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江鱼一路南行，三百里外的地形地势已然截然不同。

        临近乌陌镇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乌云翻滚间，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雨。

        此处多河，属于水乡地界。曲水蜿蜒绵亘，青碧的河水流淌在广阔的天地间，宛如数匹上好的锦缎，带着无边的潋滟，铺就在这青空之下。

        而此时，流水带着难言的静，在天地骤然变色时，成为安静的兽，接纳着漫天蔽野的雨丝。

        江鱼御剑飞行却心有惴惴。

        都说下雨天尽量不要在高处，尤其她脚下的剑还带着上好的流银材质，是绝佳的导电体。

        江鱼从锁灵囊里掏出一个防护罩，可以隔绝风雨，使自己不过于狼狈。

        这日子挑得不好，她出门确实没看黄历，都怪夏木那心急的，也不知道急于这一时半刻非要今天出发干什么。

        不过她为什么要和他同一天走？

        反正谷灵希已经到了，应该不会有别的问题。

        江鱼自嘲一笑，昨天确实被夏木刺激到了，脑子不太清醒。

        她加快速度，片刻便进入了乌陌镇的地界。

        镇口大门挂着乌陌镇的匾，掉漆的红色门柱旁野草丛生，像是许久无人打理。

        江鱼打量了几眼，便皱着眉踏进了乌陌镇，大雨打落在地，砸在水洼里，水花四溅。

        她以灵力隔出一柄伞的模样，快步走在乌陌镇的长街上。

        一路上几乎没有开门的人家，就连商铺都所见甚少，零零星星有几家灯火，此时尚未到酉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江鱼打算先寻个客栈落脚，她走近一家门扉未紧闭的屋子，正待要敲门问路，那屋里有人却先看见了她，赶紧拉上门闩，将里外割成两个世界。

        江鱼眉头皱得越发厉害，看来这乌陌镇确实有问题，这般不待见外人，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她抬眸在街上找寻，看到一家比较高的建筑，想来是镇上的客栈了，她抬步走过去。

        还未进那客栈，店小二见她面生，低了眉眼堆笑道：“客官，小店住满了，您往别处看看罢，真是不好意思了。”

        这话说得鬼都不信，屁大个镇子，能有几个住店的，就她目前看到的这些，就可断定这客栈绝对没什么人。

        江鱼冷着眉眼道：“是么，我去看看？”

        那店小二当即变了脸色，语气不善道：“看什么看，说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人好生不讲理！”

        江鱼并不多说，点了点头，从锁灵囊里掏出几块上好的灵石，“要一间天字号房间。”

        店小二见她出手阔绰，面色变了变，语气和善下来，丝毫不觉得打脸，“我找掌柜的问问还有天字号房间没有，客官您稍等。”

        江鱼扯了扯嘴角，当是应了。

        那小二不久就出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弓着背狗腿道：“掌柜的方才让人腾出了一间房，客官稍等片刻便随我来，您先在大堂用些吃食？”

        江鱼“嗯”了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镇上，平日里都歇的这么早么，方才我来时所见门户皆闭，路上并无行人走动。”

        小二道：“客官说笑了，只是这几日天气不好，也做不成买卖，故都早早便回家了罢。”

        江鱼望着桌上闪烁跳跃的烛火，又道：“你们是镇上最大的客栈？我方才并未见其他的，想来即便有也并不如你们生意好。”

        “那是，镇子不大，只有两家客栈，另一家在深巷里，做不得什么生意，像您这样的都来我们这儿。”

        “你们这儿倒是街坊熟络，来了生面孔一见便知。”

        “那可不！前几日来了一个女修士，沉默寡言想住店，您也知道，这几日天气不好，寻常人不会来乌陌镇，那女的有蹊跷，掌柜的便让我将人哄走了。”

        “……”

        不用说她也知道是谁了。

        这怕是谷灵希没给你灵石，所以你才哄走她的吧。

        江鱼沉默，心下庆幸她带了足够的灵石。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换了个世界依旧是不变的真理。

        江鱼作感兴趣状，“哦？那她只能去那家客栈了？照你这么说，她未必找得到。”

        店小二瘪嘴，翻了个白眼，“谁知道？那个客栈未必就收她，那边那掌柜的性子阴晴不定，为人古怪，他在的那条巷子，几乎无人踏足。”

        感觉自己说多了，他又换上那狗腿的笑脸，转移话题道：“说这么多，客官您饿了吧，吃些什么？给您推荐几道招牌菜吗？”

        江鱼从他这得到不少情报，心里有了些判断，便点了点头，让小二安排去了。

        趁着小二没回来，江鱼偷偷拿了颗她特意装来的解毒丹——此丹药由药师谷所制，能解世间绝大部分的毒。

        随便吃了两口，江鱼便让小二带着她回房间了。

        房间燃着烛火，干净明亮，也并无清扫的痕迹，可见那小二拖她在下面吃一顿饭不过是让谎话可信些。

        可他的谎言十足蹩脚。

        所以乌陌镇究竟发生了什么，谷灵希又为什么非走一趟不可。

        江鱼不敢大意，这个镇子到处透着蹊跷，街道市集、商铺行人，甚至这个她暂且托身的客栈和这里的小二，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她设下几道禁制，以防突发意外应对不及，随即检查了自己的锁灵囊，确定都还在且里面的物资充足，她才简单洗漱，盘腿坐在床上修炼——睡是不敢睡的，她还要时刻警惕周围环境。

