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谢韫和洛基坐上环城列车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谢韫两只眼睛肿成桃儿，眯缝着眼根本看不清路，只能拉着洛基的手。

        洛基的手比他大两圈，骨骼感很重，掌心包裹着他，很有安全感。

        谢韫稍一偏头，眼里全是洛基的手臂。

        就郁闷。

        小龙兽的人形态怎么这么高大威猛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小鸟依人的小鸟。

        这时，洛基松开手，在谢韫头顶比划一下，然后平移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声音淡淡：“你这么高。”

        谢韫：“……”&

        作为一个omega，谢韫不算矮，只是骨架和脸都小，站在已经超过一米九的龙兽身旁，看起来的确弱小可怜。

        谢韫仰头，仰头，再仰头到最大角度，努力为自己辩解：“我有1745高，四舍五入就是一米八，才不矮。”

        说完，谢韫鼓着腮帮子，嘟着嘴，肿着眼，像条生气的金鱼。

        就是眼睛小了点。

        洛基银色的眼睫缓缓眨了眨，不明白人类怎么突然炸毛，“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可这副情景落在谢韫眼里就不怎么友好，曾经路都走不稳的小龙兽化形后比他高这么多，面无表情垂眸看他的时候睥睨意味十足。

        淦！

        谢韫灰心丧气地承认，对他来说，洛基那个高度的领域连空气都是神秘又陌生的。

        看着眼前的人类突然蔫头耷脑，洛基怕他再哭起来，“嗯。你不矮。”

        谢韫轻哼一声，“不好意思，并没有安慰到。”

        洛基：“……你又要哭吗？”

        “我又不是水壶做的，哪来那么多眼泪？”

        回家后洗好澡，谢韫把带着祝福的捧花插在客厅花瓶内。洛基下楼就看到他一手拿着小剪刀咔嚓咔嚓，一边哼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眼睛浮肿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人类的情绪变化这么大吗？

        谢韫整理掉有点蔫的叶子，随口道：“鲜艳似火的红玫瑰代表炙热充满激情的爱情。有人说所谓的情爱，实际上就是多巴胺、肾上腺素的分泌和产生作用。人不能永远保持狂热的心跳，随着多巴胺减少和消失，激情也变为平淡。”

        谢韫为玫瑰花表面喷了水，抽出一支建议道：“你房间床头有个小小的空花瓶，想插一支吗？”

        洛基已经住了有些日子，但房间还是缺乏烟火气。

        他看着谢韫清澈的眸子里自己小小的影子，点点头，接过那支红艳艳的玫瑰。

        虽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上学后的一日三餐大概率会在学校食堂和外卖中解决，谢韫还是把各种厨具添置齐全，大到烤箱蒸箱小到胡椒粉五香粉花椒粉，一应俱全。

        正所谓：手艺可以不好，装备一定要齐全。

        谢韫拿出定制款围裙煞有介事地抖开系好，指着胸前的两个白色大字，“看，这是什么？”

        洛基老实摇头，“不知道。”

        谢韫一噎，他忘了小龙兽是个文盲。

        “咳咳，这两个字是‘大厨’。”

        说完，谢韫架势十足地拿出两个鸡蛋往锅边一敲。

        “兹拉”两声，油烟四起。

        糟糕，火大了。

        谢韫手忙脚乱地连忙关小火。他想着洛基喜欢吃原味三分熟的肉，所以准备搭配个溏心蛋。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最后他只做出两个焦黑焦黑的实心蛋。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洛基尝了一口，发出灵魂质问：“鸡每天吃什么能生出这么苦的蛋！不可思议的人类！”

        谢韫：“……”

        他叉起一块三分熟星兽肉塞进洛基嘴里，“好了，你别说话了。”

        吃过饭，谢韫和洛基来到书房。

        “人类从三岁开始一直到二十二岁都在学校学习，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每个人都必须学习。”

        “如果想融入人类社会，最好的方法就是学习。从书本中可以学习人类的语言文字，可以了解人类的历史和社会的运行法则等等。我家书房里的书随便你看，先从简单的开始。”

