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往生

刚来这里，便听到两兄妹吵架，这个着实有些尴尬。

        林墨最讨厌的就是面对这种尴尬场面，想要走开，纤纤却已先一步看见了他们。林墨再不好意思躲开，只有看着纤纤牵了阿黄过来。

        纤纤或许也是觉得被他们听见吵架不太好意思，也不知道他们是刚好路过还是听见了什么，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里面听见了声音，慕子玉从里面走了出来，见是他们两个，脸色微微一沉，旋即收住，道：“两位为何深夜还在外面？”

        林墨道：“没有，就是睡不着，所以随便走走。刚好路过这里，看见纤纤姑娘出来。”

        慕子玉道：“原来如此。既如此，不如进来坐坐，我正愁一个人睡不着坐着太无聊，两位来了，正好可以一同小叙。”

        林墨不好拒绝，同楼月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就是慕子玉的房间，慕子玉的房间装修得极为雅致，分为内外两间，外间主要是他用来读书写字的地方，右手边一个大大的圆窗，上面镂空雕刻着各种花纹，透过窗户望去，可以看见远处峭崖上悬挂着的一方瀑布，一眼看去，便像是收纳在窗间一般。

        圆窗下面，有一张木几。此时木几上面放着一张画，显然是慕子玉刚画完没多久，墨迹尚还未干，空气中有淡淡的墨香传来。画旁边是一个含苞未放的莲花形香炉，有丝丝缕缕的檀香从里面升出，同墨香混杂在一起，两种气味较浓，却又独具特色的香气混杂，给人一种厚重的出尘之感。

        林墨走过去，见画上画的是几朵花。画作者并不是直接画花，而是用墨将旁边染黑，中间自然形成几朵白色的花。看去时，只见这几朵白色的花簇拥在一起，花很大，外面一部分的花瓣呈一丝丝往外散开的形状，中间花瓣略大，层层叠叠开在一起，说不出的圣洁好看。

        林墨问道：“这是你画的？”

        慕子玉点了点头，林墨道：“什么花，似乎没有见过。”

        慕子玉道：“这种花名叫优昙，传闻此花极挑环境，必要在那种天寒地冻的高山之地才能生长，而且三千年才开一次花，故此非常难见。”

        林墨道：“这样说来，倒也是一种奇花。”眼睛突然瞟到屏风旁挂着的一张琴，但见琴声上面略略显白，走过去摸了摸，原来琴上已经积了一层灰，显然是很久没有碰过了。琴的一旁刻着一丛兰花，上面写着“南风”二字，想来便是这张琴的名字了。

        林墨道：“你会弹琴吗？”

        慕子玉道：“会，只是很久没有弹过了。”

        林墨道：“为什么很久不弹了呢？今夜良宵，山间又到处都是悬瀑，若有琴声助兴，怕是别有一番夜色。”

        慕子玉道：“听闻楼月公子琴声一绝，未尝有幸听过，倒想趁这个机会领略一番。”

        楼月很是不给面子道：“不想弹。”

        慕子玉略显尴尬，笑了笑道：“想来要听楼月公子的琴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如此月色，有琴声助兴确实也是一大兴事，只是我许久不弹琴，怕是琴声已经生疏，弹出来白白惹人笑话。”

        林墨转了个身，身上的无名剑碰触到琴弦，只听古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林墨看了一眼挂在身上并无剑鞘的无名剑，赶紧回过头去看，索性琴弦并未断，松了一口气。

        只听慕子玉道：“能让我再看看你的剑吗？”

        林墨发现他似乎很喜欢这把剑，自第一次看到，眼睛便时不时盯着它看。

        林墨将剑拿下来递给他，慕子玉拿过剑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突然走到院子里，就月色下舞起剑来。

        林墨拉了楼月出去，见慕子玉在院子里舞剑的身姿。慕子玉本就长身玉立，长得极为好看，而且这种好看中有既有一种儒家的温文尔雅，又有一种道家的超然物外，更有一种佛家的淡然空寂，安静时眼神中会透露出些许深沉孤寂，说话时温文尔雅，让人莫名觉得暖心。

