘻嘻地拿了钱,蹦蹦跳跳地出门去了。

        屋内,张实正跪在刘家二老面前,手里举着一排整整齐齐的银锭子。

        “小子明白,何员外家大业大,手指缝漏漏就够咱们一家子吃饱喝足,我自然是比不上……但人家手也紧,讨妾室才肯出五十两,说不准您二老精心养到这么大的姑娘,一顶小轿就送了别家,再无法得见。”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向前膝行两步,将手里的银锭子放在了桌上。

        “这八十两我攒了许多年,就是为了有天能请到八抬大轿,将阿言娶进门来……”

        “我今日愿立下誓来,若是阿言做了我家娘子,我们今后每年都有孝敬您二老的,平日忙时尽管使唤小子,保证让刘家不光没少了姑娘,还能多出个半子……”

        他可真会说,阿言在窗外紧张地扭着帕子,心里涌出淡淡的欢喜。

        从小他便油嘴滑舌,本以为会长成街坊里骗吃骗喝的混子闲汉,没想到后来还真靠这张嘴皮子找到了徐家布坊的差事,还一路吃苦耐劳,从伙计干到了二掌柜。

        可他哪里攒下的这些银钱呢?

        他是张家男人在外鬼混留下的私生子,从小跟着生母,在勾栏地方打杂。后来生母离世,他没了出路,不得已被送回张家认亲。

        虽然张家认了他,但家里做主的是正妻张大娘,必然是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看他得了差事,更是恨不得榨干他每滴血汗,去养活她那痴傻的张家大儿张聪,怎可能让他存下私房来?

        何况,他每月悄悄送来她窗前的,不是发簪就是镯子,这都不是便宜的物件。

        想到此处,阿言甜蜜地低头摸了一摸头发。不知道刚才给他开门时,他可曾看到她今日戴了他送的梅花簪子。

        屋里许久都没有传来答复声,阿言在久久的安静中收回了思绪,愈加紧张起来。

        家中生计艰难,阿爹身体不好,做不得农事,一直都靠爹娘做豆腐养活一双儿女。

        小弟还小,当不得事,是她从小就跟着爹娘出门走街串巷送豆腐的。

        虽然后来年纪到了,不再出门去做营生,但县里都已经知道了刘家姑娘是个豆腐西施。

        前几日就有人来说项,说何员外慕她已久,想把她迎去做妾。来人还说,等她做了富家太太,不光自己生活优渥,也能帮忙拉拔拉拔一家子。

        刘家当时并未一口回绝,而是看着刘家小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还是小弟来悄悄告诉她,家人可能动了这心思。

        她情急之下立马去找了张实,可等见了面,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慌忙哭了起来。

        当时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问,只急得一次次说着:“阿言别怕,有我呢,我护着你,别哭。”

        可是她不敢说,她知道他心悦于她,但不知道这份欢喜有多认真。

        就像他喜欢找自己说话,可他和谁都说得来。往日街坊里的姑娘喜欢和他搭话,他也都和颜悦色地同人说笑。

        阿言自知性格木讷,不善言辞,不过有几分颜色。

        左邻右户欢喜他的姑娘却有许多,他大可找个娘家殷实,性子活泼的姑娘。

        于是她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擦完眼泪后摇了摇头,跑回了家去。

        不过没想到,那天小弟也偷偷摸摸跟着去了,看她什么都没说就哭着回去了,就自己和张实说明了缘由。

        隔天之后,他就直接上门提亲来。

        堂屋内,刘家二老互看半晌。一会儿看看笔直跪在面前的年轻郎君,一会儿又看看桌上的银锭子,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阿言等了一刻又一刻,心焦得再也等不下去。再也顾不得女儿家的娇羞,冲了进去,跪在张实一旁。

        平日她胆小讷言,此时却喊出了这辈子最清楚大胆的话来:“女儿不孝,除了张实哥,我谁也不愿嫁……”

        等到双亲无奈点头,张实眼里闪出亮光,阿言觉得整个人都快活得飘起来。

        送张实出门时,他还悄悄握住了她的手,还是那句:“阿言别怕,有我呢,我护着你。”

        可没过几日,他又来告别了:“那天把压箱底的老婆本都拿出来了,我还想风风光光地娶你呢。这次出远门得的赏钱多,回来就能上门提亲了……”

        临行前,他托陈媒婆送来一匹红绸和一盒金银丝线:“阿言等我,等你缝好了嫁衣,我就回来娶你了。”

