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清晨的北平仿佛还是被一层薄薄的雾照着一样，朦朦胧胧的。

        杨家明昨晚喝了酒，今早起来头疼的不行，被杨母念叨着灌下一大杯醒酒汤才稍微回过神来下床换衣服。醒了后也不干正事，就在卧室里擦他的宝贝藏品，女佣在门外不敢敲门也不敢叫他，整个杨家被一种古怪的沉闷氛围包围着。因为杨家明的哥哥——杨家豪要回来，这位公子哥一回来便会到处挑刺儿：这个女佣笨手笨脚的，今天厨房老妈子炖的汤味道太淡，打扫卫生的没有仔细打扫这还有灰……还会以杨父把照理生意的权利交给自己来对杨家明冷嘲热讽，不过通常后者只会白他一眼。

        就在杨家即将被压抑的气压压进地下的时候，杨家明将手中的丝绸布料往桌子上一丢，眉头紧锁出了杨家大门，跑到街上透气。一个少年迎面跑来，不慎撞到了低头走路的杨家明，被他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路上。是谁没有长眼睛？！我正烦着还来撞我？！杨家明心里一怒，抓起少年的领子大声说道：“道歉！”少年低着头，一直小声说抱歉，接着像条鱼一样灵活地挣脱禁锢着自己领子上的枷锁跑了。

        “行了，不就是个小毛孩撞了你一下吗，至于吗你？”郑宇年勾着满脸黑线的杨家明的脖子，笑嘻嘻地甩了甩手上的两张小纸条：“行了行了，小爷带你去听听戏放松一下，好好二十几岁小伙子脸上黑线多的跟老头一样。”杨家明被他那么一逗也乐了，拍了下损友的头：“就你嘴贫是吧，走吧走吧，爷还没听过戏呢”换作旁人肯定会想：这大户人家的少爷竟然没听过京戏？但郑宇年早已见怪不怪，他整天把自己关房间里摆弄自己那宝贝古董门都不出，会出来听戏就怪了，也是可惜了自己这么一个大戏迷在他身边无论多热情地向他介绍戏曲的时候，杨家明这个榆木脑袋只会一边擦藏品一边敷衍地“嗯嗯”，把郑宇年好不容易激起的热情用一盆冰凉刺骨的水泼灭下去。

        天气已经转凉入秋，北平的秋天更是大风萧瑟，猫进茶馆的小包厢里，饮上那么一口小二端上来的热茶，是再舒服不过的了。杨、郑二人匆匆跑上二楼包间坐下，郑宇年边搓手边让小二上茶，又问了一句：“今儿是哪位角儿的戏？”“是江芷芳江老板的《锁麟囊》”小二把滚烫的茶水从托盘上端下来放到桌上，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回答道。“噢~原来是江老板，早就听别人说过他的《锁麟囊》有多绝，今天可算能听到了！”郑宇年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迫不及待地把头伸出小包间外面——不过把隔壁包间的太太给挡到了导致被她家先生骂了一句又怂的把头伸回去。

        杨家明轻抿了一口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对面的郑宇年，无奈发出疑问：“不就是一个戏子而已吗，你这么激动？”“你不懂！这江老板他可是年少成名，小小年纪就被尊称一声‘小老艺术家’，而且他还……”话说一半，台上就开始敲锣打鼓，这便是戏要开场的前兆了。刚刚还在演讲的郑宇年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杨家明不明所以，捧着桌上的小食砸吧砸吧，也跟着郑宇年朝台上看。

        厚厚的戏幕后走出一位身穿粉色长衫，头戴各式珠钗的青衣，面若凝脂，唇若樱桃，一双内有星光的桃花眼仿佛有魔力一般，只一个眼神便把在场的所有座儿的魂给勾住了，杨家明也不例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台上这位角儿挪不开眼，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问道：“这位是谁？”郑宇年眼睛紧盯着台上，目不转睛地吐了三个字：“江芷芳”

        江芷芳在台上唱着，虽然杨家明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他还是想听下去。他的身上就像有一种魔力，不知是不是这身行头的加成，竟让他移不开眼。之前有次他陪郑宇年去听另一个角儿的戏，才听了一句，这位杨少爷就开始烦躁，倒也不是不想听，就是觉得别人都听得懂，知道这东西他唱的好在哪里，偏偏自己听不懂。把郑宇年气得半死不活的，甚至扬言要让杨家明喜欢上戏曲这样的传统文化，否则他的“郑”就倒过来写！看着现在对面这个专心看戏的杨家明，郑宇年欣慰地露出来充满父爱光辉的笑容。

        戏散场后，杨家明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一出好戏中，浑然不知江芷芳看见他还坐在包间里，踩着楼梯就上来到包间里头提醒这俩人：“承蒙您二位的厚爱，只是这戏已散场，二位先生还请早回吧”

        杨家明一惊，回过神来，转头对上江芷芳那双桃花眼，只一瞬间，时间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他眼睛里像黑宝石一样黑亮的瞳孔和瞳孔倒影的自己。像是被无数丝绸锦绫淹没，舒服到说不出话来。旁边，郑宇年从位子上跳起来，抓着江芷芳的手那叫一个激动，抛下好兄弟杨家明就跟江芷芳聊戏去了。江芷芳轻轻假笑，没有挣脱但也没有去刻意迎合他。杨家明坐在位子上盯着郑宇年的痴汉样，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就是一个揪耳朵。

        “丢不丢人啊你？！抓着人家江老板还说个不停了是吧？人江老板不用休息吗？我回去告诉你老婆你信不信？！”

        “唉唉唉疼……疼疼疼明哥，我错了我错了……”

        “走走走，丢人现眼！”

        江芷芳显然是被这俩人逗乐了，眉眼一弯，轻笑了一声，转头走去后台卸妆去了。杨家明盯着他的背影看，那个粉色长袄，头戴各式珠钗的薛湘灵，像月光一样烙印在了他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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