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问心

我本以为开启的这段崭新人生，是自在的，是可以由我自己掌控的，是上天重新给我的机会，可当我逐渐意识到这背后的代价，我宁可死在那个病榻上，再也不愿醒来。

        我躺在床上，抱着这把刀，审视着它，我能感觉到它的与众不同，自从曹宛游来过之后，我总是想着轻生。

        但说白了，这条命，并不是我陈嗣央的，这副躯体的主人叫郎令深，我只是代替他生活罢了，但最痛苦的事就在这里，许多事情我无法做主，尤其是涉及到生死，死了就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自己本身的命，我不在乎

        我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我可以背上一副行囊，远走他乡，哪怕是去南楚，我将和这些人再也没有交集，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此生乐无忧。

        但说白了，没有郎令深就没有转生的我，郎令深的父母既是我的父母，我就这样把郎令深这个身份埋在这个世界的角落，有些不负责了。

        “师父要回来了，师兄们都去寺院外迎接了，你也一块去吧，小深师弟”，小敏轻轻的敲了一下我的门。

        “也好，正好有事想要与师父讨教”

        “是要与师父商讨昨夜的事情吗？”

        我摸了摸她的头，“是这样的，我想了一夜，郎令深这个身份终究不是我自己的，按你说的，如果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来，我打算和所有与郎令深有关的人道别，然后就过自己日子去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还为何还要问师傅？”

        “师傅的修为即是我的转生之因，这些事还是可以聊一下的，即便没有聊出结果，也可以直接道别了”

        “那如果你要走的话会带上我吗？我昨天说的那些话，你有考虑过吗？”

        我认真严肃的看着她的脸，挽起她的手：“你看，这手多嫩啊，脸蛋多漂亮，天生的富贵气质，眉宇间哪有普通人的样子，我敢打赌，你之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不该沉浮在乡野之间碌碌半生的，你才不到二十，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走的，你可以看尽人间繁华，我承认我有些喜欢你，但我心里还有一个放不下的人，如果你就这样跟我走了，每日里都会担心农田里的地，担心明天还能不能吃上饭，直到之后有了孩子，他怎么办呢，跟我们两个一起在这乡野之间一起碌碌无为吗？”

        “那你明明知道这样生活很苦，为何还要去呢？”

        “我那三十年过的有些累了，想歇歇了，柳城的那边山林挺合适的，没有任何牵挂，以山间至纯之泉水，洗涤我前生罪恶的灵魂，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也许我几年前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可谁又能说的准呢，说回我们吧，你喜欢我哪里？”

        “你给我的感觉是别人给不到的，就这样吧，我不会再劝你了”

        她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就走了，走向门外，没有回头，我希望她的人生不会回头，只是因为不合适罢了，为了心爱之人心里的执念，自己去要受很多的苦，做很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对两个人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倘若我这段人生，父亲不是尚书令，我能自由自在的，而且我已经逐渐淡去往事之牵挂，那时再见她，又当会如何呢？

        我们跟出去，只是一手抱着狐狸，一手抱着刀，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一身衣服，走的时候也没有多带的了。

        众人锦簇着围着师傅，我往后退了一下，我在院里也没有那么高的地位，等他们先叙完话再说也不迟吧，也不着急这一会了。

        “诶，郎令深呢，他还没在城内回来吗？”

        “在这！师傅，早回来了，和师姐一起”

        “好好好，头发乱了，回房间整理一下仪表来往灵塔”，他很慈祥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是，师傅！”

        待师傅离开，这悠悠众口就紧逼到我身上，无非是一些觉得不公平罢了。

        郭涣青来到我身边，他身高跟我差不多，只是年岁大些，只是站在一起就给人一种很亲密的感觉，“以后定当前途无量啊小师弟，我看好你，但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师兄弟之情，有机会再见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走？这么关注我吗？”

        “别自恋了，我是关注师妹罢了，偶然听到的，怕你忘记跟我道别，我先跟你说一声，有时候挺羡慕你的，你的人生有很多选择，我不一样，就这样吧，别让师傅等急了”