        从此她就呆在家里,安安分分地绣起嫁衣,盼着他回来。

        好在不过月余,恰缝好最后一个盘扣,陈大娘就带着彩礼上门了。

        她欢欢喜喜地穿好嫁衣上了花轿,手里还拿着编好的同心结。

        ——等拜了天地,她要同他一起剪下一段头发,拿同心结系在一起。从此结发为夫妻,生生世世不分离。

        可是,她的红盖头被掀开后,看到的却是一张笑得痴傻的面容。她呆住片刻后就想逃出去,却被锁在了房间。

        那一夜噩梦,似是被她刻意忘记,只剩下了模糊的画面。

        满屋的红缎,像是染不尽的血色。

        可是阿言并没有像小圆说的那样,婚后一心求死,而是想尽办法跑出张家。

        哪怕每次试图逃跑被抓回去后,都会遭到更凶狠的毒打。

        她心心念念着要回家等张实,他们说好的。

        等他回来了,就会护着她的。

        他一向重诺,她也不能违誓。

        那天一大早,张大娘无视她被折腾了一夜后的满身伤痕,拎她起来打扫鸡圈。

        她假装无意打开圈门放跑鸡鸭,想趁着混乱的时候跑出张家。

        这一次,她真的成功了,她跑回了娘家,见到了双亲。

        说不尽的委屈堵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言语,只能哭得泣不成声。

        可是,爹娘只是抱着她叹气说:“做媳妇的,哪能不吃苦呢。哭完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却看到他们回避的眼神。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拜堂时顶着盖头看不到新郎,可是坐在席上的家人是看得清的!

        但是他们当时未发一语!

        他们早就知道她要嫁的是张家大郎!

        不待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张家人已经找上门来要抓她回去。

        看着爹娘在一旁沉默,阿言疯狂地挣扎起来,质问道:“你们答应的是张二郎啊!我要嫁的是张实啊!”

        “啪——”回应她的只有张大娘狠狠地甩过来的一个耳光。

        “不守妇道的东西,嫁给了我家大郎,还惦记着那个小妇养的。”她勾起嘲讽的笑脸:“他都肯听我的话,乖乖将你骗进了刘家,到现在都不敢回来见你,你还想着他?”

        这一句,彻底地击垮了阿言。

        原来所有人都在骗她,连说好会一直护着她、让她等着的张实,也不过是在哄她。

        怪不得……

        怪不得他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提亲的银两,怪不得他提完亲就远走他乡……

        她失去了唯一的希望和挣扎的力气,像死狗一般被拖回了张家。从此不再反抗,闷不吭声地接受下母子俩各种磋磨折辱。

        直到有一天找到机会,拿剪子刺进了张大郎的胸膛。

        可惜的是,女子的力气还是小了些,更何况是被虐待得奄奄一息的她。

        张大郎不过受了皮肉伤,反倒是她,事后被母子俩活活打死。

        阿言本就不想活了,只是可惜没能把张家人也带走。

        她的魂魄流连几日,想伺机报复却无能为力。

        可能是这世间可怜人太多了,她这点怨气算不得什么。

        过了头七,她准备随鬼差离开,却见到张大娘又将陈媒婆带进了家门。

        阿言以为是哪家姑娘又要被骗作新妇,疑虑地凑近,却是听到张大娘要拿她的尸身做冥婚!

        “当初为了这场喜事,托了你五十两,又给刘家送了一百两,加上别的花费,可是不止两百两!”

        张大娘厌恶地看着她的牌位:“最后一儿半女的没生下来,倒留下了这堆晦气。”

        陈媒婆没有接话,只面带愧疚地给她上了三支香。

        “我害了这姑娘一回,不能再害第二回了,让她走了都不安生。”她转身坚定地回道:“此事行不得,官媒配冥婚,抓住了是要入狱的。”

        “这可由不得你了,”张大娘勾起薄薄的嘴角:“当初你能把庚帖换成我家大郎的名字,现在你就能拉她去配别家的短命郎。”

        说罢还恶狠狠啐了一口她的牌位:“这小娼妇,害得我家聪儿,好端端的年轻儿郎,就这么成了鳏夫……”

        她恶狠狠地折断了陈媒婆刚刚插上的三支香,威胁道:“下个月若还没拿到那家的彩礼钱,我就去冰人府告发,说是你当初弄错了庚帖,错配了姻缘,害得姑娘寻了短见……”

        陈媒婆只能装起糊涂:“当初明明是你给错了庚帖。”

        “那你猜,刘家会不会出来告发你,当初是如何给我们大郎说项的?”张大娘不慌不忙道:“我们早已在一条船上了,陈媒婆……就算你看不上这笔谢媒钱,也要替你家孙儿攒攒药资啊。”

        陈媒婆既被抓住了把柄,又被说中了心事,只能咬牙应下,悄悄去安排。

        在旁听闻此事,原就心有不甘的阿言怒气暴涨,生生挣脱了鬼差的绳索,遁逃而去。

        等到那夜暴雨,她看到自己刚埋下的尸身又被人挖起,准备与另一处坟穴合埋,心中所有的怨恨与愤懑突然彻底爆发。

        坟地本就是阴气极重之地,怨念无处不生。

        阿言暴涨的怨气吸引来了周遭丝丝缕缕的怨气,层层怨恨冤屈包裹。

        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黑夜里,她终于成了一缕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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