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问答游戏

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之时，西斯笃大教堂清澈悠长的晨钟便已经响起，将静静沉睡的圣城从梦中唤醒——从光明教廷建立以来，每天的黎明、正午和黄昏之际，这钟声总会准时敲响，数千年来风雨无阻，仿佛会就这么一直敲到世界终焉的那一天。
  因此，圣城的许多居民们早已经习惯了在晨钟声中起床，晨祷，感谢主对自己生命的恩赐，接着开始一天的平静生活——
  琥珀也是其中的一员。
  在悠长的钟声响起时，睡梦中的少女便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先是将房间内的散发出柔和光芒的魔晶灯关闭，接着脱下身上的睡衣，和被褥一起仔细地叠好。
  自从被贝克莱管家从奴隶市场买回来，带到圣城定居之后，琥珀就养成了不开着一盏灯就无法入眠的坏习惯。
  虽然这件事让她被其他女仆打上了“怪人”的标签，但因为魔晶灯与所用的能源晶石都是琥珀用自己的薪水买的，因此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圣洁、尊贵、荣耀的天父，谢谢祢赐给我新的一天，赐给我清晨这样美好的时间，求祢看顾艾伯特、贝克莱先生，安其罗老爷，还有...林顿少爷的平安...”
  琥珀跪在屋内的软垫上，双手合握，面对十字架完成了例行的晨祷——但和从前不同的是，从数周前的一天开始，琥珀的晨祷词之中，又加入了一个新的名字。
  虽然从未有一天在祈祷甚至弥撒中，感受到那据说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伟大存在，但即使是在那场刻骨铭心的灾难发生之后，琥珀也从未停止过祈祷——并不是少女有多么虔诚，而只是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晨祷结束后，少女洗漱完毕，打开了屋内的衣柜，里面除了几件黑白色系的女仆装之外，连一件多余的私服都没有。
  用熟练的动作穿上束腰、长袖衬衫，吊带长袜，黑色的连身长裙，系上带有荷叶边的雪白围裙，并在背后打上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最后戴好洁白的喀秋莎。
  在镜子前最后检查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之后，少女离开自己的房间，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首先，是宅邸内部的清洁。
  安其罗老爷的宅邸很大，仅仅是主宅便有三层，因此这个工作原本应该是由七名女仆共同完成的，每人负责其中的一部分区域。
  但从两年多前开始，几名女仆“前辈”开始用各种理由，将她们打扫的区域推给琥珀，并且在发现她毫不违抗之后，愈发变本加厉—
—最终，琥珀几乎承包了大半个宅邸的清扫工作。
  因为管家贝克莱平日里事务繁多，很少会去亲自视察这些小事，总有寄人篱下之感的琥珀又不愿再麻烦老管家，因此，两年多来，琥珀就这么一直做着，也早已经习惯。
  但这种情况也只是持续到数周前的一天。
  拿着清洁工具的琥珀，在走廊处看到了一个正在用掸子认真地掸去挂壁油画和金色烛台上浮尘的年轻少女。
  这少女也穿着一身得体的女仆装，她拥有一头桃金色的长发，容貌十分甜美可爱。
  少女此刻才察觉到琥珀的存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
  那是夹杂着不甘、嫉妒和不服，同时似乎又带有一丝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感激神色。
  “呃，琥珀，早上好啊...”
