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妥协

仲夏夜的最后几天，可谓是难得的舒爽，山林河水的清风总是让人念念不忘，我的画艺颇有长进，通月和武艺也没有落下，而姐姐和麟哥的身体也让我不再担心，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不能说是欣慰，但我真的很开心。

        “喂，明天出发去柳城，今夜好好休息，别大晚上去房顶吹风了”

        “你想好怎么给老爷说了？”

        “我姐的身体逐渐好转就是这次出行的理由，谁都有可能会拒绝，唯独我爹不会”

        “那就好”，他挑了挑眉，百无聊赖的说道。

        “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吧，娶个媳妇怎么样？”

        “我就算了吧，好好保护郎府保护你我就知足了”

        “你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按理来说，你这个年纪早该给我生几个小侄子了”

        “老爷这么忙，哪有时间操心我的事啊，你可别添乱了”

        “那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这次去柳城…你和小樱暂时就别回来了，你在柳城帮我照顾她”

        “为何？”

        “我想和你说一下心里话”

        “洗耳恭听”

        “她是一个单纯到极点的小女孩，她有点喜欢我，但是我并没有占有她，这几年都是分开睡的，我知道我未来的很多事都有可能由不得自己做主，她好像不能接受我和别人成婚，最近她有些…”

        “所以你把她丢一边晾着吗？”

        “我也不想啊，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经历普通，家境普通，我会毫不犹豫娶她为妻，可是郎令深这个人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我在想…我花些心思让她见不到我，慢慢的忘了我，但又不想把她置于危险之中，柳城那边我姐夫和二叔挺有权势的，再加上你的照顾，适应新的生活肯定不成问题”

        “你决定好了吗”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别人问我的话，我会让他直接放弃这个小女孩，但是你不一样令深，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你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其他公子哥身上的那种冰冷，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想告诉你，别放弃…”

        “我也不想，说实话我一直拿她当伙伴，当妹妹，当家人甚至是一起患难的朋友，对面如此美艳的姑娘我没动过心你也肯定不信，当我从没想过任何不轨之举，更别提做过了，一开始她同我讲，一辈子在我身边做个小丫鬟，就是类似于这种的话，当时觉得她不懂事，觉得她年长一些会变得理性，当时我也在想等她长大了给她找个好夫婿嫁了，没想到一年比一年陷得深，如今她已经容不得我和其他异性…亲密接触了”

        “感情的事，又怎么是两三句话就说得清的呢”

        “我怎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呢…”，我嘀喃道。

        我忽然想起那年算命先生告诉我，这狐狸留不得，她和我一样都非池中物，难道是这个意思吗？

        我和薛晏麟一同走在回府的路上去，今日街边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若如往日之时，她也会很兴奋的告诉我：快看快看，今天的景色好美啊。

        是嘉心也好，是师姐也好，是雯雯也好，是小樱也好，她们好像都会如此，我也会如此。

        “回来咯，衣物收拾的怎么样了”

        “多给哥哥带了些轻薄的衣服，上次去柳城的时候，我就觉得那边的夏日会很热”

        “真是个小机灵鬼，柳城夏天确实是如此，冬天也格外的冷，没有春秋可言”，我随口说道。

        她们二人同时用异样的眼光看向我，尤其是小樱，眼睛里不只是讶异，她说道：“哥哥怎么对柳城如此了解？”

        “在柳城捡了只狐狸，故而多了解了一番，雯雯，你还记得那个小白狐狸吧”

        “记得，我怎么会忘呢，还把我衣服抓破了呢”

        两个世界虽然地名不同，但按照位置和景象，不难推测出这就是我那个世界的家乡，也是这个世界郎令深的祖籍所在，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怎么可能不了解。

        “那快些休息吧，夜色都这么深了，不用给我按摩了，睡吧”

        我房间的这张床很大，可以说是非常的宽吧，硬挤的话，睡十个人也没问题，就这样，我窝在这张床靠门窗的这边，背对着她们，透过帘子我能看到窗外的深蓝。

        “哥哥最近好像不太喜欢跟我们说话了”

        “没有啊，最近把时间排的太满了，没有休息的时间，再说了，夏日本来就容易乏，怎么能说我不喜欢跟你们说话呢？”

        “让少爷好好休息吧，咱们能做的就是给少爷排忧解难，你这般行径不是给少爷心里添堵吗”

        “闭嘴！睡觉，以后再这样斗嘴就都给我滚出去！”，我还是窝在一侧，没有给她们看到我生气的样子。

        本来就心事重重的，这一下更是睡不着了，夜深总是安静的可怕，但我已经习惯了，前生今世皆是如此，我披上衣裳飞到我房间上面，动作很轻，影响不到任何人，除了她…

        “我睡不着”，她委屈巴巴的说。

        “已经这般水火不容了吗？”

