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梦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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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又往前走两步,被游离拦下,“隋刃,你失血太多了,停下。”
忽然,游离脸上挨了一拳,身子斜着飞走了。
花红惊呼,隋刃又走两步,天旋地转里,他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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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华开车,一边听着电话,车的挡风玻璃滴答作响,外面,狂风大作。
林葛然漠然地看着窗外的车流,天际远处,苍茫的黑暗里只余一点白。
天一直阴沉,下着小冰雹。
车里还是很暖和。
他淡漠地收回视线,抿了口热咖啡,忽然,咖啡洒了。
“滴—嘟滴—嘟滴—嘟…”急救车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一个打转,滑了一下,又往反方向冲,车身差点擦到曲华他们的车。
曲华罕见地没有发火,打转方向盘,仍在听电话。
高音一秒,平音一秒,间隔一秒,循环反复。这是救护车的声音。哪怕这辈子至今只躺进去一次,这声音林葛然也终身难忘。任身上的血往外流的滋味,他尝过,那是哪怕躺在火炉里,也觉着的冷。他回头瞥了一眼朝反方向快速开走的救护车,一片红的暗影里,地上只余下一点冰的碎末。
“头儿。”曲华收线,表情很僵硬。
林葛然心脏微微抽搐,“直接说。”他沉默一下,“怎么了。”
曲华权衡利弊,还是说了他认为最重要的一条消息,“…丁家少爷遇袭。”
林葛然瞳孔微缩,“有没有受伤?”
曲华攥了攥手,“…右臂肌肉被斧头…削了一块。”
咖啡杯还是洒了,林葛然把杯子放下。
车内很安静。
曲华大气不敢喘。谁都知道,丁宗亮的爹和林葛然早年是战友,他丁宗盛敢由着儿子随便出京城来a市,便是知道这是他林葛然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他宝贝儿子出事。
林葛然沉默片刻,“地点?”
“郎岭山山脚,凤梧港茶餐厅。”
林葛然慢慢攥住手指,“林刃呢?”
曲华不够灵光的脑子仍转得飞快,这话是在责怪林刃保护不力还是在问林刃是否也受伤?最后,决定赌一把。
“林刃…也受伤了,据说,伤的不轻。”
果然,林葛然重点不在此,他停滞片刻,忽然怒喝,“我问,事发前他没在丁宗亮身边么?!”
曲华噤声。
安全措施,应急措施,防护层,联络机制,按常理,这些如果提前备好,确实不可能出现丁宗亮被人近身的可能性。
车内如一潭死水。
“他们现在在哪儿?”
“正往南港人民医院送。”
“那你还在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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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打开办公室的门,顾延乔眼前便发黑了。
走廊里,到处是血。
他一语不发,拉住门口一直打转的助手。
“…运来的人呢?”
“第三抢救室,还在止血。”
顾延乔一语不发,向抢救室大步走去。
助理跟在后头,可能也有点吓到,话很多,“院长,运来路上车打滑,病人连着担架整个撞到玻璃上,忽然胃左大动脉出血,太惨了…血呲的整个急救车到处都是。不过也没法怪司机小李,这患者本来就…”
顾延乔稳住身子,停顿片刻,声音已全哑,“血库呢?”
“您真是英明,上次让我们从临市调了这ael熊猫血,这回刚好用上。”
顾延乔闭了闭眼,“封锁消息,清洗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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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很怒,他大步上楼,路过走廊。
看到一排清洁工,正拿着消毒清洗器械到处喷,差点喷他身上。
“啊对对不住啊先生。”
林葛然冷着一张脸,并没说什么,他收回视线。
曲华替他接话,“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哎,刚才送来那人太惨了,到处撒血,那血跟泥浆似的…”
“香嫂,别说了。”旁边一人提醒她。
曲华脸色发白,“…刚才送来的?现在在哪儿?”
“第三抢救室,院长都过去了。”
旁边一人又拦,“香嫂,院长不让咱说这么多。”
曲华电话响了,电话里传来赵燎的声音,“头儿,刚得到的消息,林刃被送到了第三抢救室。”
曲华瞳孔微缩,头有些发蒙,“你他妈的…刚不是说没多大伤么?”
“头儿…”曲华语气有些发抖,再一回头,林葛然早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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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看着医生护士蜂拥着往抢救室里进,他背着手,缓缓地走过去,想趁机瞄一眼。
…这么大阵仗。
他背手踱着猫步,哎,医院这地方真是不能常来,看的都压抑了。这在里头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可怜孩子。
他沉默,这次丁宗亮受伤,太没面子,丁宗盛那里他得想点说辞…
忽然有什么隐约传来,“患者林刃7132号,需血量1037毫升。”
“还能救么?”
