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回炉四个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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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痛苦的样子,男子眸中的笑意更加明显,慢慢走近亚瑟,不屑的看着痛苦的他,把自己的枪抛进亚瑟旁边地上装满铁钉的箱子里,悠悠道:“我明天来取枪。”
他微微咧嘴,露出惨白的牙,“记住我,代号…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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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的,带着嚣张和阴鸷气息的男子,丢下一把枪,很快隐入夜色中去。
温热的血,划过压着伤口的手指,正一点一点往掌心回旋。
瞬间被冷空气凝成了湿凉。
亚瑟站在原地干呕一阵,额上很快铺满了一层细碎的冷汗。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小幅度的,尽量小幅度的,轻轻喘息。
冰凉的几根手指,试探着,摸到那枚铁钉的尾部。
整颗钉子已经完全没入喉管,只剩小小的一个圆点,在昏暗的夜色下,泛着幽冷的白光。
亚瑟压住那根钉子的尾部,手指扣入铁钉底,一如往常的,平静而淡然地将它从自己的血肉里拔出。
铁钉尾部的螺旋上,夹着粘稠的血丝,和一圈圈的碎肉。
亚瑟沉默地看了它一眼,丢进地上的铁箱里。
铁钉兀自带着血肉里温热的气,在寒空里划过一道冒着白气的线。
亚瑟用一只手按压着伤口,他独自站在风里,面上,不再有一贯习以为常的微笑。
已经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竟,再没有像以前那样笑过。
亚瑟沉默一会儿,他是不知道的。
…原来自己不笑的时候,也是这样冷漠。
亚瑟默默蹲下身子,捡起那把刚伤了自己的枪。双手抚住枪管,手指上下翻动,枪管已被拆卸开来。
微微观察一眼,亚瑟闭上双眼在机匣里摸了摸,一组数据和图像变动已出现在脑中:
膛内壁呈凸凹状螺旋线,所属类线膛枪。
口径557左右,太小,如果想一发三弹,改装必须由内向外。
弹膛不动,坡膛改一个单位锥体,线膛前移。
弹匣弹簧后移一厘米,接下来就是击发机构了。
改造的关键。
机针、击锤、弹簧类型都要重新改装,导杆变更,由平移式改成回转式,最后改装阻铁簧,单连发发射机构。
亚瑟睁开眼睛,深蓝的双眼里已有了一丝疲惫,就算以最快速度,最精确手法来计算,改装时间也至少一个半小时左右。
这意味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睡眠时间将被再次缩短。
可是,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不能回绝的。
就像旁边那个堆满铁钉的箱子,训练结束,在这偌大的射击场,他用了整整两小时去捡拾,直到铁箱被整个堆满才捡干净。而他在捡之前就已知道,第二天,它们会再次呼啸着冲向自己。
他知道,他不能挡。
有时,甚至不能避开。
恍然间握枪的双手已紧攥,亚瑟轻呵口气,布满血丝的双眼终是带了丝苍凉。
咽喉随着那声轻呵已再次裂开,一阵阵裂痛。
亚瑟沉默一会儿,你只是吃了根大鱼刺,只是没有隋刃那小子的馒头来咽。
你死不了,所以。
亚瑟微扬了嘴角,stillmoving
他将手里的枪放进箱子里,双手把箱子扛起来,垫在左肩上,向营地走去。身子忽然摇晃一下,亚瑟微微皱眉,稳好身体,铁箱近两百斤的重量,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底有些吃力了。
亚瑟再眨一下布满血丝的双眼,慢慢挺直背脊,用满是血洞的手紧了紧肩上的铁箱,迈起大步继续前进。
不能示弱,更不能暴露伤势。
身体的任何一处弱点,在这里,都会激起别人更想来挑战的血腥欲望。
一阵冷风掠过,极地的气候,越发寒凉,亚瑟挺直光裸的背脊,甚至再次昂了昂倨傲的下巴,恍然不觉地继续迈着大步向远处走,像是不知,血,已顺着咽喉,漫湿了整个胸膛。
堕天,对于回炉者而言,是地狱中的地狱。
简单的宿舍内,一张一米宽的铁床,一卷草席,一条被单。
此外,铁床旁只剩下一个低矮的小木柜,上头放着一卷纱布,一瓶酒精。
堕天对于伤药,从不吝啬。但,像亚瑟这样被丢回来重新训练的,不管受多重的伤,仅有的,除了一卷纱布,就只剩下,浓度最高的酒精。
亚瑟低声闷咳几声,喉咙再次裂痛,手心抚上额头,烧得厉害。
坐到床边,浓浓的倦意顷刻袭来,他闭上沙涩的双眼,头昏沉地厉害,甚至有些耳鸣,嘴唇也已起皮。
伤及喉管,每一次咳嗽都带起一阵剧烈的刺痛。喉管处,一根静脉被切断。
“上药吧…”亚瑟昏昏沉沉地想,费力地睁开眼睛,望望床头。
瓶子里的酒精已经不多,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
手心手背上,到处都是狰狞的血洞。
用牙撕开一小片带包装的棉花,小心地沾了些酒精,稳住微颤的手指,吸一口气,摸索着,按上颈上的血洞…
一声闷哼。
剧烈的痛楚,火烧火燎地自伤处蔓延,烧灼了整个喉管。
钻心的刺痛,由喉管直漫入整个后脑。
呼吸瞬间的停滞,亚瑟睁大双眼,深蓝的瞳孔因极端的刺痛变得微微收缩而无神,他只是默默望着房间里纯黑的空气——纯度最烈的酒精,将伤处的疼痛无限度地放大。
紧握的指骨,已泛起极端的惨白。
亚瑟紧扣着手心的血洞,轻轻闭眼,默默地忍。
忽然胸膛起伏两下,开始的这阵剧痛终过去,他再次艰难地喘息。
意识,也在惨烈的疼痛中苏醒。
他慢慢撑起身子,一如往常般,往一个盆子里倒了半个瓶盖的酒精,拿水稀释,然后,就这样,将一双伤痕累累的手浸在其中。
身子稍稍痉挛一下,然后便不再动。
亚瑟闭上眼睛,更用力地将两只手按向盆底,就像一双凉手在舒服地泡热水。
只是,牙龈已咬的出血,酸涩,带着一分腥。
带着铁锈味的钉子——要避免感染破伤风,必须消毒,这是每晚都必须要做的。
最后拿起纱布,一番简单有效的处理后,亚瑟扶着柜子慢慢坐到床上,闷咳几声,目光落在靠床头的那把枪上。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伙计,正好你陪着我…
微笑着,他撑坐过去,双手轻抚枪管,上下错位把枪管拆卸,开始按照先前计划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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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
慢慢漫延开来。
雪。
漫天,巨大。
面前是一个雪人。
胖乎乎,在笑。
亚瑟沉默地盯着它的红鼻子看了一会儿,再向右转头,看到的是隋刃一张冷硬的臭脸。
这小子,正在严肃地看着雪人的鼻子。
哎呀?这小子还在臭屁呐!