        洛基点点头，融不融入无所谓，主要是他现在连个人终端都玩不转呢。

        望月小筑书房的藏书量和老宅不能相提并论，但这里曾经是谢韫爸爸担任第一大学教授时全家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书房的面积比客厅还大，四周满满当当都是书架，藏书量相当于一个微型图书馆。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清香，洛基有点喜欢。

        “这里的书你随意看，慢慢来不用着急，我父亲曾说学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量力而行按照自己的能力前行，不必理会别人。”

        谢韫的手指掠过一本本古老厚重大部头的书脊，想起了小时候坐在父亲腿上看书的情景。

        “这是你父亲？”洛基拿起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看得出谢韫容貌的变化并不大，从小到大都很漂亮。

        “对，他……已经离开了。”

        洛基平静而礼貌地问：“离开？去了哪里，你不能去找他？”

        谢韫：“……”

        考虑到洛基基础薄弱，谢韫找出幼儿园看的书，先把汉语拼音的声母韵母复韵母整体认读音节讲了一遍。他发现洛基很聪明，一遍就能记住。晚上临睡前，洛基已经能看拼音识字了，谢韫把个人终端的常用功能一一介绍给他听。

        “好了，今晚就到这儿吧，你明天第一天上班，我也要上学，早点睡。”谢韫打了个呵欠。

        洛基什么也没说，带了几本书跟着上楼。关上卧室门，他拿起书翻看几页后，将书举起抵到前额处，下一秒书里的内容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脑海。

        根本不需要一页页翻看。

        待隔壁谢韫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他拉开门。

        作为一条龙，洛基可以一觉睡几百年，相对的，他也可以很久很久不用睡觉。

        偌大的书房静悄悄的，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一本本看过的书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着，准确无误地飞回书架原来的位置。

        第二天清早，谢韫的闹钟在一个他平时根本起来的时间响了。

        不管怎么说，家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总得起来弄个简单的早餐。谢韫爱操心又喜欢照顾人，只是一直没机会，现在洛基来了，他觉得自己突然成为大家长了。

        大家长能睡懒觉吗？不能。

        他打着哈欠轻手轻脚地下楼。薄薄的晨曦中，一点暖黄灯光从书房虚掩的门缝映射出来。

        谢韫推开门。

        洛基手里拿着书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阳光像一支笔，十分精细地将他高高的眉骨、深邃的眼窝、挺直的山根精细地描摹出来。

        “你一大早就起来了？”谢韫走近，蹲下随手翻看地毯上的书堆，“这是已经看完的？”

        洛基摇头。

        谢韫眨眨眼，自己在想什么呢？这些书足有二十多本，一晚上就算不睡觉也绝对看不完。

        “万事开头难，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不是。”洛基指了指地上的书，语气并无异常，“书房里其他的书我已经都看完了，除了这些。”

        谢韫：“……”

        “剩下这些应该再有四十五分钟能结束。”

        谢韫表示没听懂，但他大为震撼。

        “你，你的意思是书架上的书你全看完了？”谢韫不可思议地惊呼。

        这个翻页的速度是真的吗？

        洛基手上的这本大部头是专业书籍，他读着都觉得晦涩难懂。洛基却跟喝凉水似的读完了。

        读完了？！

        这么变态的吗？

        这不是一目十行，简直是一目十页了吧？！

        这是什么脑子啊，好羡慕好羡慕好羡慕哇！

        谢韫的父亲是百年一遇的神童天才，从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超高天赋，十二岁大学毕业，十六岁博士毕业成为第一大学历史上最年轻的教授，二十一岁首次获得物理届最高荣誉的“涅尔德奖”，从此名动天下。他不仅是著名高能物理学家，还在数学、绘画、建筑学、发明等领域都有卓越成就。

        而谢韫的心智实在普通，完全没有遗传到父亲的优秀基因。

        “你，你……”谢韫不知道怎么说，“太让人刮目相看了。”

        吃过早饭，谢韫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洛基漂亮的银发问：“你要编发吗？”

        “嗯？”

