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按部就班地过。梵克尼的异兽救助站里每天都能听到沃恩那个大嗓门招惹伊万思得逞后的狂笑声，和伊万思委委屈屈的哼哼声。洛基一天天地不着家，有时候跑出去三五天音讯全无。

        这天，谢韫一边直播一边修剪救助站院子里的野花野草，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老婆受伤了

        ——老婆发个地址，我给你送愈合凝胶和创可贴

        ——前面的，拔剑吧

        ——讲个笑话，没等你们把创可贴送到，伤口已经愈合了

        ——笨蛋老婆，把刀放下老公帮你

        ——几个花生醉成这样

        谢韫含住指尖将鲜红的血珠吮净，“谢谢大家关心，小伤口，口水消炎就好了。”

        ——呜呜呜老婆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消毒

        ——我可以一天1440分钟帮忙消毒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斯哈

        谢韫关掉直播收拾东西，自言自语道：“小龙兽宝宝不会在外面被欺负吧？”

        沃恩飘在半空吃香蕉，“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那家伙脾气可大，尤其凶巴巴的眼神总是在警告任何人——莫挨老子，否则把你头捏爆。连神经粗壮的伊万思到现在都不敢找洛基玩，也就谢韫还把他当宝宝。

        对沃恩的话，谢韫将信将疑。半年来，洛基体型已经有原来的两倍大，平时也没见他有什么特殊的异能力。他常常跑出去玩，回来的时候都是全须全尾的，从不见受什么伤。

        看了眼日历，谢韫有点感慨。

        他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作为谢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一年的随心所欲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放纵，他该离开了。

        个人终端震了一下，好姐妹庞野发来私信。

        【yeyeye：qaq55555】

        【韫韫子：干嘛，不会分手了吧？要我说你别太作了，江澈人不错又宠着你】

        【yeyeye：呸呸呸，我和我们家澈澈好着呢。昨天do了五次，爽翻了。】

        【韫韫子：爽你哭什么】

        【yeyeye：我是感动地哭开心地哭，这么帅这么a还活好的男朋友怎么就让我撞到了呢】

        红果果的炫耀！

        庞野和江澈是相亲认识，本来庞野为了推掉家里安排的相亲差点假跳楼，没想到和澈一见钟情深陷爱河不可自拔。谢韫对此当然是祝福的，但他脾气再好，也不能被掰嘴硬塞狗粮。

        【韫韫子：再逼逼拉黑】

        【yeyeye：捂嘴jpg】

        【yeyeye：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去接你】

        【韫韫子：明天晚上到，家里有人接】

        【yeyeye：你和阿姨缓和一些没有，要不要明晚我过去当个开心果搞搞气氛，反正阿姨不可能把我赶出来】

        【韫韫子：不用，我不会和母亲吵架的。】

        窗户发出轻响，洛基轻车熟路地飞进来。

        “你看看，脚脚脏死了。”谢韫拿出星兽肉冻干，一边喂零食一边用毛巾给淘气的小龙兽擦脚上的黑灰。

        小龙兽宝宝今晚出奇得乖，不像平时即使有零食吃也会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洛基看着窗外。

        他有极其灵敏的嗅觉，今夜他好像闻到了特殊的气息。

        非常熟悉，但遥远。

        微弱无声地召唤着他。

        洛基猛地从谢韫腿上站起来。

        谢韫吓了一跳，他试探着揉揉小龙兽宝宝冰凉坚硬的背脊，疑惑道：“怎么了，kiki？”

        洛基回头看着人类疑惑的眸子，半晌又趴了回去，唯有紫色的眸底闪着晶亮的光。

        谢韫洗完澡见小龙兽自觉地飞到床上等他。

        洛基已经习惯睡前一rua了。

        人类的手掌暖暖软软，温柔缓慢地抚摸过他的头顶脊椎翅膀尾巴。一下一下，很舒服。洛基甚至会毫无防备地躺倒露出肚皮。

        谢韫有时会对着他说话，有时会玩“豆递主”，今天……不太对劲。

        他一言不发，眼睛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感觉到手腕上被冰凉的尾巴尖拍打，谢韫低下头。

