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往生

黄姑猛然站起了身，道：“你杀了他？”

        旁边人俱是吃惊，那几个和他一起的灵药山弟子见这人已死，心里皆是有些伤心，但慕子玉在旁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慕子玉眼中寒光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淡然，对着另外几个灵药山弟子道：“灵药山的门规，你们不会不记得吧？”

        旁边弟子道：“记，记得。”

        慕子玉淡淡道：“记得便好，若是忘记，这便是下场！”

        那些弟子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多喘一下，慕子玉道：“下去！”

        那些弟子蹲下身扶了那人的尸体，匆匆走了开去。

        黄姑满脸吃惊尚还未恢复过来，一双眼睛看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你门下弟子。”

        慕子玉道：“门下弟子犯规，更加不能姑息。”

        众人不说话，只是觉得他这样一鞭子抽死门下弟子，怎么都有些太过残忍。

        慕子玉这时眼中已经恢复最初的温和从容，仿佛方才那件事并不曾发生，道：“本想带大家好好参观参观，不想遇到这么一个小插曲，扰了众人的兴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林墨对着慕子玉看去，但见月色下，他的面庞温和且好看，便如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若是不说，谁也不能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谦谦公子，方才竟然一鞭子抽死了一个人！

        林墨越看越觉得，此人看似温和的外表下，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当晚各自回到屋里，林墨在瀑布下练了一个时辰的剑，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倒有些累了，所以回到房里没多久便睡着了。

        百练峰空气中处处透着一丝雾气，空气较为潮湿，所以修建房屋的木料大多使用的是不易受潮的杉木，房屋以及门前柱子一般不直接接触地面，而且在下面打了石基，房屋也是定期会用油漆刷拭，故而看上去很新。

        早上起来，楼月说要陪林墨在后面的林子里练剑。林墨倒没在林子里练过剑，故而同意了。

        两人来到林子下方，楼月身姿轻盈，只轻轻一跃便已跃上了林子上空，稳稳站在上面。

        林墨没有这般好身手，只得借助旁边竹子的力，几个飞身往林子上空去。

        来到上面，因竹子抖动得太过厉害，林墨一时站不稳，赶紧稳了稳身子。待身子稍微平衡一些，这才尝试着拿出剑来，手刚一挥，底下竹子再次抖动起来，险些再次将他摔落，林墨只有赶紧停下来，将手去稳身子。

        “这上面晃得太厉害，怕是不好练。”

        楼月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他，道：“多尝试几次，试着把握竹子晃动的规律。”

        林墨只有再次尝试，可竹子晃动得太厉害，没动两下险些再次被晃下去。楼月一个飞身来到他身后，将他扶住，用手拿住他握剑的手，“刷刷刷”连使出三招，道：“像这样，脚下随竹身而动，手上动作不受打扰，你再试试。”

        林墨被他从后面握住手，虽知他只不过是在指点自己，但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又听他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气息扑在耳边，心里像是有一双爪子不停地挠，浑身酥麻不自在，一张脸已经微微有些泛红，将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一时竟没有动弹。

        楼月见他不动，又道：“怎么，还不会吗？我再教你一遍。”

        林墨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再试试。”

        说着赶紧将剑往前一指，不过这时他气息已乱，一剑过去直接将他整个人往前带去，“扑通”一声摔落在地。

        林墨在地下大叫一声，楼月赶紧从上面飞了下来，便如一片花瓣轻轻落地，姿势优美且轻盈。

        林墨从地下起来，嘴里轻哼着，见他轻飘飘落下，不由得又是羡慕，道：“唉，方才你教我时那竹子好像也不怎么动，怎么我一动竹子就乱动起来，根本稳不住。”

        楼月将他扶起，道：“那是你心不稳，多练练，要习惯竹子的摆动。”

        林墨道：“习惯？那要怎么习惯？”

        楼月道：“任何东西不管多难驯服，只要习惯了，你就能适应它的规律。掌握熟悉了这种规律，你就能更好的运用它，那时便是站在竹子上面，也和站在平地没什么区别？只需要你多多练习，久而久之自然就能习惯。”