        “我不知道，我想告诉你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很难受，我一看到哥哥和别人亲昵，我的心就像被野兽撕扯似的，我知道哥哥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更没有身份去占有哥哥，所以我心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蜷缩着身子，靠在我身边，试图压制住哭腔，她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嗓音不会影响到别人。

        “但你也不能变成这样啊，你不该这样的，你已经开始变坏了，又是阴阳怪气的，又是耍小聪明”

        “那我怎么办啊”

        “这一关你会过去的，这是你成长的必经之路，我相信之后的小樱会比现在优秀百倍，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哥哥，可是我好难受啊”

        “你现在心里的戾气太重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依着你只会越陷越深，不管你的话，你身上的戾气又会倍增…”

        “那我到底怎么办嘛”，她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了。

        “你喜欢我对吗？你想做我的妻子”

        她点点头，把脸贴到我衣服上疯狂的蹭，想擦掉脸上的泪水。

        “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啊，你也一直以兄长称呼我，我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和谐啊，前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我知道啊，但是那时候没人能威胁到我，直到她把你留在那个酒楼，我感觉我的整个人生都黯淡无光了…你能明白吗？”

        我无言以对，我们都沉默的低下头，月亮的光辉此刻好像并不能为我“充能”，而此刻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

        “我…我已经在注意了，我会和她们保持距离的，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还请小樱也注意下自己的情绪吧，我不喜欢负能量缠身的小樱”，我无奈的看了看她的脸，她也显得有些愧疚，但并没有做出反应，这句话好像在她的意料之外。

        清晨起来，母亲和大哥在我身边念叨着此行要注意的事项，大多都是涉及到人身安全的问题，主要是要带着四姐出远门，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了。

        “每三天必须要给我回信一封啊叶儿，切记不能离你弟弟太远，到了外面一定要在你弟弟的视线以内，一定要听话”，母亲给我姐说。

        “好了娘，我记住了，你就放心吧，我弟弟会照顾好我的”

        “要不再多带点下人吧，好照顾你们的起居什么的，你从小就没吃过苦，我怕你出去以后受不了”

        “娘，我弟弟会照顾好我的，这不带了几个小丫鬟嘛，放心啦”

        “娘，你再念叨晚叶可真受不了了，我觉得晏麟和文湛能照顾好晚叶的，毕竟是文湛提出来的，肯定想好万全的准备了，这也是为了晚叶身体好，放心吧，要不这样，让他们两天给娘回一封信，您看行不行”，大哥说道。

        “娘，我觉得大哥这建议很好，就这样吧娘，我给您两天回一封书信，我姐但凡少根汗毛您就打我出出气”

        “臭小子，你娘哪里舍得打你啊，要打的话也就你三哥能下得去手”，大哥打趣道。

        连带着我姐的贴身丫鬟，我们六人在家人的注视下低调的离开了留京城，也是因为怕董棵注意到，每次带着段奚雯出门都是走偏僻的小道，也无妨了，关于董棵的事，已经有一些思路了。

        “姐，心情如何”，大概驶出一段距离后，我看着她满脸兴奋的样子说道。

        “好激动呢，昨天兴奋的都没睡好觉，真的好期待那里的风景”

        “沿途可以慢慢欣赏的，柳城的泉水极为甘甜，在那里品茶才是最好的享受，姐姐不喜欢饮茶的话，多喝那里的水也会对身体有益”

        “三哥还在柳城嘛？”

        “三哥应该在南楚腹地，不过也不用担心，三哥如今也是朝廷命官，身后有百万雄兵替他撑腰，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姐”

        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这是我见到她以后，最好看的样子，往日里给人一种林黛玉的感觉，而如今我已经看不到她身上的病态了，纤细的手指似乎也饱满了一些，是那种健康的美。

        我们一路缓缓向前，没有了目的性的旅游，四处都是靓丽的风景，不只是我姐，每个人都迎来了最放松的时光，也包括我吧，只有深夜的时候我才会被那些难缠的心事叨扰。

        在柳城呆了一个多月，把能玩的地方都玩了个遍，当我们已经在计划回京的路线时，我有些沉默了，当然不是因为纠结走哪条路，而是真的要抉择小樱的去留了。

        “我们往西走，可以尝一下南鄄城的小吃，听说那边极为繁华，到处都是吃的玩的，而且离着柳城没有太远，不去的话可惜了”，薛晏麟当着众人的面欢快地计划着。

        “发什么呆呢”，四姐轻轻用胳膊戳了我一下说道。

        “没事，这几日过得太开心了，感觉有一些不真实”，随之我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以混淆视听。

        “是的呢，我也感觉很虚幻，我每天都在问自己，这是真的吗，可是一到早上看见弟弟朝气蓬勃的奔向我又显得无比真实”

        “哎呀，我家少爷小姐研究什么呢，是不是有更好的计划没给我说呀”

        “没没没，就按麟哥所说的，我觉得尚可，你觉得呢姐”

        “啊对，尚可尚可”