  最终，她还是转过身，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向琥珀打招呼。
  “路尼娅小姐，早上好。”
  琥珀带着微笑回礼后，不远处，注意到这边的两名女仆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带着微微讨好的笑容，主动向这个年龄看上去比她们还小的少女打招呼。
  这种情形，在两年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尤其是那位叫做路尼娅的少女，曾经即使是面对女仆长莎利法，也能够表现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而带来这种结果的，便是安其罗老爷近来新收的亲传弟子——林顿·科瑞恩少爷。
  在被贝克莱管家分配给这个新来的少爷做专属女仆后，对方在一天晚上凑巧撞到自己正在被包括路尼娅在内的三名女仆日常找茬。
  那几天，因为贝克莱管家选择了自己作为新来的少爷的贴身女仆的事情，让平日里对自己经常得到参与弥撒的机会的翠西等人的不满达到了巅峰，因此找茬挑事的行为越发频繁和过分起来。
  对于这种程度的欺侮，琥珀只是默默忍受，她不愿为这些事情开口麻烦贝克莱管家或是刚来的少爷，何况，即使说了也未必有用——翠西和路尼娅等人在女仆中的资历和威望远高于自己，而且有圣品在身，即使找其他女仆询问情况，也不会有人冒着得罪她们的风险为本就被小团体排斥的自己说话。
  但让琥珀意外的是，这个刚来了一天的少爷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后，竟然毫不犹豫地褫夺了那几人的圣品，并将平日里欺负自己最狠的翠西和米兰达直接赶出了府邸——只有路尼娅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加上自己的求情，才勉强保住了圣品和在安其罗府邸的工作。
  当时林顿少爷对自己说的话，到现在琥珀还清楚地记得。
  “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不必要自责。”
  “以后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记得告诉我。”
  “我的专属女仆，在这里还会被其他仆人欺负，我也太没面子了不是？”
  那副明明比自己小，却故作成熟老练的模样和话语，却带给琥珀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当年被贝克莱先生带回圣城时的心情，但又似乎完全不同。
  或许，对于林顿少爷来说，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但不得不说，在这个奢华但清冷、缺少人情味的宅邸中，这双向自己伸来的手对于琥珀来说，就如同冰天雪地中的一簇温暖的火焰一般，让她在父母去世后渐渐麻木死寂的内心，重新感觉到一丝颤动。
  而在亲眼见到林顿少爷对自己的“偏爱”后，宅邸中所有的仆从，甚至包括那些眼高于顶的文职修士和修女，

面对她的态度都比之从前有了巨大的改变——当然，是往好的意义上。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
  琥珀自然知道路尼娅的心思，她原本其实也不在乎这个贴身女仆的位置，甚至想着只要能让那些人少来找茬，主动让给她们也无所谓。
  但那天之后，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将林顿少爷贴身女仆的位置让出去的想法了。
  当然——他人态度的改善和薪酬的增加，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对琥珀而言，那团火焰实在太过于温暖，让她不愿再重新回到原先冰冷的环境之中——哪怕，只是能在附近多呆上一刻也好。
  .......
  托在贝克莱管家的严厉斥责下，原先偷懒的几位女仆也战战兢兢开始工作的福，一项项清扫的工作很快完成，琥珀在专供宅邸里的仆人和修士用餐的侧厅里吃完早餐，便去洗衣房取了几件衣物，动身前往三楼。
  穿过华丽却略显冷清的走廊，来到走廊后段的一扇房门前，琥珀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有种久违的轻快感。
  这是身为新少爷贴身女仆的她，最近每天新增加的工作——叫林顿少爷起床。
  因为开始几天，林顿少爷晚上睡觉都会锁门，因此，琥珀每天早晨需要先在外面敲门，得到林顿少爷的许可才能够进入房间，但随着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少爷似乎也放下了戒心，已经允许自己每天清晨带着准备更换的衣物直接进来喊他起床。
  虽然林顿少爷依然无论如何都不
愿意在自己的服侍下换衣服，但这已经是个令琥珀欣喜的进步。
  当然，少女并不知道，林顿这货只是觉得早晨睡得迷迷糊糊还要给人开门有些麻烦而已——反正，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了解，他已经确定琥珀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因此也就适当对她放松了警戒。
  打开门，进入温暖的卧室，琥珀来到床边，打开窗户，让带有一丝凉意的新鲜空气进入室内。
  接着，她小心地坐在床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
  他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上两三岁，容貌清秀，但面色有些苍白，此刻，对方正睡得非常香，还轻轻打着鼾，一道晶莹的口水都顺着嘴角流到了枕头上，让琥珀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这是只有自己能够看得到的景象，是只有身为对方贴身女仆的她才拥有的特别福利。
  看着这个沉睡的少年，琥珀心中再次升起一种特别的情绪。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伸出去，想要将少年睡乱的发丝整理一下。
  这样的动作，在对方醒着的时候，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做的，但只有这时，她不用去考虑什么身份地位的差距。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琥珀自己也不清楚，但这一刻心中的感觉，让她甚至希望时间能够短暂地停止。
  然而，就在她的手就要触碰到对方前额的金色发丝时，林顿突然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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