“救不成也得救啊,院长亲自过来了…听说是枪伤,焦了一大片…”
顾延乔拿着个止血钳兜头往外冲,“给柽柳医院打电话,把他们脏科陈袁医生请过来,现在,现在!”
他忽然看到林葛然。
林葛然看着他,视线慢慢往下,看着他全是血的白大褂。
“延乔。”他叫了一声,似乎想笑一下,面部表情有些诡异的僵硬,“里头的…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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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病房。
林葛然终于展现了为人父的一面。
他订了全医院最顶级的病房,坐在病床旁。
眼前还是抢救室大片大片的血,那是他第一次直面可能的失去。
病床上,隋刃规规矩矩躺着,脸色和被子一样白,像一个死人。
林葛然沉默地呆坐,坐了很久。
他忽然,把头慢慢低下,一直埋进了隋刃的被子上。
隋刃身子忽然轻动了一下,“…师父。”
他的胸腔平静的起伏,半晌,又叫了一声,“师父。”
林葛然身子微颤一下,听到隋刃从氧气罩里传出的微弱声音,“对不起。”他说,“我不该心软。”
语气忽然变得狠毒,声音从地狱里传来,“我应该把他们全杀了,全杀了,杀死。”
隋刃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虚空,“杀死。全部下地狱,地狱。”
“林箫!”林葛然浑身发抖,“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
隋刃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他仍是静静望着虚空,氧气罩里一片苍白。
他漆黑的双眼只是睁着,睁着,然后,慢慢闭上。
无尽的梦魇。
他不想做梦,一点都不想。
眼前是骷髅,他看到自己和骷髅躺在一起,一起被吊在巨大的悬棺上。
悬棺是木板结构,层层木板中,露出了几个孔。他从孔里往外看,外面是白色的山雾。滴滴答答,是雨的声音。
他仰着头,看着面前的黑暗和侧面的光。
“杀——杀——杀——”遥远的地方传来声音,响在耳边,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响。
眼前弥漫着昏暗的线条,忽然亮起花修罗黄褐色的眼,他静静看着自己,眼里,是淡漠的失望。
“这…就是你的同胞。”
“你、让我失望了。”
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林家,枪不对人!你给我记住,下不为例!不是不准滥杀!是不准杀人!你,不准杀人!不准杀人!”
他忽然喘不过来气,他辗转,抽搐,醒来。
看到一个头。
发呆的头。
这个头凝视着他。
林葛然正默默看着他,双眼发呆,观察的很仔细。
旁边还有一人,一个女人。
林葛然看他醒了,温和地笑,“小…刃,这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蔡小姐。”
隋刃慢慢坐起来:“……”
蔡小姐对着林葛然妩媚一笑,眼波往门口一瞥,“咳…”
林葛然知趣,连忙点头,一步三跳地走了,末了把门轻轻一关。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隋刃看着蔡小姐一眼,恰巧蔡小姐正回看他,隋刃立刻垂下视线。
蔡小姐又一笑,低头翻本子,先清清嗓儿,“咳,嗯刃先生,我们今天…我想请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最近情绪状态如何?”
隋刃,沉默,半晌,“…还可以。”
蔡小姐继续,“那么,有没有情绪低落不稳定,幻觉、妄想、头疼的表现呢?”
隋刃想了想,“嗯…”
“看来是有了?”蔡小姐眼前一亮。
“嗯…没有。”
蔡小姐开始咽唾沫,“那么,我们假如啊…”清嗓子,“假如有的话,你认为最近有没有什么应激□□件发生呢?”
隋刃听的很认真,低垂着视线,胸口轻轻起伏,似乎在思考。
蔡小姐满意了,她微笑,眨眼,进程不错。
隋刃抬起头,“您好…我们这样聊一小时…多少钱呀?”
蔡小姐一愣,“额,不多,五百块。”
隋刃手不抖,脚倒是有点抖,他沉默,动动脚趾,“…你这个证现在还能考吗?”
蔡小姐很光荣,“不好意思,现在这个考试国家给取消了,我赶的是最后一批,现在没法子考啦。怎么,你也想当心理咨询师呀?这个职业确实光荣。”
光荣。
隋刃点头,也赚钱。
慢着,她沉默,话题走向是不是有点不对?
隋刃,沉默。
她,沉默。
沉默。
隋刃忽然说话了,“那么…要不,把钱给我?”
蔡小姐眼也不眨了…给你?
