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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裴湘对着一本正经讲鬼故事的展大侠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对他这种幼稚把戏不屑一顾。

        其实这一路行来,裴湘已然渐渐察觉到,展昭并非是那种永远沉稳端正的样子。在和谈得来的朋友相处时,他偶尔表现出的另一面是活泼的、是风趣促狭的,甚至是爱玩爱闹的。

        裴湘同这样的展昭相处时,也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随意自在,更加亲近真诚,几乎彻底忘了之前那个沉稳可靠的长辈人设。

        此时,她见展昭拎着几包东西步履轻缓地走近,当即便手腕一转,把之前那两块用来装神弄鬼的碎银子飞弹给了故意吓唬她的损友。

        “哼,银子还你。”

        与此同时,展昭只觉眼前有道银芒疾驰飞射而来,冷嗖嗖气汹汹地直逼他的鼻梁眉心部位。

        电光石火之间,他脚尖轻点拧身后撤,顷刻间使出了七成功力才险险接住这两枚迅疾而至的“暗器”。随后,他又不得不连忙调动内力来舒缓被震麻的手腕。

        ——好吧,这般厉害的裴仙姑,鬼来了鬼也害怕。

        见展昭的手腕被震麻了,裴湘便不和他“计较”刚刚的玩笑了。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展昭拎着的东西,好奇问道:

        “你离开了这一会儿,是去买这些东西了吗?闻起来——像是新出炉的点心或者酥饼。”

        “是陈记的点心,”展昭点了点头,抬手把几包点心放在桌上并推到裴湘面前,同时温声解释道,“我之前来这里拜访李仙姑的时候,听过她称赞这家的点心糕饼。我也不清楚你有没有品尝过,便只买回来了这几样据说卖得最好的。”

        闻言,裴湘也不和好朋友客气,当即就放下茶杯去拆解打包点心的纸张绳结。

        ——“李仙姑”觉得好吃的,当然就是她喜欢吃的了。

        “多谢你,我之前都尝过的。陈记的点心用料讲究,确实很有特色。”

        就在裴湘高高兴兴地琢磨先吃哪一样时,忽然听一旁的展昭认真提醒她道:

        “你先小口尝尝吧,也许味道变了。我之前回来时特意绕路去了破窑,还在那附近遇到了范宗华。他念叨说,李仙姑最近都不怎么爱吃陈记家的小点心了。我想,人的口味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说不定是陈记换了师傅或者更改了点心方子。”

        裴湘挑选点心的动作微顿,紧接着又听展昭迟疑说道:

        “其实,这次见到李仙姑之后,我倒是觉得她的气质脾气都变了。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毕竟之前的场面着实有些混乱。”

        闻言,裴湘歪头想了想,觉得自己没必要刻意找借口圆谎,反正她和黑红二判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之后的所有善后工作都不归她负责了。于是,她只是朝着展昭笑了笑,然后便继续专注于吃喝这件事了,同时还不忘向身边的小伙伴做推荐。

        展昭也确实有些饿了,便根据裴湘的推荐挑了几块符合自己口味的糕饼吃了起来,之后又喝了两杯解甜腻的热茶。

        休息了两刻钟后,展昭起身记走到后窗旁。他向外张望了一小会儿,才出声道:

        “现在这个时间,王家人应该已经安放好了水缸,也确定了看守之人。凶手要是打算破坏你今晚的‘招魂之术’的话,很快就会行动了。裴姑娘,我现在就去盯着那边,并邀请王老汉和几名族老去存放水缸的地方守株待兔。”

        裴湘点头道:“你去吧,郑春花那边由我来盯着。倘若有人撺掇郑春花去揭开水缸上面的盖子,我会想办法暗中阻止的。等到那人发现不能再把郑春花当挡箭牌的话,就得冒险亲自行动了,正好方便我们现场抓获真凶。”

        语毕,两人不再多说什么,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在展昭去“请人”并盯着老槐树附近动静的时候,裴湘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王家,并且正好撞见了张娘子温声细语安慰郑春花的场景。