        林墨道：“这样说来，你经常往竹子上面站？”

        楼月道：“我不需要。”

        林墨心里又是“噗”的一声，早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回答，自己就不应该问他这样的问题。

        林墨道：“听你说的倒挺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再多多练习吧！”

        说着林墨再次借力，来到林子上空。这时他记住楼月的话，心里并不再去想其他，只是一心放在脚下的竹子上，一双脚随着竹子的摆动而摆动，这样一来，倒能多站一会儿，只是手上剑一动，脚下便又乱了，“扑通”又是一声重重落在地下。

        楼月足尖轻点在竹枝上，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见他刚站好没多久，底下又是一声巨响，飞身而下，问道：“要不要紧？”

        林墨这时却像是已经摸到了一些门路，一边揉着身子一边站起身来，道：“没关系，再让我多试几次，我一定可以适应。”

        楼月将他身子轻轻一带，再次来到林子上空，担心他会再次落下，所以并没有站得太远，就在他距离他不远处的地方站着。

        林墨确定已经站稳，再次将剑往前递去，不料这一递再次不稳落下。

        楼月赶紧过来将他接住，重新放回竹子上空，道：“你不能太过关注脚下，手伸出去的时候，最好能忘记脚下。”

        林墨本来悟性极高，经他一提醒，再次出手前闭了闭眼，感受脚下竹身晃动的规律，再睁开眼时，已然忘了自己脚下所踩之物，一双脚却又能随竹身而动，一招使出，竟没有落下。

        这一下林墨心里兴奋，借着又是第二招使出，但这一下心里有了情绪，脚下便不能稳住，一招过去又是一偏，楼月身形一闪，再次将他接住。将他身子往旁边轻轻一送，林墨便再次稳稳站住。

        楼月道：“不错，能够使出一招。”

        林墨道：“好像也不是那么困难，我再试试。”

        楼月往一旁让开。

        林墨这时已掌握一点规律，在这上面练剑，最困难的无非就是脚下不稳，所以第一步，便是要能够掌握竹子晃动的规律，而掌握这种规律，无非就是在上面多站，竹子晃动虽然并无什么特定规律可言，但站久了，便能熟悉这种晃动，一但熟悉，便是没有规律也能生出规律；然而便是第二步，忘记这种晃动，而这个方法和第一步的方法也是大同小异，不管什么东西，熟悉了，便会成为一个自然而然的东西，人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忽略它，所以第二步还是多多熟悉这种感觉，然后忘记。

        一但忘记了这种感觉，便是站在竹子上面，也和站在平地没有什么区别。那时再在竹子上面练剑，便和在平地练剑没有区别。

        不过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就说首先能够在竹子上面站稳，一般人也是难以做到。便是每天不断练习，但竹子太过柔软，人的平衡能力若是差一点，便无法做到在上面站稳，便连站稳都难，更不要说是第一步。

        林墨方才听了楼月的话，也不过是一时明白其中就里，但他这种练习方式显然有些太急功近利了，第一步都还未做到，便直接开始最后一步，便是练成了，也无法真正做到一个“稳”字，脚下不能稳，使出的剑更是不能稳，轻飘飘的，剑法威力便要减半。而且一但真正练成，便难以改正，这便是基础没有打牢的后果。

        楼月显然并没有像林墨这样经历过一遍又一遍练剑的经验，他的法力大多是日积月累累积而来，等他修炼成形，法力已经有那么高。而且他活了这么久，对于以前的修炼怕是早已淡忘，在他年复一年被淡忘的记忆里，他的法力似乎天生就如此，并不需要勤学苦练，所以自然也不懂他们这些普通人练功所需的刻苦。在教林墨的时候，也是想着一下成功，并不觉得这样一个练习，还需要花上很多时间一步一步去练。

        不过林墨从小到大不管练武还是生活，便深深懂得什么叫自力更生。以前游仙散人教他武功，甚至比楼月还要敷衍，大多只是点到为止，其余的全靠林墨自己去一点一点琢磨，也亏的是林墨悟性高，若是换作旁人，怕是皮毛也学不到。不过反过来说，若不是林墨，可能游仙散人的教授方法也会有所不同，不过这个谁也说不准，总之，这是一个很懒的师父，懒到很多时候武功也不想教，谁知他是故意这样，还是真的只是因为懒。