隋刃沉默,氧气罩里冒着白烟,良久,“…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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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门缝的林葛然正听的迷迷糊糊,忽然门就被大力推开了,正中胸脯。
林葛然一阵胸痛,看着蔡小姐黑着脸眼睛喷着火就出来了。
看到林葛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林先生,你们这个病人可不简单!我看,你们还是另请高就吧!”
林葛然咽唾沫。
不简单?
“对了。”蔡小姐转头,伶牙俐齿,“我的看诊费您可不用给了,直接转给令郎吧,令郎好像很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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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葛然努力平复心情,他抓着门把的手攥紧,再松开,再攥紧,松开。
最终,他微笑推门,靠着门边,“聊的怎么样?”
隋刃垂着视线,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次大概是林葛然这辈子第一次对隋刃这样耐心和温和。
名场面。
也会是隋刃最弃之如敝屐的一次。
他侧头,看向林葛然,微笑,“怎么,以为我疯了?”
林葛然愣在原地。
隋刃笑起来。
林葛然慢慢攥起拳,“…林箫。”
隋刃一把把氧气罩去了,丢到旁边,拔掉针头。
第一遍还不习惯,第二遍就流利了,林葛然厉喝,“林箫!”
隋刃沉默片刻,掀起被子,摇摇晃晃向门外走去。
曲华端着药想进门,正看到隋刃冷着一张脸出来。
他推门的手悬在半空,然后看到林葛然咬着牙追出来。
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曲华愣半晌,忽然打个激灵。
…活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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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小侃麻醉劲儿过去,腿伤处开始抽疼。
他叹气,刚侧过头,就看到一张呆脸。
隋刃的脸。
隋刃默默看着他,半晌,直起身子,“…没事吧?”
小侃正想说我还是有点事挺疼的兄弟,刚好看到隋刃身后不远处默默盯着他们的林葛然。
他吞咽一下,“不疼了。”
隋刃一副你在说谎的表情,漆黑黑的眼神似乎含情脉脉。
小侃又吞咽一下,我们…还不熟吧兄弟?
他向着林葛然敬礼,“长官!”
林葛然摆摆手,那意思是跟隋刃聊,不用搭理自己。
小侃咽口唾沫,重新看向隋刃,酝酿措辞,“…你还好吗?”
隋刃默默点头。
他又呆坐片刻,“…告辞。”他说,起身,向门外走去。
“喂…你伤还没好。”林葛然喊隋刃。
隋刃头也不回。
林葛然吸口气,继续跟着。
曲华咳嗽,“头儿,那个心理医生还没走要不你也去试试?”
这忽然…变性了啊!
放往常这隋刃敢这么放肆林葛然会这个样?
林葛然停下脚步,慢慢眯起眼睛,“你不懂…呵…”他咬牙,“我倒要看看他要去哪儿。”
他跟着隋刃走,走出住院大楼,走出医院大门,走到大街上,又拐了两个弯。
天上又下起细小的冰雹,一阵寒风,林葛然打个寒颤,低头看表,刚过八点半。
隋刃停在一个街边摊。
花修罗在喝酒,他一粒一粒吃花生豆,然后吃米饭,慢慢嚼。
隋刃停了一会儿,上去倒酒。
花修罗不再喝了,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隋刃放下酒壶,后退一步,朝着自己跪下。
寒风中,没有声音。
“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杀你的亲人,你会杀吗?”花修罗抬头看天空,冰雹,慢慢变大了。
隋刃垂着视线,看着地面上溅起的细小尘埃,嘴角轻动几下,慢慢抿起唇。
花修罗似乎根本没再等他的回答,他继续吃米饭。
“你对我没用了。”他嚼着饭,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隋刃,然后,慢慢蹲在隋刃面前,微微眯着眼睛看他,“…走吧。”
隋刃膝行一步,仰头看着花修罗起身,结账,消失在夜色里。
摊贩错愕,看着沉默跪在雪地里的隋刃。路过的车鸣着喇叭。
“头儿,刃小子对他老师可真够敬重的…你看他看师父的眼神,那花修罗简直就是他偶像。”曲华插刀一向精准狠。
林葛然胸脯突突跳,他握着拳,原地立着,看着花修罗走远。
“林箫,跟我回家。”他走过去。
隋刃沉默,充耳未闻。
林葛然忍着,“听到没有,站起来。”
“站起来。”
“站起来!”
隋刃慢慢闭上双眼,抬起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林葛然愣住。
他看到大串的泪珠顺着隋刃的指缝渗出来。
“…”林葛然向前伸着手,瞳孔微缩。
隋刃,向前栽倒。
面前,是一滩血色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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