        发现张娘子此时出现在郑春花身边,裴湘微微挑眉,当即就隐去身形侧耳倾听这两人的谈话。

        果然没过多久,张娘子就开始有意无意引导郑春花的一些想法了。她装作热心又担忧的样子,三番两次地提起,若是有谁“不小心”触动了水缸上的盖子,那今晚的招魂做法之事兴许就会失败了……

        而这些状似不经意的感慨,果然触动了郑春花心中的隐忧。

        她其实是非常不愿意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裴仙姑招魂做法的。因为一旦做法成功,肯定就能调查清楚死鬼王大柱的死因了。

        而对于郑春花来说,她其实是并不怎么关心亡夫的真正死因的。她在意的,是她污蔑吴二娘子的事会不会露馅。

        因此,在张娘子的引导下,郑春花有了暗中捣鬼破坏招魂仪式的念头。而她作为王大柱的遗孀,是非常容易接近老槐树下的密闭水缸并让看守之人放下戒备之意的。

        裴湘听了一会儿张娘子和郑春花的对话,就悄悄离开了。随后,她让人给郑春花的婆婆传话道,为了顺利招魂做法,今晚需要死者王大柱的母亲和妻子一直守在王大柱的遗体旁,绝对不能远离,否则非常容易导致死者魂魄不稳或者迷路找不到回魂地点。

        接到裴仙姑的传话后,王母当即就带着本家的几位女眷来找郑春花,要求她今晚必须守着丈夫的尸身。

        郑春花自然非常不乐意,但是相当了解自己儿媳妇的王母立刻以房子和地做威胁,使得郑春花不得不低头妥协。

        眼见着郑春花被王母约束在了身边,再没有偷溜出去的机会了,张娘子心中一沉,她不得不假装用帕子擦眼角才遮住了脸上的浓浓失望之情。

        最好利用的一颗棋子废了,张娘子不得不亲自出手。

        她缓了缓心情后,便主动提出去王家的灶间帮忙做饭烧水,王母立刻感激答应,并未多想什么,因为村里一贯如此。哪家有大事情要操办——尤其是红事白事,左邻右舍的媳妇们都会过去帮忙。

        王家今晚自然不是要办丧事,但闻讯赶来的亲戚不少,再加上晚上还有一场招魂法事要办,到时候附近的人家都会来旁观,所以灶间一直烧着火。

        记当张娘子走进王家的灶间时,就看到刘家婶子和罗家婆媳都在里面帮忙做事,另外还有几个年轻媳妇围在外间的炉子旁,一边烧水煮茶一边闲聊。整个灶间内外不时有人出出进进,看上去忙乱热闹得很。

        见状,张娘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暗道忙乱就好!一忙乱起来,就方便做手脚了……

        ——————

        守在老槐树下水缸旁的两个村民看到送饭的来了,连忙上前迎了两步并接过食盒。送饭之人看上去还有事要忙,递出食盒后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而看守二人也不在意,他们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凑在一处吃起热乎的饭菜来了。

        不多时,正在吃饭的二人都变得昏昏欲睡起来。两人举箸吃饭的动作越来越慢,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饭前还相当精神的两人便都倒在了地上,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

        老槐树下一片寂静。直到“吱呀”一声开门声响起,紧接着是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这片寂静才被再次打破。

        这脚步声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被裴湘怀疑的张娘子。

        只见这位之前一直藏在家中后门位置观望的张娘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同时试探着喊了几声倒在地上的看守,还刻意解释说自己是来收拾碗筷食盒的,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见此,张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她又左右看了看,再次确认附近没有旁人后,立刻朝着老槐树下的密封水缸奔去。

        靠近水缸后,她用包着布的手毫不犹豫地揭开了水缸上面的盖子,根本不在乎那上面的封条是不是被扯断了,反正她的目的是让这缸水见光。

        顺利揭开盖子并且又等了好一会儿后,张娘子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但很快的,这个得意笑容就凝固在了张娘子的唇边,因为她家后院附近的几棵大树上,陆陆续续地亮起了灯光……