        当下林墨并不去练剑，只是一步一步试着在林子上面走路。开始并不适应，必须要走得很快才能稳住身子，林墨便不停地走，尝试着一点一点放慢速度。

        楼月见他不练剑，反倒在上面走了起来，道：“你在干嘛？为什么一直在上面走？”

        林墨须得稳住身子不摔下去，因此没空理他。楼月皱了皱眉，道：“你不练剑了吗？”

        林墨道：“等我先学会走吧。”

        楼月道：“这有什么好学的，等你在上面练好了剑，自然就会走了，多此一举。”

        林墨也懒得和他解释，只是不知疲倦地在上面走了起来。

        他身子平衡能力很好，在上面没多久，便已能做到不被摔下去。而且脚下速度也在尝试着放慢，林墨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先是能够在上面跑，然而是小跑，再能快走，到最后像平地一般慢慢走，等完成这一步，才能接下去第二步。

        楼月见他剑也不练了，只在上面走，从头到尾看也不看自己，不由得心里就有些生气。只觉他这人有时看上去挺聪明，有时却也蠢笨得厉害，心里有些“孺子不可教也”的心思，也懒得看他在上面跑来跑去，自下去回屋去了。

        林墨却像是练上了瘾，这一练便是一个白天，连饭也不想吃。

        楼月一直在下面等他下来，见他总也不下来，过两下便又飞上去叫他一声，问道：“你还要练吗？”

        林墨看也不看他，“嗯”了一声。

        楼月无趣，便又下来了。

        没过多久楼月又上去，问道：“你不要吃饭吗？”

        林墨还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楼月呆了两下，太过无聊又下来了。

        没过多久又上去了，问道：“你到底要练多久？”

        林墨一心只在脚上，道：“再练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楼月又上去了，“已经不止一会儿了。”

        林墨道：“嗯。”

        ……

        楼月下去上来个没完，终于最后还是林墨有些不耐烦他了，道：“你让我多练一会儿不行吗？你自己在下面呆着就是了，干嘛一直往上面跑？”

        楼月被说，心里生气，一张本来就白的脸更加白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回过去，只是趁林墨从身边跑过的时候，用脚将下面的竹子使劲一踩，这一下竹子下坠太厉害，林墨一时没防备，本来快速跑动的身子突然快速下坠，留下一片衣角在竹林上空一闪而过，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巨响，林墨再次被重重摔倒在地。

        林墨练了一天，本来身子就累，这一摔下受伤不轻，在地下“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楼月从上面下来，停在他旁边，眼睛斜瞟了他一眼，然后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得意笑容，径直走开了。

        林墨在后面叫道：“你干什么？”

        楼月却是懒得回答他，看也不看他一眼。

        竹林里面太密，这时光线已经很暗了，林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练了一天，只有拖着已经不是自己身子的身子一瘸一拐往林子外面走去。

        回到后窗，林墨见楼月的窗子并没有关，透过窗子可以看见他半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两只□□叉放着，见林墨看他，他便将头往旁边轻轻一偏，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不屑。

        林墨从窗户爬进自己房间，一把躺在床上，这才感觉到有些累了，将两只鞋子踢开，一躺下便不想再动。

        这时林墨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一天没吃饭，这时倒有些饿了。但林墨不想起来，任由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在床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想要睡下。

        眼睛一闭，又想起昨天看见的那个小人。他能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确实是有一个小人一闪而过。

        其他人没看到便算了，慕子玉是这里人，若那小人本是谷种一小精怪，慕子玉难道没见过？为何也说是自己眼花了？

        林墨觉得有些奇怪，从床上坐了起来。又感觉到身上有些酸痛，但他本是个心里装不下事的，一但有什么事搁在心里，不去探个究竟总觉得不舒服。

        想及此，林墨快速下了床，走到被自己踢开的鞋子旁穿了鞋，往外面走去。又想到了楼月，他便转身往后窗的方向走去，出了窗户往楼月房里看，见他还是方才那个姿势坐在那里，见他往房里看，便道：“干什么？”

