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0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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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观点相左的朝臣们也皆大欢喜,纷纷表示赞同。待将其他几档子官员任用之事商议妥当,朝臣们才告退。
邹猛特意放缓步子,目送大家走远了,才回身到赵铎跟前来,恭敬低语道,“陛下,您上回与臣,不是还有一局棋未曾走完?”
邹猛打小就跟在赵铎身边,陪着他忍受过少时的白眼,也看着他一路从秦王走到这至尊之位上。自赵铎登基后,邹猛也不求高官厚禄,只替皇帝暗中监视朝臣,四处扫听消息,俨然成了最得力的杀手暗探。
赵铎闻言,欣然颔首,“那残局,朕特意嘱咐不许他们动,一直等着你来呢。”
一壁说着,直接拉起邹猛的衣袖就往西次间的棋桌去。左右伺候的人也都有眼力,奉上热茶后,悉数退了出去。
君臣对坐复盘,赵铎谨慎地落下一子,心思却未全然放在棋局上,“近来,可有探听到什么要紧的消息?”
“属下已动用了所有暗桩,凡有涉及女子的命案,都已摸排过。臣又盘查了九门解禁后,所有出京方向的女子行踪,也全无收获。倒是安宁郡主,臣发觉,她之前逛教坊司便颇可疑,最近,似乎也在找什么人。”
张闻早就安排好了一些烟雾弹,那些似是而非的女子行踪,成功扰乱了邹猛他们的视听。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忽然像人间蒸发一般,这实在太诡异了!
“沈芙么,她对朕登基称帝颇有微词,与沈昀也不是一条心的,这倒是像她干的事。”
赵铎疑心重,一切只能猜测。
“沈昀行事,作风缜密,人若是在他手中,怕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的。”他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派人盯紧英国公府。”
“属下明白。”已到中局,邹猛明显处于下锋,他却也不着急,思考很久才出手,凝眉道,“潭州陆家的二公子,人已到了京城。”
“陆景行?”赵铎面色一滞,挑眉道,“可是有何不妥吗?”
陆家富可敌国,但也是长子掌家。这位陆二公子出了名的恣意享乐,整日穿梭在花丛之中,不大过问陆家生意上的事。
他只喜到处游历,四方结交,如今人在京城晃荡,倒也没什么。
邹猛正要点头,又闪过一丝犹豫,想到未经证实,不便到君主面前直言,便只摇头道,“陆景行花费重金从花想楼中买了一个歌姬,说是收入府中,可而今,那女子却突然没了踪迹。他与靖王府明里暗里私相授受,若是臣也只是猜测,陛下万不可坐以待毙。”
若是他们二人搅到一起去的话……赵铎略一深思,后背惊起冷汗。再抬眼看棋局,只觉那交错的黑白晃得人头晕目眩。
一方香榧木棋桌上,分明网布四裔,黑白纵横。静若清夜之列宿,动若流慧之互奔,三百六十路合围促阵,交相侵伐,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
陆赫好容易占尽天时地利,见对面的沈昀半天未曾出手,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他不紧不慢地摇起折扇,闲闲地敲着棋子,戏谑道,“怎么样?几年未过招了,我的棋力可是涨了不少吧?”
沈昀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两指捻起白子,将下未下之时又收回手,觑他得意忘形,凉凉开口提醒,“开局已让三子,我这一颗,落子不悔。你想好了?”
“嘁”,陆赫张狂地瘪嘴睨他一眼,深嗅见满面香风,拂动他鬓角的几缕发尾,亦牵动他邪魅含笑的眼,不讲客气地挑衅道,“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小瞧我,自愿让三子。怎么?看自己快输了,就想诓我悔棋呀?”
“张闻,他说他不悔,你听见了?”沈昀连调侃人都带着无尽凉薄,果断地落下晶莹如脂的收官之子,未等对手反应过来,人已拔身离座。
以陆赫的水平,这一局棋他反反复复悔棋十几步,公子能耐着性子,陪他下满一个时辰,已是难能可贵。
一旁张闻忍俊不禁,上前笑道,“陆公子,您再仔细瞧瞧。是我家将军赢了。”
陆赫眼睁睁看着对手陷入凶险绝境,又眼睁睁看着成败只因这一子就扭转过来,不由连连啧声。
他啪地敲拢折扇,指向沈昀,耍赖道,“呃,呃,我方才是没看清楚,还没想好呢,你这不能算啊,不能算。”
沈昀也不同他笑闹,一幅公事公办的神情,随手就将一卷清单递到他眼前,“你输了棋,就要替我办事。这上头的东西,都是我需要的。”
“好兄弟两肋插刀,有什么事是你开了口,我陆景行没办成的?”陆赫豪气干云地,正准备吹嘘一番,待将这长卷展开来看时,却倏而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战马,粮草、药材……单看这些东西的名目和数量,就是大手笔。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禁瞠目结舌。
两人皆沉默不语时,张闻已沏了好茶来。
陆赫沉吟半晌,才眉头轻皱,沉着声音问,“这么说,你不是虚张声势?”