        ——————

        展昭将几位被点了穴道的族老和王老汉等人一一送下大树,同时从百宝囊中取出解毒醒脑的药油放在两名昏倒之人的鼻孔下方,很快就解开了对方所中的蒙汗药。

        另一边,暗自返回的裴湘也“突然”冲出了王家为她准备的静室,语气严肃地告诉守门之人,她刚刚感应到,老槐树那边出现问题了,现在需要召集王家人等一起去那边看看。

        于是,就在族老门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张娘子的时候,附近听闻消息的村民们也都三三两两地奔了过来。

        然后,大家就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老槐树附近的张娘子和族老们。还有一个……咦,瞧着像是几年前来探望李仙姑的那个远方大侄子。

        当王老汉气愤不已地向赶来的众人揭发了张娘子的所作所为后,目睹了一切的族老们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一边点头附和王老汉的叙述,一边沉声质问张娘子是否是杀害王大柱的真凶。

        张娘子未尝不想再找借口狡辩,但裴湘却不愿意再耽搁时间了。所以在张娘子开口之前,她就扬声说道:

        “我就猜到记会有心怀叵测之人前来破坏招魂法事前的布置,所以便在封条上绘制了惩戒心怀恶意之人的符箓。张娘子,在出声解释之前,你还是先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吧。切记,多言一句虚假谎言,你身上的痒意痛感就会加重一分。到最后,如果你依旧满嘴谎言,就会痒得忍不住抓烂皮肉的,同时也会疼得恨不得咬舌自尽。”

        伴随着裴湘的描述,张娘子果然感觉到了手心里渐渐传来又疼又痒的感觉。

        那疼意是一跳一跳的,一开始还不明显,可越跳越疼,渐渐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尖锐的绞痛感。而更难忍受的是那股痒意,那真是从掌心都心口窝都觉得奇痒难耐,烦躁不已。

        张娘子恐惧地想着,倘若这痒意再剧烈一些,自己肯定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使劲儿挠几下。

        稍稍幻想了一下自己抓挠血淋淋的心脏的画面,正觉得心口痛痒的张娘子竟然莫名感到了一阵快意,甚至忍不住微微抬手打算往自己的心口处放。

        也是这个动作,让张娘子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旋即,她面露惊恐地瞧着裴湘,张了张嘴,许多话都因为恐惧而噎在了嗓子里。

        裴湘见自己抹在水缸盖子上的药起作用了,心里有些自豪于自己这一日千里的制药水平,面上却始终维持着修道高人的云淡风轻。

        “张娘子,王大柱可是你害死的?”

        张娘子迟疑不语。

        她觉得自己只是被当场抓到破坏密封井盖而已,这个行为勉强可以解释成讨厌王家人或者有旧怨之类的,并不一定就要承认自己杀人害命了。

        但是——身上那一阵阵越来越强烈的痒意和疼意,再加上裴湘那仿佛洞悉一切的平静目光,都让张娘子失去了撒谎的勇气。

        她想,凭这裴仙姑和展侠士的本事,早晚都能查出自己谋害王大柱的真相。再者今晚之后,哪怕自己不认罪,王家也会把自己送上公堂对峙,说不定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承受杖刑的屈辱。既然这样,不如干干脆脆地认罪吧,免得再遭受各种折磨。

        于是,身上渐渐疼痒难耐的张娘子微微点了点头,默认了害死王大柱的罪行。

        她这一认罪,王母当即就哭喊了一声,而后猛地扑向张娘子,就想把她按在地上痛揍。而旁边围观的村民中没有一人出声阻拦情绪激动的王母,张娘子的丈夫甚至还稍稍后退了一步。

        裴湘见状,立刻扬手止住了王母的动作,清冷的目光淡淡扫过四周的村民,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今晚留下来,是为了查找杀害王大柱的真凶。现在张娘子认罪了,但许多事情还没有说清楚,我需要让她一一坦白。各位也可以在旁好好听听,以免日后起疑,继而再次怀疑李夫人和吴二娘子。”