        快结束了，再忍忍吧，留下的牵挂越多，便更难以离去，早些放手比较好。

        “你说对不对呀小家伙，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它愣了一会就缩回怀里，它一向如此。

        看着往灵塔的大门，恍惚间回到转生之日的那个晚上，仅仅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要走了，也好，走便走吧。

        “师傅，您叫我”

        我们在第七层，也就是最高处，在一个宽大一些的房间，里面只有几张毯子。

        “我进京时，遇到你父亲了，他别提多开心了，就是公务繁忙，没时间来看你，你想见见这位人物吗？”

        “见肯定是要见的，只是此时的郎令深不再是往日的那个郎令深了，他见到会很失望吧”

        “别这么说，孩子，我这段时间仔细研究了一下，意外的发现了一件事情，我犹豫在三，不知该不该将此事说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告诉你比较好，但无论如何都要尊重你的意愿”

        “停停停，师傅，我最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不想再知道了，我已经打算告别这里了，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独自生活了”

        “孩子，我还是先告诉你吧，也许，我是说也许，因为书中并没有详细的记载，我只是告诉你有这样的一种可能，你和我徒弟郎令深的灵魂交换了，我徒弟现在再替你活着，以孩童的心智活着”

        近日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我明明已经适应了陈嗣央的死，但又告诉我，我还活着，我真的不能接受。

        “然后呢？”

        “这只是一线希望，我并不敢向你保证，如果我修成七阶，是有可能把你们再换回来的，而你现在所做的事，我徒弟回来之后都是会知晓的，这次轮回你救赎了自己，也救赎了我的徒儿，他会继承你的所作所为，也大概率会继承你的心智，成为第二个你”

        “那他现在是以八岁孩童的心智替我活着？”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若能早日见到她，无论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而且我的人生会迎来转变。

        他看我双目无神，思索着什么，说道：“你父亲希望你能成为郎家的顶梁柱，当然，他并不知道你不是郎令深，可是按我徒儿的孝心，他一定会义无反顾的遵从父命，你若愿意，可帮我徒儿一把，当然这并不是你的义务，但你要知道，无论你现在做了什么，是好也罢，是坏也罢，他回来都要接手处理的”

        “那师傅您，有几成概率可修为至七阶通月”

        “一成不到”

        “也不少了，起码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我这段时间脑子里想的事太多了，有些麻木了，也好，我会为我的这位“孪生兄弟”做好铺垫的，不能说事事都做到称心如意，但也定会砥砺而行”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你何时悟得通月的？”

        “这你也知道？”

        “你天赋异禀，你的灵魂向往月亮，而这副身躯又是映照和储存月气的神器，快常人百倍实不为过”

        “说白了就是命好？”

        “哈哈哈哈哈哈，断不可如此放言，人生自有定数，可是传承数百年数千年的文明，这期间总有人想逆天改命，比如我们的祖师，若不是他，很多事情都不会如现在这般，且有得有失，你既然有超出常人的一面，定有短于别人之处，何谈命好？”

        “师傅所言极是，晚辈受教了”

        “既然如此，用心做好你想做的事吧，无论是自己独自生活还是淌这滩浑水，我都支持你，只是别给自己留遗憾，生而为人也要承担自己的责任，今天给你说的这些话，分量很重，日后多多思量，我也尽量早些助你回到那个世界”

        “谢谢您”

        人生好像就是这样，我本做好了放下一切的准备，可又冥冥之中给予我希望，哪怕这是一丝一毫的希望，人生总得有些盼头的，这样才能让我们好好活着。

        “何时启程！”

        郭涣青远远的呼唤道。

        “不了，身边有重要的人，舍不得走了”

        “谁啊？我吗，别吧，先说好了啊，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别自恋了！就算你有我也不会有”

        小敏透过寒月堂的窗户看向我，似笑非笑，抿了一下嘴巴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小家伙，你也有在乎的人对吧”