        此时他在庭院中舞剑，但见无名剑在夜空中发出一道道白色光影，这些光影搅动飞舞在一起，便如一匹白练，又如一道流动的白色的云烟，随着剑身移动、消散。慕子玉本人，也随着这道白色云烟的成形消散定格成一帧帧好看的图像。

        空中有挥剑的“刷刷”声传来，声音空灵而好听。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此时的慕子玉本人，似乎已经与剑融为一体，越使越顺，使到后来，甚至只能看到一篮一白两道游走的身影，长剑破空之声不绝，说不出的美妙好看。

        慕子玉练了一阵，突然收住剑。额角有微微细汗渗出，将无名剑拿在手上看了又看，这才递给林墨，道：“不知为何，看到这把剑，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见过一般。使起来也特别顺手，倒仿佛拿在手里很多年一般，真是奇怪。”

        林墨道：“我看这把剑与你甚是有缘，”顿了顿道：“不如就将这把剑送给你吧！”

        楼月看了他一眼，道：“总共见过几面，就把剑送给别人？”

        林墨道：“这叫物赠有缘人。”

        慕子玉道：“不用了，这是把宝剑，林公子还是自己拿着吧！”

        林墨道：“其实这本身也不是我的剑，是我之前在鬼寺庙捡到的，这剑虽然好，可是似乎不太听从我的指挥，使起来也费力得很。方才见慕掌门舞剑，竟错生出一种人剑合一的境界，实在美妙得紧，我想这定然是把通了灵的剑，会认人，慕掌门与他有缘，所以才会使得这般顺手，倒莫要错过这种缘分。”

        慕子玉面露一丝惊疑，问道：“这剑是你在鬼寺庙所得？”

        林墨道：“正是。”

        慕子玉道：“我听闻鬼寺庙经常会有琴声传出，这可是真的？”

        林墨听着奇怪，道：“慕掌门难道没有去过？”

        慕子玉道：“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奇怪得紧。这鬼寺庙人人都能看见，唯独我去过多少次都不曾看见，更不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琴声。说起来，很久之前，我也是个爱琴成痴的人，听闻哪里有好的曲谱，必要想尽办法重金购得，家里搜集而来的名琴不下百张。听闻鬼寺庙中有琴声，而且每次琴声似乎都不同，有的哀怨惆怅，有的美妙动听，还有的超然雅致，便一直想去这个鬼寺庙听听，只可惜，每次都不能看到，只有作罢。”

        林墨道：“还有这种事情？为什么会看不到？”

        慕子玉道：“我亦觉得奇怪，想不通其中原因，想来是我与那鬼寺庙无缘，所以看不见。”

        楼月道：“人人都能看到，就你看不到，岂能人人与它有缘，说不定有缘人就是你呢！”

        慕子玉笑道：“也许吧，但我不能进去，也听不到里面的琴声。你们知道关于鬼寺庙的传说吗？”

        林墨道：“害人的传说吗？”

        慕子玉道：“消失的传说。”

        “消失？”林墨突然想到鬼寺庙中所看到的漫天火光。

        果然，慕子玉道：“很多年前，具体是多久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听族中长老说过，原先莲花峰是有一座寺庙的，后来有一个逃犯逃到了山里，被朝廷的官兵追杀，最后用火烧了那座寺庙，那座寺庙便就此消失。”

        “逃犯，什么逃犯？”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听闻鬼寺庙的琴声，一直想要前去却不能，这些年来我已渐觉灵感衰退，非但做不出好的曲子来，便是抚琴，也总觉力不从心，想来真是前半生太过痴迷，用光了所有灵感，到如今，也只能弹弹那些俗音，倒不如不弹的好，所以索性不弹了。”

        “说不定只是遇到瓶颈，我偶尔练剑的时候也会如此，到了一个地方总上不去，非但上不去，反倒有往下走的趋势，越使越不顺，到后来索性把剑一丢，不练了。后来耐住性子慢慢练，练得多了，到了一定时候，很多东西好像自然而然就茅塞顿开，那便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或许吧，琴与剑一般，用得久了都是有生命的，只是若没了生命，便是苦练多久，只怕也入不了另一种境界。”