        说罢,她也不等旁人应答,立刻向张娘子询问起王大柱的死法和她谋害人命的缘由来。

        而这时的张娘子已经因为浑身疼痒而开始忍不住使劲儿抓挠了。听见裴湘的问话后,她立刻向裴湘索要解药,并表示只要能让自己好受些,她什么都交代。

        裴湘沉吟片刻,只给了张娘子一半&30记340;解药,然后凝神倾听她的述说。

        据张娘子交代,王大柱是死在一种叫做尸龟的毒物上的。

        这种尸龟是一种尾巴发亮的金头虫儿,可以在尸肉化了的坟地里寻找。找到尸龟后,将此毒虫晒成干磨成粉末,之后洒在饭菜里或者混在茶酒中,无色无味,但却剧毒无比。凡是服食之人,立刻心疼而死,死后全身都无伤痕,只有眉心处有一个极小的红点。(1)

        “小妇人为了求子,到处苦寻偏方。前些年听说镇上有一位姓费的先生,通医学知药性,小妇人就求到了他那里。费先生见小妇人态度恳切,动了恻隐之心,就说他要好好琢磨一番,又命小妇人五日后再去寻他取方子。

        “小妇人心切,因而五日后去找费先生时就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不少。走到费先生租赁的住处时,小妇人正好听见费先生在和另一人谈论什么六脉八反的剧毒之物,其中就提到了尸龟。

        “费先生还说,倘若把尸龟粉混进泡过紫云果的酒水中,中毒而亡之人的表情就会非常安详。小妇人无意中听到了这番讨论,因为实在新奇,就暗自记下了。”

        听完张娘子的解释,裴湘等人算是明白了王大柱的死因。

        这时,王母嘶声质问张娘子,为何要如此狠毒害死她的儿子?

        闻言,张娘子冷笑数声,厉声质问道:

        “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的腌臜货,你不知道吗?这附近人家里,有多少瞧不上你儿子儿媳两个的?呵,早知这姓裴的仙姑会突然出现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就该让你儿子尝尝心疼而死的滋味。呸,真是便宜他了!我告诉你,你养出了王大柱那种缺德货,你们王家都该遭报应的。等着吧,早晚要遭报应的!”

        面对张娘子的喝骂,死了儿子的王母却罕见地沉默了片刻,王老汉脸色铁青,却也一时无言。

        张娘子这次也不用旁人审问了,直接倒豆子一样说出了自己要杀害王大柱的理由。

        原来,那王大柱有几次想要轻薄张娘子,但都被张娘子拒绝了。王大柱见张娘子不好上手,就威胁张娘子说,倘若不从了他,他就四处造谣张娘子勾引他,而目的自然是想借种。他还会劝张娘子的丈夫休了张娘子,再娶一个新媳妇。

        彼时的张娘子因为一直无子的原因,在夫家过得非常不如意。她心知如果真让王大柱到外面去瞎说,夫家绝对会借机休了她的。因此,张娘子就对王大柱动了杀机。

        她一边同王大柱虚与委蛇,一边寻找合适的机会。至于方法,在打算弄死王大柱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尸龟这种毒物。

        听张娘子幽幽凄凄地诉说前因,人群中有几人偷偷露出了同情之色。

        这张娘子平日里的为人亲善大方,和邻里相处得一直很好。若论人缘,那王大柱郑春花夫妇是拍马也追不上的。所以,当大家得知了张娘子谋杀王大柱的理由后,不少人都叹了一句可惜。

        而裴湘却在心里摇了摇头,及时出声打破了张娘子营造的哀伤无奈气氛。

        “你要杀死王大柱,动手便是。可为何要连累无辜之人?吴二娘子和李夫人何罪之有,他们险些因为你记而蒙受不白之冤。”