        “嗯？”

        洛基站起来。抬起前爪轻轻搭在人类肩头，紫色异瞳一瞬不瞬地盯着谢韫的眼睛。

        事实上，洛基并不太懂人类丰富而复杂的情感，更不能共情。万年来，作为顶级强者的他，任何生物都是蝼蚁一样的存在，所以情绪相当稳定。

        谢韫带着明显弧度的深亚麻色长发有点挡眼睛了，他用个简单的白色毛绒绒兔耳朵发带将头发束起，露出琥珀色的眸子。

        谢韫笑起来时如冬日暖阳般，带着几分慵懒，把人照得懒洋洋的，感觉每一根筋骨都是舒展的，轻松的，说不出的舒服。

        不笑的时候有种淡淡的忧郁感，尤其是纤长的眼睫垂下来时。

        当然，谢韫大多时候都是笑着的。

        洛基喜欢看谢韫笑。

        突然，他扑扇着翅膀飞出卧室，很快叼着个和身子差不多大的零食大礼包回转。

        “吧嗒”一声，大包零食落在床上。

        洛基端坐在谢韫对面，抬起前爪把零食推到谢韫手边。

        “你想让我吃？”

        洛基“嗷呜”一声。

        谢韫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我不想吃。”

        洛基再次飞出卧室，不一会儿抓着睡得迷迷糊糊的伊万思的后脖颈飞进来，还叼个球。

        “我也不想和伊万思玩球，而且他也困了。”

        小龙兽毫不犹豫把伊万思扔到门口，顺带关上门，然后站在床上脑袋疑惑地轻轻一歪。

        谢韫属实有点惊讶。

        小龙兽长大了，站着的时候已经比他坐着还高。但在谢韫眼里，他和伊万思一样，是个每天吃吃玩玩无忧无虑的宝宝。

        没想到，小龙兽的心思细腻又敏锐。

        一瞬间，谢韫想到半年前刚破壳的小家伙鳞片还是软的，笨拙地扑棱翅膀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的情景。

        谢韫伸开手臂，将洛基圈进来，抱住，蹭蹭他冰凉坚硬的鳞甲。

        洛基本能地挣了一下，力道不大。

        谢韫把下巴埋在龙兽的脖颈处，蹭蹭，“kiki，你怎么这么可爱的！”

        不到十个字的一句话，精准踩中了洛基的两个雷点。算了……人类今天情绪反常，他就不计较了。

        人类瘦瘦弱弱的，洛基觉得自己一口气能把他吹倒。不过他的脸蛋肉乎乎奶唧唧的，隔着鳞片都能感觉到那种软软的触感。

        就……还挺舒服。

        谢韫感觉到龙兽身体慢慢放松，甚至也用脸颊回蹭了蹭他。

        夜深人静，清清冷冷的月光泄进卧室，抱着尾巴尖蜷成一团的洛基慢慢睁开眼，轻手轻脚离开人类的怀抱。

        他推开窗户，双翼展开轻盈地滑出去。

        窗户打开再关上的声音很轻微，整个救助站沉沉地陷入睡眠，只有沃恩懒洋洋睁开眼睛，露出习以为常的神色。

        四下里一片漆黑混沌，只有头顶的月亮洒下点点清辉。洛基目的性极强地朝某个方向飞去，震动双翼的频率快速而平稳。

        他依然是黑不溜秋小龙兽的模样，没有威武雄壮的身躯，没有劈山破石的尾巴，没有坚不可摧的鳞片。

        也许是当初的咒术出了问题，总之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没有恢复到原来的龙形。

        他必须尽快找到天火。

        只有和天火融合，才能淬炼出从前那样完美的自己。

        所以，他像一道利剑压缩时空穿破气流，双翼震动带着令人胆寒的咻咻声一路向北。

        洛基紫色的眸子已经完全变成竖瞳。经过梵克尼东北境那座最高的山峰时，他没有停。在月光照不到的深处浓雾弥漫，有类似眼睛的东西闪闪烁烁散发着非人的诡谲和妖异。

        这里有几只力大无比的河马蜥蜴兽，善于火系攻击，巨大山峰的顶部一片金灿灿亮晶晶，那是河马蜥蜴兽掠夺来的财宝。

        但是他们太臭了。

        洛基的五感很敏锐。他能看得更高更远，也能闻到空气中各种味道，包括人类的、异兽的、植物的、其他动物的……甚至每一朵云、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洛基都闻到它们的味道。