        “你的头发有点长，工作的时候可能不太方便，我帮你编起来呀。”

        人总是对自己没有的事物好奇，谢韫周围除了自然衰老外，没有人拥有如银色瀑布般的头发。

        作为一个一出生就经过基因检测判定的omega，谢韫收到过不少洋娃娃，但因为谢林娅蔚的关系，他不敢玩。最多把玩偶藏在被子里夜深人静时偷偷玩。

        所以，谢韫很会编发。

        当洛基点点头同意的时候，谢韫甚至小声欢呼。

        洛基的头发看起来很柔顺飘逸，摸在手里其实有点硬，发丝很密很粗。

        谢韫手痒痒地在龙兽头上捣鼓，丸子头、麻花辫、鱼骨辫、蜈蚣辫统统试一遍，最后心满意足地扎了个简单百搭的又没那么呆板的半丸子头——突出了洛基深邃帅气的眉眼之余，在日常生活中也十分方便。

        “怎么样，还行吗？”谢韫退后一步，背着手有点嘚瑟有点满足地歪着脑袋问。

        看着镜子里变了新发型的洛基无可无不可。

        “挺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我可以每天都帮你扎头发，好吗？”

        “嗯。”

        洛基穿了昨天新买的一身正装。白衬衫、黑色修身西装、墨镜一样不少。他穿鞋时眼皮向下垂着，看起来又酷又冷淡。

        “领带怎么不系？”谢韫发现洛基脖子上空空，“是不是不会系？”

        昨天在服装店，简已经教会洛基怎么系领带，但他不喜欢脖子被勒住。

        谢韫走近一步，将洛基随意捏在手里的领带拿过来，展开捋平，“低下头。”

        洛基也不知道怎么谢韫一开口，他就乖乖顺从。

        衬衫领口被竖起，领带绕过脖颈，有明显的束缚感。洛基觉得自己整个被人类和他手里的领带圈着，控制着。

        谢韫的手指无意间擦过他的颈部，又暖又软，散溢出来的奶香味比平时更加浓郁。

        这么近的距离，谢韫一张面孔毫无瑕疵。洛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鼻息接触到对方娇嫩的肌肤。

        龙兽太高了，谢韫不得不身体前倾踮起脚尖，几秒钟后他就站不稳了，洛基非常自然地伸手轻轻搭在谢韫腰侧，提供一点支撑。

        很细，很瘦。

        谢韫是omega，意味着他将来会结婚生子，很难想象这么弱小的人类该怎么孕育生命。

        “好了，学会了吗？”谢韫掸了掸黑色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退开两步，满意地上下打量小龙兽。

        洛基缓缓呼吸，紫色异瞳深深地看着谢韫，“脑子会了，手不会，以后你帮我系？”

        “行啊。”谢韫没有怀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小龙兽学习能力很强，动手能力差点就差点呗。

        两人一起出门。

        即使是在第一大学这样严肃的学术圣地，也不可避免地随处可见小情侣们腻腻歪歪。

        喝一杯饮料吃一份早餐，你搂着我我抱着你，甚至当街拥吻都不是新鲜事儿。

        谢韫看着路边一对抱着互啃得相当忘我的beta，他摸着有些发烧的耳垂加快脚步。

        走了两步，发现身旁的人没好像没跟上来。谢韫回头，就见洛基一眼不眨地杵在原地盯着人家看。

        谢韫：“……”

        这人，不对，这龙兽。

        怎么是这样的？

        色色的。

        他走回去，拽拽洛基的手，语气硬邦邦的，“走啊，别乱看。”

        洛基转回脑袋，“他们在干什么？”

        谢韫：“啊？”

        他突然理解小时候第一次看电视剧里男女主情到深处接吻时，自己傻乎乎地问爸爸妈妈他们在做什么的尴尬了。

        “先走吧，要迟到了。”谢韫岔开话题。

        洛基站着没动。

        “就是亲亲啦，小情侣们的事不要管。快走快走，第一天上班迟到可不行啊。”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松了口气。

        这龙兽还真是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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