        这话及时提醒了围观的众人。是啊,如果今日没有这裴仙姑恰巧路过,那吴二娘子和李老太太可就倒霉喽。

        而张娘子见裴湘和展昭并未因为她的那些话而露出同情动容之色,反而始终记得她之前的那些算计,面色渐渐惨白,心也彻底沉了下去,半晌无言以对。

        裴湘挑了挑眉,朝着张娘子走近两步,不紧不慢地分析道:

        “我来猜猜,你在决定用尸龟毒虫谋害王大柱的时候,没有选择那种让他痛苦的死亡方式,而是采用了紫云果泡酒的方法,并不是你一时心软想差了,而是有意为之。

        “你想一石二鸟,既除掉王大柱,也除掉当初不愿意给你画求子符的李仙姑,对不对?王大柱死得诡异离奇,若是再加上你的刻意引导,大家一定会怀疑是李仙姑在做法害人,是不是?”

        “不……”

        “嗯,我说的确实不全对。因为你不是要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张娘子,我不明白你和吴二娘子有什么仇怨,但是依照我打听来的消息分析,王大柱被吴二娘子的夫君狠狠痛揍过两次,他记痛,因而轻易不敢招惹吴二娘子。

        “但是,王大柱那天却死在了吴二娘子回家的必经之路上,为什么?是有所依仗了?不,应该是酒壮人胆,而且是假的酒壮人胆。

        “张娘子,你对王大柱说了什么,最后骗他跑到吴二娘子必经之路上喝下毒酒,然后正好在路边毒发身亡?”

        “我、我不知道……”

        张娘子话未说完,忽而惨叫一声,原来刚刚减弱的疼痒症状竟然再次卷土重来了。

        裴湘垂眸轻声道:“我刚刚说了,撒谎的人,就会越来越疼,越疼越痒。一会儿,你就会感到有许多如同尸龟那样的小虫儿在你身上、在你心里、在你骨头里、在你脑海里,一点一点,慢慢爬过……”

        “我、我说!”

        张娘子恐惧喊道:

        “我、我怕王大柱的死不小心牵扯到我,又、又不想让他占我便宜,就对他说,我有办法让他能尽情调戏吴二娘子还不被田子揍。就是、就是让他提前蹲在吴二娘子返家的必经之路上,并提前准备好一壶酒味特别浓的好酒。

        “等到他看见吴二娘子的身影了,先喝几大口酒壮壮胆子,然后再把剩下的酒全都倒在身上。这样一来,他身上酒气冲天,然后就可以佯装醉意轻薄吴二娘子了。要是不小心被田青撞见,还可以假装神志不清,胡乱喊几句郑氏的名字,做出认错人的样子。

        “王大柱同意后,我就把混进尸龟毒虫粉末的酒给了他。那、那酒是好酒,酒香很浓。王大柱一贯爱贪小便宜,肯定不会拒绝的,并且到时候一定会多喝几口……”

        张娘子此时浑身难受,只求能快些得到解药,所以句句是实话。

        “仙姑、仙姑——我并未真的打算害吴二娘子,真的,你相信我!我就是想让王大柱和那个瞎眼老太婆得到教训,没想害吴二娘子的。

        “我知道王大柱肯定会死,他不可能会伤害到吴二娘子的。但、但我没想到郑春花那个泼妇会跟踪王大柱,并且一口咬定吴二娘子和王大柱有奸情。真的,我现在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有半点隐瞒&3034记0;!”