心里忿忿。
伸手从雪人身上捞出一个大雪块,在手里攥了攥,就要丢过去!
裴大笑,撞撞隋刃,“刃!亚瑟又想着干坏事了!!”他大笑,好看的黑眼睛弯成了月牙,望着亚瑟笑的那个得瑟,热乎乎的白气从嘴里飞出:“我可看见你摸人家了!一会儿被你弄塌咯!”
几个大男人…
这是一向淡定的裴么?
再看左面这位大爆破手…
隋刃额头两道黑线滑下,愣愣站在中间,再受不住,眼睛也向亚瑟看去,冷冷地,你小子想干嘛…
亚瑟听到自己在笑,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猛地往前面一丢:“干嘛?扔你啊!!”
“乓!”
几个大雪球已经向他们砸过去。
裴大笑着向远处跑,隋刃后颈直接中招,雪花撒了一后脖子,再来不及装酷,迅速尾随。
亚瑟大笑,再拿起一个大雪球,要迈着大步追,忽然发现自己再动不了。
然后,另一个自己出现在眼前,追着他们在大雪里跑,大叫。
亚瑟怔住,想大叫,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然后,他看到他们三个围着自己跑了好几圈,最后竟变成了裴在追剩下两只…
忽然,跟在后面的裴鼻子里流下血。
鲜红的血顺着鼻子,掉进雪里。
裴一愣,迅速把脸上的血抹干净,拿脚用雪把那滴红也掩上,低头看着脚下的雪地原地愣了几秒,抬头继续大笑着追着前面的两个。
“裴!你怎么了?”亚瑟愣住,忽然大叫,却没有人回应。
他看到远处另一个自己还在笑,大笑着向前面的森林深处蹿去。
然后,刃也跟着跑远。
裴身形微顿,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方向,亚瑟立刻大叫:“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那不是我,我在这里!!你怎么了?你怎么流血了?”
裴忽然笑了笑,眼睛里像流出冬日和煦的暖光,向自己挥挥手,“再见!…我们会记得你。”
亚瑟愣住,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个雪人。
雪,越下越大。
天,慢慢变暗。
狂风,闪电,大雪。
再没有声音。
天,再暗,昏黄,昏黑。
亚瑟愣愣立在原地,感觉到由身体向外发出一阵彻骨的冷。
远处。
忽然亮起一盏巨大的灯,在眼前慢慢晕红。
红…红到发黑。
黑暗。
没有光。
亚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还在。
只是没有光。
静。
没有声音。
亚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还在。
只是没有声音。
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呜咽。
极轻,极轻。
然后,再没有声音。
亚瑟怔了一下,视线缓缓向右移动。
尽头,一扇黑色的大窗。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膝坐在那里。
金色的发埋在双膝里。
除了身体一直在颤抖,没有声音,只是背脊在动,一直在动。
他很痛。
很痛。
很委屈。
亚瑟原地怔了一会儿,缓缓走向他。
沉默一会儿,“不要哭了。”亚瑟微微眯起眼睛,缓缓蹲下身体,慢慢伸出手摸摸男孩的头,“不要难过。”
男孩沉默一会儿,抬起埋在膝盖里的头,一双眼睛,结满血红的冰晶。
他像是什么也没听到,抱着双膝,背慢慢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眼泪,再次顺着眼角落下。
然后,慢慢凝固。
亚瑟沉默,这个男孩。
小时候的自己。
睁开双眼。
黑夜。
冰冷的床。
充满酒精刺鼻气味的空旷房间。
身体习惯地仰躺着,手臂仍惬意地枕在脑后,亚瑟静静望着黑暗的墙顶。
窗户,关着。
心里,却一阵阵严寒。
背脊一直在颤抖。
不受控制,一阵阵,一阵阵。
亚瑟身体忽然痉挛一下,收回垫在脑后的双臂,向右转了身子,然后,用力缩紧身体,用力抱紧双膝。
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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