而今这清单上的东西,明显是为了一场大战准备的。
沈昀半晌未答,只就着碟托端起茶碗,另一手拿起茶盖,不急不缓地撇着浮叶。
肃州地处偏远,戎狄时不时的侵袭来犯,烧杀抢掠,而大羲朝又没有足够抵御的军力。在沈昀去之前,当地竟至十室九空,人烟稀薄。直至高宗将白风和墨羽交付给他,沈昀逐渐在那驻军屯田,整顿边防,情况才慢慢改观。
世宗即位后,国中日益亏空,对沈昀的防范之心也越来越重。大概也是从那时起,肃州的军民,再未吃过朝廷一粒米,未得过国库一纹银,就这么苦苦支撑着,还要应对朝廷的苛捐杂税。
十年来,沈昀不仅维持了下来,更对戎狄形成了极大威慑,使之不敢轻易进犯。如此种种,难以赘言。
自然,那里的百姓拥护靖王,俨然也成就了沈昀今天的实力,成为他最大的后方和底气。
碗盖瓷器碰撞的声音,使得此刻的默生出几分隆重,也越发衬出落针可闻的静。
轻呷一口后,沈昀云淡风轻地道,“账,该怎么算,就怎么算。按行市价,银子,一分都不会少你的。”
陆赫亦正亦邪地笑着,将折扇随手扔到一旁,细细分拣着棋子,棋奁中顿生一阵清脆活泼的声响。
“你是想让皇帝掏银子?”陆赫心中粗略一算便知,凭着沈昀在肃州那边的家底,要闹出这么大动静是远远不够的。
“这几年朝廷腐败,国库空虚。且不论他处处防备着你,单说这么多银子,大概得掏空半个国库,赵铎能愿意?”
“不愿?”沈昀冷嗤,将茶碗不轻不重地搁到几案上,“我既能将他扶到那个位置上,自然就有法子将他拉下来。”
“等到国土沦陷的战报递到京中,他不肯把国库掏个窟窿,就得用大羲百姓的人命去填。且看他屁股下这把摇摇欲坠的龙椅,扛不扛得住那么多白骨。”
“横征暴敛也好,敲骨吸髓也罢,都是民脂民膏,再这么盘剥下去,百姓没了活路,只怕国中还得生乱。”陆景行一个示意,张闻便将刚刚燃起的蜡烛递了过来。
他们陆家那些个敛财的手段,也未见得多么干净,何时也心念百姓,忧国忧民了?
“城外是两万肃州军,能生什么乱?”
“我答应过父皇,会护好肃州百姓。达官贵人的命是命,我肃州百姓的命,难不成是草芥?”沈昀乜斜着眼帘扫他,讥讽一笑,“你瞧瞧京中这些人,玉食锦衣,穷奢极欲,时日不是挺好的?”
这般言着,也不知又想到什么,沈昀再侧头看他时,目光中多了几分阴鸷和狠绝,“漕运沉船的那档子事,已调查得七七八八了。若逼着我抖搂出来,只怕咱们这位皇上亲自出面,也收不了场。”
“啧啧,那你是准备将未来岳父、大舅子直接迎到肃州汇合?”
陆景行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将大拇哥伸到他鼻尖,坏笑着打趣道,“我那侄儿媳妇若晓得你如此费心,必定感恩涕零,以身相许。”
“少跟我耍贫嘴”,沈昀冷眼扫来,面如霜雪,“那沉船里的军资若顺利运送到肃州,我也犯不着筹银。宋濯虽无辜被牵连,但身为漕运都督也有失察之罪,让他吃些流放的苦头,倒是不冤他。”
陆赫一时哑口无言,吐吐舌头,也不再多问。
“我们陆家可不像你们,在朝堂勾心斗角的。就,简单得很嘛,有钱赚的买卖,自然得做咯。这些东西也不是三五日能凑齐的,回头我给潭州去封信,叫我大哥他们先暗暗收购囤积着便是。”
眼见那纸笺在手中化为灰烬,他若有所指地表决心,“放心。我陆某只是爱悔棋,对于其他的人和事么……一向是言而有信的。”
沈昀缓缓起身,低头俯视着他道,“我说的银子一分不少,连带那日,你花在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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