        在疼痒难耐的折磨下,张娘子一股脑儿地交代了自己的所有想法,也让草州桥东附近的住户们明白了这场凶杀案的前因后果。

        待到张娘子彻底认罪后,众人的视线又都转移到了郑春花身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她一开始就咬定王大柱和吴二娘子之间有奸情和冲突的话,在加上那副耳环,大家也不会轻易相信吴二娘子是杀人凶手。

        而现在么,虽然证明了吴二娘子没有杀人,但是关于她和王大柱之间的关系,却依旧让人狐疑。

        或者说,即使有些人心底如明镜一般,知道吴二娘子不可能会中意王大柱那样的男人,可他们却格外喜欢浮想联翩。甚至族老中也有人皱起了眉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二娘子。

        裴湘见状,心知今日若不能当场把事情说明白,吴二娘子以后处境堪忧,须知流言蜚语并不比风刀霜剑温柔多少。

        于是,她对着目光闪烁满脸横肉的郑春花招了招手,并再次认真询问她,是不是当真认为丈夫和吴二娘子之间有暧昧关系?

        郑春花挪步上前,佯做镇定地点了点头,同时大声说了个“对”字。

        而就在郑春花开口说话的瞬间,裴湘指尖微动,趁人不备地将一枚白色丹丸弹入郑春花的口中。

        这枚丹丸的作用和之前张娘子沾惹的痛痒药粉效果不同。坦白来讲,把它用在郑春花身上,裴湘其实是非常不舍的,因为这枚药丸里不仅有她从展家得到的那几样少见药材,还有一丝阴阳灵水中的阴阳二气。

        其作用就是能让服用之人在不经意间卸下心防,并短暂地陷入一种可以畅所欲言的幻觉中。这样一来,无论询问服药之人什么问题,对方都能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这样的药丸,裴湘目前只配置了七枚,如今就要用掉第一枚了。

        “郑春花,我再问你,你当真认为吴二娘子和王大柱之间不清白?你可想好了,陷害人的谎话说多了,死后要下拔舌地狱的。而我今晚为了能够招魂问话,已经提前和地府判官建立了一丝浅显的联系。所以,你此刻对我说的话,地府判官那边都会听得一清二楚。”

        郑春花这次没有立刻回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渐渐憋红了面色,仿佛陷入了一种绝大的羞耻或者紧张的状态中。

        好半晌,她忽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似终于下了决定一般,尖声道:

        “王大柱他倒是想啊,那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王八蛋!没用的孬种!只会在家里惦记别人家的媳妇,呵,刘家的。白家的、崔老八的,嘻嘻,肯定还有田子他媳妇呀!不过他被田子揍怕了,不敢轻易提吴二。可我郑春花是谁呀,我这眼睛亮着呢,还看不出他那点儿花花贼心思?呵呵!”

        裴湘微微扬眉,朗声问道:

        “换言之,就是王大柱有垂涎觊觎之心,但是却从来不敢表露,是吗?”

        “可不是,他也就敢和张寡妇那样的勾搭在一起。”

        “既如此,你为何要在发现你丈夫身亡后,一口咬定吴二娘子杀了你丈夫?还有,那对银耳环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春花这次又不出声了,面色记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她的眼睛咕噜噜地急速转着,额头上更是冒出来了豆大的汗珠子。这下,谁都能看出她的心虚之态了。

        见状,郑春花的亲娘立刻跑出来拉住她,故意哀叹个不停。她说自家闺女刚刚成了可怜的寡妇,就要这样被一个外乡女人逼问欺负,实在是太可怜了,太没天理了。

        这次,不等裴湘出手解决郑婆子的干扰,吴二娘子的丈夫田青便越众而出。这男人大步走近,抬手就拎起郑婆子的衣领又把人往旁边的草稞子里一甩,同时粗声喝道:

        “若是谁再阻拦裴仙姑问话,就是和我田青结仇,往后必将十倍奉还!”