        更深露重，暴雨暂歇，狂风卷着屋外的树木，树影剧烈摇晃，伴随着沙沙的声响。

        江鱼不动声色从入定状态中醒来，她耳尖微动，在嘈杂的声响中捕捉到了另外的声音。

        有人来了。

        江鱼轻手轻脚布置了一番床榻，纵身跃上房梁，将自己的身形匿藏在黑暗中，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她倒要看看，这不请自来、行踪诡异、目的成谜的，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江鱼沉住气，等了片刻，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人果然是朝着她的房间来的。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有微光泄露进来。

        来人的身影被烛光拉长，一直延伸到床前。

        他逆着光踏进房间，进来后便转身将房门关上了。

        江鱼待他走到她所处位置的下方时，翻身而下，召出赤云剑，带着剑气，直直劈了下去。

        那人没料到江鱼居然藏在上面，察觉到杀气的时候顿了一瞬，但仅片刻，他就像无比熟悉江鱼剑招那般，一个旋身提起腰间的剑劈出剑气抵抗江鱼的攻击。

        江鱼察觉到这无比熟悉的应对方式，顿时收了流转在剑身上的灵力，脱口而出道：“小师弟？”

        对面那人嗓音清冷地“嗯”了一声，“是我。”

        江鱼一手微抬，指尖燃着一束微光，照亮了房间，这才看清来人。

        确实是墨寒辰。

        江鱼收了赤云剑，呼出一口气，把火苗丢出去点燃了烛火，拉了张凳子示意他坐下，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坐在床上，这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山上修炼么。”

        墨寒辰站着没动，道：“夏木带我来的，他说让我来帮你。”

        “……？”

        江鱼震惊，她这三师兄，好生不要脸，为了给她添堵，居然把墨寒辰也拉来了，小师弟修为如何，他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不可置信道：“他让你来你便来了？你能帮我什么？”

        拖后腿吗？

        这话太直接也太伤人，江鱼没好说。

        墨寒辰抿紧了唇没说话。

        夏木今日在江鱼走后找了过来，弯着眼尾，笑眯眯看着他道：“江鱼下山，你怎么不去？此次是修行的绝佳机会，她或许会遇到麻烦，说不定需要你的帮助。”

        夏木这话忽悠小孩儿似的，连敷衍都这般不走心，墨寒辰绝不可能听了这番话，便贸然下山。

        再加上江鱼和夏木的关系，这师兄一看就没安好心。

        墨寒辰也打算在山上修炼一段时日，开始下一阶段的功法学习，但夏木毫不在意他的拒绝，笑着揽了他的肩，仿佛一个好师兄一般地道：“走了走了，我们都在呢，给你个机会见见世面，出发！”

        夏木一边笑嘻嘻同他说笑，也不在乎他的冷脸，墨寒辰几次想开口拒绝，都被他不动声色挡了回去。

        打又打不过，于是他就这么被夏木“绑”来了。

        但这话不能说，自己技不如人才受人掣肘，墨寒辰决计不可能将实情和盘托出。

        夏木带着他在乌陌镇逛了一圈，领着他来到这家客栈，放了灵力感受了一番，便说江鱼在这里。

        他把墨寒辰丢在这儿，让他自己来找江鱼，就一个纵身跑远了，墨寒辰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收敛心绪来找她。

        刚才屋外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鬼鬼祟祟靠近楼上的房间，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眼里露出凶光。

        墨寒辰悄无声息跟在他后面，确定他确实是要进江鱼的房间，便一个手刀劈晕了那小二。

        将人放倒后，墨寒辰捡起那柄匕首，细看才发现刀锋泛着乌青的暗色——是淬了毒的。

        墨寒辰眼眸微冷，推了门便直接进来了。

        但邀功的话他不会说，望着江鱼有些质疑的眸光，他最终只干巴巴道：“下次不会了。”

        居然还有种委屈和局促的感觉，江鱼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这小师弟，不是清清冷冷款的么？

        她顿时软下心来，嗓音不自觉柔和下来：“既然来了，便不要乱跑，跟紧我，此处不简单，不是好玩的。”

        墨寒辰见她答应下来，点了点头，才将他把那小二打晕的事一句话带过。

        闻言，江鱼看了他一眼，问道：“人在哪？”

        “就在楼梯处。”

        江鱼让墨寒辰带路，走到那小二身边，伸出手指搭在他手腕上，用灵力感受了一番。

        这小二并非修士，做出这般行为，不外乎见钱眼开财迷心窍，想必是见她今日出手阔绰又只身前来，便想取了她的性命、夺了她的财物。

        若她是个普通人，今日必然要遭他毒手。

        这店小二，是个心狠手辣的。

        怪不得这客栈的人这般少，看来这个镇子也知晓这个客栈的行事风格，但还能容许他们继续开下去，简直荒谬。

        这么大个镇子，居然无人对此有意见。

        又或许，这只针对异乡人，所以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默许。

        可他们究竟又为什么如此敌视外来的人，如此抗拒和外界有任何的联系？

        江鱼扫过那没了意识的小二一眼，从锁灵囊里掏了条缚仙索丢给墨寒辰，吩咐道：“绑了。”

        墨寒辰照办，将那店小二五花大绑捆起来，又看了眼江鱼，按着她的示意，将人拖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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