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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乳燕投林


刘镇有些心虚,“嗯”了一声,一开口,却觉嗓音沙哑。

        他忙清了清嗓子,又问臧宓:“何事?”

        只是纱帐中寂然无声,臧宓呼吸平稳,不过在梦中说了一句含混不清的呓语。

        刘镇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打岔,睡意也全无。这小小的房间不知何故,令人心浮气躁,他不敢再在屋中待着,将水盆端到院子里,独自蹲在地下搓洗那条脏裤子。

        之后又练了一套拳,直到外头巷子里有脚步声走动,天边泛起蟹壳青,刘镇回房,轻手轻脚换了身上的衣裳,随后悄悄从墙头翻了出去。

        这一片都是低矮的杂巷,屋子大多窄小破旧,有时一家院子里甚至租给好几户人家,杂居在一处,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种地方人多眼杂,但许多人住不多久便又如浮萍般漂走,因此也没人在意周遭那些来来去去的人。倒是街边许多卖零碎小玩意儿的小摊贩,生意比别的地方还好些。

        臧宓醒来时,有些晨昏不分。近来阴雨连绵,连空气都十分潮湿,有时即便正午,天色瞧着也仿佛黄昏。

        过去一夜,她昨晚那些无端的症状自然也大好了,只是口鼻中干燥得好似被火燎过,嗓子有些发疼。

        臧宓掀了被褥下床,趿着鞋子到院中瞧了一眼,只是刘镇似乎并不在。矮几上多了一只新鲜的荷叶包,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两只金黄的麻糍,细白的芝麻均匀地裹覆在表面,掰开里头是流浆的红糖。

        这种东西寻常,臧宓从前并不太偏爱。可此时许是饿得久了,闻着这股子香味,只觉饥肠辘辘。虽早已放凉了,却仍就着凉水,将两只麻糍小口吃个精光。

        吃罢饭,臧宓闲坐无事,见屋子里杂乱,便一面收拾清理房间,一面思量着将来的打算。

        刘镇这屋子狭小,她一个女子久居于此,他必然无法自处,多多少少都影响到他正常的生活,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可若要回家,她心头仍对臧钧心怀芥蒂,说不怨恨那是假的。

        只是又牵挂父母,怕他们怄气伤怀,积郁成疾。也忧心昨夜之事引起轩然大波,只怕李郡守不会放过她和刘镇……

        那头刘镇出门探听消息,先径直往长民的住处去,却扑了个空。

        长民与父母兄嫂住在一处,他家中有间豆腐铺,祖祖辈辈都磨豆腐卖豆腐。

        这是个苦差,夜半三更就要起床推磨,又要用纱布一遍遍滤豆渣,又要人烧火熬豆浆点豆腐。他爹娘老了,每日推磨提桶都是力气活,早想让长民帮他哥哥一把,可一块豆腐只卖一两文钱,苦熬半宿一日只挣几十文钱,堪堪够一家上下花销。

        长民吃不得这骡马吃的苦,整日与一群混子跟在周二爷身后。只是周二爷精明,有好处也不予底下的走狗,混了两三年,也不见混出个人模样来,反倒是好好的一个人荒废了,习些好吃懒做的德行,整日做些飞黄腾达的白日梦,名声又不好听。

        刘镇上门时,长民他嫂子正在铺面里守着,先还未认出他来,笑吟吟的,以为他是来买豆腐。等他开了口,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恶声恶气道:“找他做什么?哪日死在外头都是叫你们害的!”

        原来长民昨夜一夜未归。刘镇一听,眉头蹙起。周二爷身边的人,刘镇只信得过长民一个。又不能径直往周家打听虚实,这一路索性便到郡府外,想探探衙役的口风。

        可巧被一个捕头认出来,因周珩一口咬定那侍卫之死与刘镇脱不开干系,一行人正待往小岭村拿人,他便自投罗网,真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周珩并无实证,二人昨日当众生了龃龉,刘镇只推说周珩为报复他,又嫉妒他,因此信口雌黄,与底下人故意做戏,想将事情诬赖在自己身上。

        二人争执不休,堂上李郡守脸色黑沉,最终也并未取信周珩的说辞。概因刘镇十二岁上就丧父,家中弟妹众多,哪有闲钱去读书?在李承勉看来他是个胸无点墨的粗人,又如何写得出一篇婉转缠绵,书法功底不弱的书信呢?

        且刘镇那样的人,这样冷的天气,一双鞋都买不起,一双赤脚上净是泥污,又哪有银子去揽月居那样的地方挥霍。

        未免将他自己牵扯进来,坏了他一惯维护的清名,李承勉不能将这信宣之于众,但心中却自有计较。

        他亦怀疑过臧家。只是臧钧的前程尚且拿捏在自己手中,借臧憬十个胆子都不可能敢对他生出悖逆之心。而臧钧在堂上更是吓得面如土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抖如筛糠。瞧那副窝囊的样子,又哪里是敢动手杀人的主儿呢?

        偏偏揽月居那间房,竟是有人以李承勉的名义定下,而臧钧心怀鬼胎,处处藏头缩尾,对外的一应事情都并未亲自出面。店中的伙计均对他并无甚印象。

        而后来李承勉的人大肆捉拿凶犯,好多客人吓得惊慌乱蹿,甚至有人未结账就跑了的。出了命案,将来生意必然大受影响,店中上下人心惶惶,哪里顾得上一个随波逐流的客人。

        因此他倒成了漏网之鱼,第一个被排除了嫌疑。而相比刘镇,周珩身手不俗,性情凶戾乖张,身为武将之子,胆大包天,又自幼学书。在李承勉心中,这便是板上钉钉的凶嫌。

        李承勉唯恐事情迟则生变,一意要在周副将插手之前定下周珩之罪,又要遮掩自己在这件凶案中的行迹,因此案件竟以雷厉风行之速断下。可事与愿违的是,他手脚虽快,周副将救子心切,更比他快了一步。

        与周珩同时被抓来的一人不过出门上个茅厕的功夫,回来就改了口供,主动揽下了所有罪责。明眼人一瞧便知这是为周珩顶罪,可周珩不肯签字画押,虽心知肚明事情乃他所为,李承勉亦不能公然与之做对,跟周副将撕破脸。

        明知周家的小崽子剑指自己,偏偏却诸多掣肘,无法强按他的头将之诛杀,李承勉回府之时脸色十分暗沉。

        刘镇装模作样等在衙门口,等郡守的马车经过时无赖地撵在后头,作揖舔笑,感激郡守大恩大德给自己指婚,又再恳求李郡守赏自己个饭碗,妄想取代周侍卫之职。

        李承勉见而生厌,并未理刘镇,放下帘子,马车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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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宓一直等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原以为午时刘镇就该回来。可天色黑尽,外头不时可听到人声,无数次升起希望,却又无一次不希望落空。

        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的惶恐焦虑愈甚,对刘镇的担忧也愈发强烈。

        他被衙门的官兵抓了吗?此刻正在大牢里动刑,被打得皮开肉绽吗?臧宓心中的担忧和恐惧浓烈得窒在心头,简直无法呼吸。

        直到亥时,前院咚一声,有如猫儿跳下,臧宓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霍然起身,忐忑地打开了门。

        刘镇高大的身影一走近,她隐约辨认出他的样子,便如燕儿一般,不管不顾地扑进他坚实宽厚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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