        这田青平日里能让王大柱那般的地痞流氓胆怯,自有厉害之处。所以他这一站出来,就让好几个多嘴多舌的围观者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当即便紧紧闭嘴了。

        裴湘对着这位自始至终都相信并保护妻子的青年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再次开口询问郑春花。

        在幻觉的控制下,郑春花终于吐露了心里话。

        她先是声嘶力竭地承认了自己对吴二娘子的嫉妒和恶意,然后又交代了那对银耳环的真正来历。她直接承认道,在哥哥嫂子定亲后的中秋节,她去吴家做客时偷偷拿走了吴二娘子的银耳环,并一直收藏至今……

        郑春花承认了,但郑家却不愿意承认。他们刚刚给吴大娘子写了休书,此时若是再被郑春花连累了名声,那以后他们郑家在草州桥一带就别想再找到好亲家了。

        因此,当郑春花坦白之后,他们便嚷嚷着这是裴湘的报复,报复郑春花曾经欺负过李老太太,所以便施法让郑春花说假话的。正常情况下,谁会老老实实地说出这些不利于自己的言辞?

        闻言,裴湘后退一步,伸了伸手,坦然自若道:

        “谁怀疑此事真假,自可上前来问问并试探一番。”

        这下就有意思了。郑家人没有指责裴湘之前,郑春花只说了自己和吴二娘子之间的恩怨。

        可换了其他人上前询问,这郑春花依旧是毫不隐瞒,叽叽咕咕唠唠叨叨地说了不少以前坑害欺负旁人的事。倒是没有大恶之举,但也小恶不断。她做过的亏心事加在一起,委实让人鄙夷憎厌。

        所以,当田青说他一定要去官府状告郑春花的诬陷、偷窃之罪并且绝对不接受私了时,好些人立刻表示他们愿意作证,扬言一定要让这郑春花受到惩罚……

        裴湘见整件事都差不多调查清楚了,便不打算继续参与了。她先对范宗华说次日会去探望李夫人,然后又对四周的人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和展昭一起告别离开了。

        回到住处,在和展昭分开之前,裴湘忽然记起应该把新制成的丹丸分给展昭一半。

        正好还剩六枚,她当即就给分了三枚给展昭,并解释了药性药效。

        展昭本不想要,但是在听完此药的效果后,推辞的动作就是一顿。

        “会让人吐露真实想法的幻觉?”南侠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手中丹药。

        “其实也没有那么神奇的,”裴湘含笑补充道,“虽然有一点点灵物在其中,但也只是增强效果而已。倘若只是用凡间草药炼制的话,今日审问郑春花时,就需要多用话语引导,并且最好记不要在今晚这种人多嘈杂的环境下进行。”

        展昭又仔细回忆了一下裴湘刚刚描述的药效,沉吟说道:

        “也就是说——用语言加以引导,让服药之人陷入一种自认为放松安全的幻觉中,然后不加提防地吐露心声。那么,是不是其实也可以反过来看?”

        “反过来?”

        “嗯,如果能弄明白这种——令一个人感到放松安全的幻觉是何种模样,其实就可以窥探察觉到对方的某些真实想法吧?比如,让一个人觉得放松安全的幻觉是他正手握着一把上古宝剑,那是不是说明对方对自身的剑法充满自信,亦或者说,他很信赖那柄神兵利器?”

        裴湘想了想,缓声道:“你是想说,一个人产生的幻觉会和一个人的真实想法有关,对吗?就是幻觉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其背后必然有产生的根源?唔,我倒是挺同意这个想法的。”

        说到这里,裴湘眼睛一亮,又兴致勃勃地说道:

        “其实,通过幻觉让人说实话,有时候也不一定准确,倘若是一些普通的叙述或者交代事情经过的话,应该不会存在太大的误差。可是要是探知一个人最最最真实的秉性,这种表面上的问话就只能作为参考了,说不定还会误导,因为许多人并不一定能够真正看清自己的——他说的,也只是他以为的。

        “但你刚刚的那种假设,通过一个人产生的幻觉来反推一个人真正的性情和内心欲and望,说不定会更加准确,不过也会更加困难。但无论如何,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考方向。”

        裴湘觉得自己受到了启发,不是炼药方面,而是在磨砺剑心剑意方面。她需要独自一人好好考虑一番,便立刻和展昭道了别,转身返回房间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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