        它往上抬了抬脖子舔着我的脸颊。

        既然要好好活着，就要保证消息的流通，知己知彼的人打毫不知情的对手，简直是降维打击，前日里除了修行通月意外，也多有了解朝廷之事，对我留国的官场，有了一些浅薄的了解，起码是对郎府多了解了一些，方才意识到我三哥的所作所为。

        当下之事自然是所谓的羽化成仙，似乎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我说不出来，我还是有些相信的，因为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是奇妙至极的事情，无论是灵魂转换还是起死回生，皆非凡人所为，只能是仙人之作，若真的能成仙，我便不觉得稀奇了。

        自高丽而归，走海路定是在迎曦城的最东边，也不知道这高允书和路醒雪是什么路数，反正我也不会武功，静待其变为上。

        中午之时，太阳爬上了最高处，我坐在熟悉的位置，写着信，因为有了希望，自然要表达内心的激动之情，但好像也只有这些纸笔能深知我心

        “喂，怎么不走了”

        “若是走了，这座城就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我强忍着笑没有抬头看她。

        “我会伤心？郎公子别说笑了，我与你又没有感情，为何伤心”，她傲娇的说道

        “哦，原来如此，也罢，感情的事强求不得”

        “你什么意思啊，陈嗣央！！”

        她大声的说道，众人的目光纷纷聚了过来，左右扭头议论着。

        我尴尬的笑着看向大家，又看向她：“陈嗣央是何人，给我师姐气成这个样子，各位师兄师姐可曾听闻吗，我定要讨个说法才是”

        她翻了个白眼，趴在我的桌子上，百无聊赖的扭曲着身体，像三四岁的小孩子似的。

        “师妹何故如此啊”

        郭涣青从她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比起往日里又活泼又爱吃醋，此时的他多了一些从容和温柔，这就是从男孩到男人的过程吗。

        “没事没事，刚刚身体有些痒，无碍无碍”

        她尴尬的靠里坐了一些，郭涣青凑过来坐下，手里拿着那本关于心法的书。

        “师兄可知高允书和路醒雪二人”，我说道。

        “知道，西魏的无名小道而已，不成气候的”

        “他们的师傅已经羽化成仙了，不日里就会传遍中原天下”

        “当真如此？”

        “我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中原各门派都想占二人为己有，好多已经赶到城东海岸线候着了，这二人武功如何？”

        “不清楚，他们师徒三人行事极为低调，很少出手，但是敢明目张胆的回来，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觉得实力不容小觑，但是那路醒雪长得极为好看，主要是好看的比较特别，和平日所见的美女不同，她已经年纪三十多了，脸蛋却是十五六的少女模样，听说是天下前十的美人”

        “前十？我想知道第一是谁”

        “第一是你四姐，前十有三位你郎家的人”

        “我四姐当真如此好看？三位，还有两位，另一个大概率是我二姐吧，还有一个呢？”

        “你二娘啊”，郭涣青轻挑着嘴角，和小敏对视了一眼齐刷刷的看向我。

        “你二娘是皇上赐婚的，虽然未曾见过，据说是天降之仙女，你回家时见见不就知道了，还有就是你四姐，就是你的龙凤胎姐姐，生的极为好看，好像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就是体弱多病，听说最近几年好了些”

        “不是，你久居这山林之中，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这两年身体好了些你都知道？”

        “这有何稀奇，外出打渔的渔夫时常提起京城里的事情，偶尔听到一些，攀谈一下不就知道了”

        “算了算了，不聊我家的人了，我这太自卑了，要么就是国色天香，要么就是高官显爵，要么就是一品高手，府里上上下下，就我是废物，在谈下去我直接逐出家门算了，跟长辈们简直没法比啊，接着说路醒雪，知不知道她所用的兵器什么的”

        “据说她和她师兄高允书并不会武功，且身上并无兵器，不过他俩好像有那种私情”

        “行吧，下午我去会会这二人，要真不会武，那就有意思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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