        这并不是好事。想想看，香的臭的腐烂的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一股脑塞在你鼻子里，那是什么感觉？！

        那群河马蜥蜴兽似乎从不清洁身体，散发着熏天的臭气。

        不像他的人类，身上总是有股甜甜的奶香味。

        尽管谢韫没有毁天灭地的火焰，没有庞大健壮的身躯和锋利爪牙，而且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但洛基已经习惯了。

        找齐三种天火后，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做穴，和谢韫一起。人类很喜欢他，肯定不会拒绝。

        嗯，明明长得像狮子却总喜欢粗着嗓子撒娇的伊万思，也勉勉强强带上给谢韫解闷，还有稍微有点脑子厨艺尚可的沃恩。

        就这样吧，不能再多人了。

        梵克尼荒原的尽头是一望无际人烟罕至的极地冰原。这里常年被高压冷气团控制，空气含有的水蒸气极少，异常干燥，几乎没有降水。搓盐一样的干雪粒铺天盖地地滚来，几乎没有物种抵抗得住。远远挂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凄凄惨惨地散着丁点儿白光。

        这样的极端气候对于还是龙兽形态的洛基来说也是挑战。

        熟悉的强大气息越来越浓郁。

        洛基的身体包裹在一层薄薄的金色火焰中，突然，他像一支蓄满力量的箭矢，笔直地毫不迟疑地坠下。一望无际的冰层犹如白玉雕成的圆盘，随着洛基的急速下冲，冰层裂开一道缝隙。

        因为他的闯入，冰层下深蓝色的海水并不平静，躁动不安地不断试图冲破洛基的龙焰防护。

        海水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金红色火苗微微颤动。弱小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火苗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息令洛基感觉到每滴血、每束肌肉、每根骨骼马上要灰飞烟灭。

        这就是代表无限光明的旭曦之火。

        洛基靠近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即使有龙焰护身，每向前一点，他都能感觉到自己会被强大的天火吞噬消融。

        五十米、四十米、十米、五米、三米、一米……旭曦之火终于触手可及。

        他张开嘴，深吸一口气。

        三种天火之一的旭曦之火被吸入体内。

        几乎是一瞬间，洛基感觉到身体内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如同置身炼狱被反复焚烧的烈焰熔岩。

        痛苦，极度的痛苦。每一个呼吸都是折磨。

        洛基的一双紫色异瞳被炽烈高热烧成了如血的红色。他咬紧牙关承受着一轮高过一轮的生死折磨。

        从万年前出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是天火的承载者也是守护者，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是他必须直面承担的。

        无边的痛苦中，洛基被推到一个又一个崩溃放弃的临界点，意识混沌之际，他听到了一道含笑的声音。

        “kiki，你怎么这么可爱！”

        每一个字都像本人一样又软又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隆隆作响的轰鸣声，巨大的冰层像蛛网般崩裂开来。

        刹那间，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目的金红色光芒直冲上天，光照万里。一条振翅高飞的银白色真龙盘旋飞起，震耳的龙吟响彻整个冰原。

        洛基闭上眼慢慢感觉。一种熟悉的玄妙的强大能量在自己的控制下轻松游走，鳞片更加坚不可摧，爪牙更加锋利，双翼更加有力。

        洛基畅快地在天空自由飞翔。

        只是……

        他停在半空，俯视着海面上自己的影子。

        呃。

        为什么他的体型还是只有丁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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