        我们一边吃着柳城的最后一顿晚餐一边幻想着在南鄄城可以尝到的小吃，欢快的氛围中却夹杂着一丝诡异。

        “这是迷魂药，一会我偷偷放到小樱的杯子里，明日一早我带着她们走，剩下的，就交给你了，好生照顾她”，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走了进去。

        推门而进我看着屋内欢愉的样子，不知道因为愧疚还是什么，我无法直视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感觉像是在犯罪一样。

        我不停的在心里安抚自己，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件对所有人都好的举动，几次推杯换盏之间，她确实是如我计划的一般，一动不动的趴在桌子上，我碰了碰她的脉搏，确认过只是昏睡过去后，就把她带到了厢房。

        这一夜我不曾入眠，她在我心里的份量说实话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重，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如果继续放任下去，早晚会毁掉郎令深这个人，而陈嗣央即便回到那个世界也会身怀负罪感，像当年对柳京京那样。

        我依依不舍的走出她的房间，脑海里浮现出昔日一起共处的时光，眼角还是不由得泛起泪光，这一刻我好像意识到自己对她的感情不只是之前想的那样，但这种想法瞬间被我的“理智”压了下去，我硬着头皮走出了门。

        再远一点，我要离她再远一点，我幻想着再过些日子就能回到我妻子身边了，我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都将会变成泡影，随着时间的冲刷慢慢变淡，我不停的麻痹着自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

        她们和我一同上了马车，我很紧张，我害怕露馅儿，我害怕被发现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按照我计划的那样，一切都将往好的方向走的，这一路我都这样麻痹着自己的内心，说实话这样很累，但没走出一里地，辛苦就会更放松一些，仿佛她永远都不会追上我。

        就这样，我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们与我交谈的声音变得空洞，变得虚无，我看着她们在我眼前一脸紧张的盯着我，而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我的大脑有些不受控制，我看着她们在我眼前有些乱晃，但我知道，是我开始晃了，这种感觉就像…三年前那样…

        我好像是睡着了，但又不确定，也好像是死了吧，我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这是一条没有人的街，我仔细一看是在我家小区楼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花坛里的植被也在闪闪发光，我抬起头看不见太阳，但周围却是如同白昼般光亮，我发了疯地朝外面跑去，一直跑到上一次碰见陈橘的那条街，街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我渴望那个和我妻子一样的人出现，我希望她能带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或者带我回到我的世界。

        我晃晃荡荡围着这条街走了很久，它开始变得模糊，从远处的高楼开始，每一粒像素都在瓦解，我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无力感涌上心头，周围的一切都在向着我的方向逐渐消失，直到什么的看不见，我仿佛掉进了虚空…

        我猛然惊醒，我好像是身处在一家旅店，室内的霉味儿让我变得清醒，我不知道在“虚空”里呆了多久，我也不确定此刻是不是真的醒了，像三年前那样，我怀着一丝幻想看着自己的穿着，我并没有回到我的那个世界，我有些失落，床边躺着一位披头散发的姑娘…

        她披头散发的趴在床边，压着一角被子，我并不想惊醒她，也不想知道她是谁，一心只想逃离，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思虑这发生的一切。

        我刚掀起另一角被子她就醒了过来，果然，我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哥哥，你醒了”

        她满脸憔悴的面容直接刺穿了我的心，那种痛觉让我说不出话。

        “我来是有话对你说”，她脸上没有散发出昔日的那种光辉，黑眼圈和凌乱的头发却特别的真实。

        “我…”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跪坐在我面前，微微低着头，头发遮住她的面容，她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我站起身，和她对坐在一起，她的手自然的落在膝盖上，我牵住她的手说：“以前我不肯承认，我总觉得你是上天赠予我的礼物，不是以爱情衡量的那种，直到我昏昏沉沉的离开你，我不想骗你，那种感觉是心碎，是离别在意之人的那种心碎，我喜欢过你，我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如今你就在我面前，我必须坦然的告诉你，但是…”

        她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我的嘴巴上，说道：“这就够了…”

        心里各种情绪瞬间冲上心头，我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她缓缓地放下手，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很久的样子，我再抬头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泪眼婆娑。

        我尝试着用手帮她擦拭眼泪，她却下意识的用手阻挡了一下，就那么一下，转而放下那颤抖的手。

        “你还愿意把我留在你身边吗？我发誓我会听话的，因为知道我不听话的后果了，我再也不会了…”

        “小樱，我必须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的丈夫，你是知道的，我总有一天会回到她的身边，我的心全在她那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回到她身边，我把你留在柳城就是为了让你及时止损，我不想伤害到你”

        她直接抱住了我，冷冰冰的说出一句话：“那是因为哥哥心里的希望在苦苦地支撑着一切”

        “如果没有这点希望，我怎么会活到现在呢…”

        “我知道了，我帮你一起撑着它，直到哥哥回去，或者到哥哥娶妻生子，我再离开，让我们回到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好吗？那时候你把我放在你的怀里，生怕我磕着碰着，直到我的伤好了才肯放我下来…现在也可以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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