        林墨道：“我想再去昨天去的药材基地看看，你同不同去？”

        楼月冷冷道：“不去。”

        林墨道：“反正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无事，和我走走嘛。”

        楼月还是冷冷道：“没兴趣。”

        林墨笑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说着真走开了。

        楼月见他真走，一时心里倒有些生气。

        他本意不过是想让林墨多求自己几下，不想他这人如此无趣，果真是欲擒故纵的高手。想来自己之前对他有些太好了，所以才让他这般放纵，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楼月想到自己什么身份，谁看到他不忌惮几分？可林墨却对自己没有一丝畏惧之意，非但如此，说话做事还总习惯性地忽视他，想来确实是自己对他太好了，所以才惯出他这般脾气。

        楼月越想越生气，往外面看，不见林墨回来，便在心里暗暗发誓：从今以后，自己是不会主动去靠近他了。便是他想靠近巴结自己，自己也是不会理他的。

        这样不知感恩且喜欢得寸进尺的人，根本不值得别人对他好。

        这样一想，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楼月再次往外面看去，还是不见他回来，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实在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自己之前一定是着了魔，才会想和他成为朋友。

        这样想着，心里似乎也舒服了很多。

        楼月将身子躺下，想要睡觉，不去想这个让不识趣的人。不过不知为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时拿眼睛往外面瞟一眼。见外面没人，便又是一阵气闷，索性翻了一个方向，将脸对着门。

        这时林墨的脸从外面的窗户探了进来，似乎是想要叫他，见他已经睡觉，叹了口气便准备离开。

        楼月听到叹气声，赶紧将身子转了过来，正好见到他的后脑勺，道：“你不是走了吗？”

        林墨听到他说话，往后退了两步，道：“你没睡觉啊，我以为你睡着了。”

        楼月道：“怎么又回来了？”

        林墨道：“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你陪我去嘛。”

        楼月道：“你不是喜欢一个人吗？”

        林墨道：“唉，现在一个人倒有些不习惯了，你去不去？”

        楼月道：“不去。”

        林墨从外面一把跃了进来，走到他旁边道：“现在天色还早，哪里睡得着，你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还不如陪我走走。”

        楼月道：“我宁愿一个人呆在屋子里。”

        林墨见他这个样子倒有些好笑，放软口气道：“那算是我求你了，你陪我走走怎么样？”

        楼月听他这样说，终于算是找到一个放下身段的台阶，同时心里也很是高兴满意，只是面上仍故作阴沉道：“你求我我便要去吗，可我不想去。”

        林墨道：“别吗，求花妖大人高抬贵脚，陪我走走。”

        楼月心里甚是满意，脸上却只是一声冷哼，道：“看你可怜，反正我也无事可做，那便陪你走走好了。”

        林墨面露兴奋之色，楼月拿眼淡淡瞟了他一眼，嘴角又是一丝冷笑，从床上起了身，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往外面走去。

        两人一路往昨天所走方向过去，很快来到山门前。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山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暮色，灵药山的药材基地很大，不过两人并不像之前那般一路观赏，只是径直往后面有着灵芝的山谷走去。

        来到山谷，林墨走到之前看见小人的地方。此时谷种暮色更重，视力范围已经很小，并未看见昨天所见那个小人。

        楼月道：“会不会是你真的眼花了，哪里有什么小孩？”

        林墨道：“不可能，我看的很真切。”

        楼月道：“可能只是只小动物。”

        林墨道：“有鼻子有眼，还直立行走，不像是动物。何况便是动物，也不可能跑到这里就不见了。”

        楼月道：“那你以为是什么？”

        林墨摇摇头道：“不清楚。”

        往凹坑四周看了看，用手刨开旁边的杂草，并未有什么发现。

        心里正自奇怪，站起了身，眼睛一瞟间却见正前方暮色中，一闪而过一团白影。

        林墨赶紧抬起头往前面去看，就见一个白色的小人此时正优哉游哉的从暮色中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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