        “也说不定，便趁此良夜，慕掌门再抚琴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当时的感觉。”

        慕子玉听说，便走了进去，将挂在屏风旁边的琴拿了下来，用衣袖轻轻拂动琴身上面的灰尘，袖子碰到琴弦，发出几声暗哑的声音。

        慕子玉拿了琴走出来，将琴在院子里面的石台上放好。很久没用，音色已经有些不准了，慕子玉手动校准了琴音，然后将手放在琴上，或许是很久没有弹了，一时心里竟有些紧张，放在弦上半天不敢开始。

        林墨看着他，很久之后，慕子玉这才将手在琴上一划，只听琴发出一声沉闷暗哑的声音，慕子玉停下，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不准备弹了。

        林墨道：“这琴许久不用，刚拿出来弹，声音自然不如之前清亮，多弹几下就好了。”

        慕子玉听他说，复又重新坐好。手放在琴上，重新开始弹了起来。

        琴在发出几声粗哑的声音之后，确实开始变了，只听一声声清幽之声从琴中溢出，缓缓流动，原本安静的夜空，顿时被这种静静的流水一般的琴声充斥，悠悠回荡。

        琴声并不是很急，一声一声，幽雅，静谧，从容而又古朴，便如清风拂过大山、草木、流水、青石，拂进人的内心，整个山间都是安静的琴声起伏流动。

        远处有瀑布声隐约传来，但是听得并不真切，琴声与瀑布声融合在一起，听久了竟然分不清何是琴音，何是瀑布声，只觉整个心中，都是悠悠回荡的美妙琴声。

        琴声一下一下，不时又发出一声细微的颤音，便如夜空之下有人微微叹气。正当琴声慢慢加快，眼前黑夜渐急之时，琴中突然又是一声“嗡”的声音，这一声嗡极为刺耳，便如美丽的夜空下突然出现一个极为扫兴的东西，之前积累起来的美好顿时消散。

        慕子玉突然一掌拍在琴上，琴音骤停，琴弦再次发出难听的沙哑声。

        慕子玉道：“此琴已无生命，便是再弹多少次，也已找不出当年的感觉。”

        林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

        慕子玉拿了琴起身，道：“实在是抱歉，如此良辰美景，却因为我的琴声扫了兴，怕是让林公子失望了。”

        林墨道：“哪里，弹得很好啊。”然而他看到慕子玉眼里的失落之色，便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慕子玉拿了琴往里走，道：“夜已深了，山间夜深露中，两位还是早点回去吧！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把宝剑本是林公子之物，林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说着将石台上的无名剑拿起，送还林墨手中。

        林墨看到慕子玉走了进去，没多久便熄了灯。没了灯光，眼前月光复又明亮起来，远远近近一片白昼，地上墙上到处都是月光投下的暗影，浅浅拂动。

        两人重归月光之下，也不知是因为琴声还是什么，心里总有一种淡淡的惆怅之感化之不去，只有出了院子，往外面走去。

        林墨这时没了睡意，问楼月道：“再走走，还是回去？”

        楼月道：“随你。”

        林墨道：“随我，我倒想再走走。”

        楼月道：“那便走走好了。”

        此时山中静无人声，瀑布声反显出山间的静谧，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在山中走着。

        来到一处地方，但见一条盘旋往上走的石阶，石阶并不是很宽，只容两人并立。石阶一旁是灌木草丛，另一旁是一条瀑布曲折往下流动的水沟，因为水汽太重，石阶上满是水汽青苔，走起来有些滑。

        林墨道：“不知这上面是个什么所在，我们去看看。”

        林墨是走惯了山路的，这点滑根本不在话下，楼月自然不用说。只是石阶太窄，两人又不肯一上一下，只得手臂紧紧贴着往上并行。

        楼月的衣服有点长，上阶梯的时候衣摆难免会碰到下面的石阶，已有些脏了，林墨往后看了看，替他微微提起来一点。

        石阶很长，两人走了很久这才看到顶。就见上面隐约是一座亭子，掩映在树木间。似有一声狗吠传来，然后两人便听到一个女子微微的抽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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