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辜的兔子

一行十人骑马走到日头将落。

        “今晚我们要在树林过夜？”许湜后知后觉，眼看着姚斐自顾自地将马拴好，已经开始使唤他带出来的护卫们去捡树枝来生火了。

        护卫扶着许湜下马，自有人帮他把马牵过去喂了。

        “我着人问过，这条路上有家客店招待商旅行人，怎么没看见？”许湜坐在姚斐对面。

        姚斐面无表情：“那家黑店啊，来时让我给拆了。”

        “女侠，收费高一点的地方不都是黑店。”许湜提醒道。

        姚斐补充了点细节：“嗯，将孤身旅客下药害死再掠走钱财，东西难吃还要价极高，不算黑店。”

        许湜不明白了：“那这附近就没有别的客店？”

        姚斐用脚踢了踢面前不规整的树枝，扒拉一个较长较直的出来，接着道：“旁边是荒山，底下是密林，在这做生意呢，不是被人打劫，就是打劫别人。他敢开，我还不敢住呢。”

        许湜点了点头，在怀里那本旅行手札上画了条杠。

        树枝已经堆好了，姚斐用火石点燃埋在下头的枯叶，火堆慢慢烧了起来。

        树枝烧起来噼里啪啦的，还有些看着是刚从树上砍的，一烧起来就是黑烟滚滚。许湜坐在下风口，被呛得厉害，灰溜溜地移位到了姚斐旁边。

        护卫们在不远处生了第二堆火，八个人围坐着。姚斐从马背上取下中午买的那袋馒头，自己拿了两个，连着布袋把剩下的扔给了护卫们。

        许湜瞧着姚斐这边有酒有肉有饭地吃着，生活质量一点儿没因宿在野外而下降，心里颇不是滋味。更别提姚斐还用匕首把一根树枝削成尖头，削去树皮，插着馒头放在火上烤。

        肉香，面香，酒香，刺激着许湜。

        护卫把袋里剩下两个馒头送来给许湜，许湜接过布袋放到手边，他看了眼姚斐，当即就让那个送馒头的护卫去抓两只兔子回来烧烤。

        那个看着年纪不大的护卫望了望林子里头，挠挠头，内心挣扎一番，还是提了佩刀往密林深处走去。

        这批护卫是公主府调给许湜的。原先许湜这出公差，衙门里寻了半天，只寻到两个五十多的老捕役能派给他。许湜带着这两个老捕役出门，全无底气。城门口公主见了，可怜他辛苦，便拨了八个护卫供他差遣，放了那两个老捕役回家，加上谢家雇来保护许湜的姚斐女侠，这一行共十人。

        等兔子的空余里，护卫们就着姚斐刚说的黑店故事说起了自个听过的鬼怪异谈。

        护卫甲：“我听说有些黑店宰人就如同宰杀猪狗，之后还剁成馅来包馒头。”

        许湜本想偷偷去摸馒头的手抖了一下，又悄悄缩回来。他想起中午那碟子牛肉，有些犯恶心。

        护卫乙饿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没馅的馒头，道：“这算什么，我在江南道当差的时候，曾在山中住过一家黑店，不过当时我们一行五六都是官差，他们不敢下手就是了。说回来，我是个惯常早起的，那天早上起来就看见店家那婆姨偷偷收走我们用过的尿桶，往客店后头一个废弃土井旁泼洒粪汤。事后我同人提起，他们都说是那店家是要借我们的阳气压制他们谋杀的冤魂，那一准是家杀人无数的黑店！”

        “我过去也没出过远门，”护卫丙听着是个憨厚老实的，他用一根长树枝捅了捅火堆，接着道：“不过听人说起过郊外这片松树林的来历。原说是个古战场，当年打完仗，需要掩埋尸体，一个姓顾的兵士遭同伙的几人害了性命，趁乱丢在那死人坑里，料想神不知鬼不觉。别人问起，就说他当了逃兵。那姓顾的家里有个未婚妻子，下过聘的，在姓顾的出征时曾用手帕包了松柏种子若干相赠，她不信未婚夫会逃跑，也不肯听家里安排改嫁。守节不成，自悬而死，死前遗言：若未婚夫清白枉死，就让巴山松独自成林。过了几十年，那尸肉作肥育出的松树果真独自成林，没有一棵杂树，别处都没见过，夜夜能听见鬼哭，诡异奇特的事更是一桩接一桩。后来住在林子附近的人都搬走了，这里就成了荒山。”

        这故事说得漏洞百出，许湜并不相信，巴山松怎么可能独自成林呢？

        “松柏后凋，志操坚贞，也是一对可怜人。”姚斐感慨了一句。

        “女侠怎的这番多愁善感？”许湜问。

        姚斐摇了摇头，道：“我想起今晚有两只无辜的兔子，原本在树丛间自由自在地觅食、嬉戏，却因某人的口腹之欲而遭飞来横祸。如果这俩兔子恰是一公一母，又是一窝，那今年新生的小兔子恐怕都要饿死了。可怜，造孽啊。”

        许湜往火堆里扔了一个干树皮：“那待会你别吃。”

        姚斐笑着点头，切下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说到兔子，他怎么还不回来？”许湜嘀咕了一句。

        护卫甲：“那小子不能迷路吧？”

        护卫乙：“我们这里有声音又有火光，他应该找得着，再说，他也不敢跑远。”

        众人各怀心思地等了一会儿，许湜于心有愧，提议大家一起去找找。

        有三个人打着火把往同伴走过的方向搜寻，剩下四个人留在原地保护许湜。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气氛也变得紧张。

        突然，东边树林里穿出一声惨叫。

        姚斐握着刀柄，沉声问了一句：“这不是你说的鬼哭声吧？”

        先前说话的护卫丙这时也警惕起来，回道：“不是。也不像夜枭子的叫声，倒是像人的声音。”

        许湜这时已经被护卫们围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提问：“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乱跑就是找死。”姚斐看着漫不经心的，其实一直在观察着林子里的风吹草动。

        “如果是熊，你们几个打得过吗？”许湜继续问。

        “闭嘴！有人朝这边来了。”

        姚斐骂了许湜一句，盯着林子东边，几个护卫也都举刀向着东边，许湜被挡在了后头。

        六人盯着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人影，火光一映，是自己人。只见他满脸惊恐，上气不接下气道：

        “魏十四死了，面皮都遭人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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